四再‘见’袁辛
苏咏馨等不及袁也来给她送东西,晚上下了班,就迫不及待地骑上自行车去城东找他,她太想早点看一看有关袁辛的痕迹。
刚离开单位不到一百米,迎面碰上了骑摩托车的安亦。
“咏馨,一起吃饭去?我家附近新开了一家铁锅炖鱼,味道好极了,今天我特意来请你去吃。”安亦热情洋溢地说。
苏咏馨跨在自行车上,撇嘴说,“得了吧,不是又没安好心吧?”
“不是,不是,我这次就是想你了,出差刚回来嘛,想和你吃个饭。”安亦涎着脸陪笑说。
苏咏馨把车子调头,“既然你来了,就帮我个忙,送我去城东高层建筑工地,我去取点东西。”
她把自行车锁在单位门口,回头坐在安亦的摩托车上。
安亦边骑边问,“在那里认识了什么人?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苏咏馨和安亦是好朋友,却从来没跟他提及过自己的隐私。
“哦,我的一个故友的弟弟在那里,他那里有我想看的东西。”
“故友?谁?我认识吗?”
“已经不在了。”苏咏馨叹口气,将脸贴在安亦的后背上。“我好累,不要说话了,行吗?”
安亦感觉到了苏咏馨的异常,她在他面前从来都是大大咧咧的,今天竟然会主动依偎在自己的背后,她的温柔的女人味突然打动了他,心底里涌动起一丝暖流,竟有些陶醉了。
苏咏馨的心里却是在想着袁辛,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好累好累,真想依靠在这坚实的背上,就让它成为自己的避风港湾,永远不再经受风雨的洗礼,就这样歇息,永远永远。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到了工地,安亦停下来,回头温柔地说,“咏馨,怎么找他?要不我进去找,你在这等,里面尘土太大了。”
“没事的,我们一起进去,我知道他在哪里。”苏咏馨伏在他的背上几乎睡着了,听他说话才直起腰来。
他们很顺利地找到了袁也,袁也还是一身脏乱地出现在他们面前,他向安亦点头问了好,转向苏咏馨,“咏馨姐,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宿舍取来,很快就回来。”
袁也转身跑去了,过了十分钟,拿了一个牛皮纸袋又跑了回来,递给苏咏馨。
“袁也,好好在这里干,要保护好自己,注意安全,别累着。伙食不好,自己就到外面补一补,别心疼钱,好吗?”苏咏馨亲切地说。
袁也微笑着点头,“谢谢咏馨姐,我知道照顾自己。”
苏咏馨伸手为袁也拂去头上的一点泥,微笑着和他告别。坐在安亦的摩托车上,怀里紧抱着袁辛的遗物,泪水不知不觉滑落。袁辛,我又能体会到你了,你现在在哪里?是在天堂吗?你在看着我吗?
安亦要把苏咏馨拉去吃炖鱼,苏咏馨着急看袁辛的东西,偏要不去。安亦不听她的,径自向前飞驰,气得苏咏馨在背后使劲用手打他的肩。安亦不恼,他喜欢苏咏馨的这种与他不见外的亲热的方式。
红灯处,安亦停下来,苏咏馨还在敲打着他的背,“死安亦,人家不想吃,偏要吃什么?”
“我想你了,不行吗?我就想跟你吃饭,不行吗?”安亦耍着赖皮。
“哟,打情骂俏都打到大街上来了?”旁边的一辆红色小轿车里伸出一颗方便面样卷发的头,不无讽刺地说。
两个人吓了一跳,回头一看,都认识,原来是高洁。高洁曾经与苏咏馨和伊燕是同学,如今风光无限,却和安亦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哟,高洁,啥时候换车了?”安亦热情地招呼。
高洁扫了一眼坐在后面的苏咏馨,“我的事你哪能关心?”
苏咏馨知道高洁跟安亦有一腿,如今怕是吃自己的醋了,连忙说道,“这回好了,安亦,你跟高洁一起去吃鱼吧,过了红灯在路边把我放下,好不好?”
“我今天就偏要和你一起吃。”绿灯亮了,安亦的摩托车箭一样飞了出去,吓得苏咏馨一把搂住他的腰。
“安亦,你干嘛?不怕高洁回头吃了你?”
“不管,我越不理她,她越使劲巴结我,没劲。”
苏咏馨不再说话,她知道安亦上来倔劲儿,她也没辙。
到底陪安亦吃了炖鱼,苏咏馨才得以‘解放’回到家里。趴在大床上,打开纸袋,她的心和手便一齐颤抖起来。十年了,她又可以近距离接触袁辛了,袁辛,你好吗?
首先,她看到的是一叠大大小小的照片,这些照片记录了袁辛的成长,有光着小屁股的周岁照,有满脸稚嫩笑容的儿时照,有头戴大盖帽手端冲锋枪的艺术照,有全家福,有兄弟合影,也有毕业合影照。苏咏馨含着泪翻看着一张张珍贵的照片,脑海里又翻腾着高中那三年一起相伴度过的如花岁月。她找到了自己与袁辛合影,照片上,袁辛伸出两个手指放在自己的头上,满脸灿烂的笑。这是距离她最近的印象了,这张照片照完一个星期,他就永远地离开了她。翻过来,照片的背后是袁辛用刚劲的笔力写上去的五个大笔——伟大的友谊。
苏咏馨笑着哭了,把照片轻轻贴在自己的脸颊上。伟大的友谊,这是袁辛对他们的友情的总结。是的,如他俩这样,相扶相惜,一路真心真意共同走过三年的感情,不就是伟大的友谊吗?
纸袋里还有袁辛的省优秀毕业生的证书,一本手抄的工工整整的诗词散文集,这是苏咏馨让他抄写的。他的语文功课不好,她就让他多背名诗典句好文章。袁辛也听她的话,利用闲散时间把遇到的好的诗文全都抄到了这个大本子上,并无一遗漏地背诵下来。
苏咏馨一页一页地翻看着,看着他那俊朗刚劲的字迹,又仿佛回到了从前,回到了他与她同桌的那些日子。到了最后一页,不再是诗词,却是袁辛的一篇日记:
从来不写日记,没那工夫,可今天却突然想写一篇,是我太兴奋了吧?今天,模拟考试的成绩下来了,欣慰地得知,我的语文成绩是89分。真是太高兴了,我终于让语文成绩进入了班级的一线水平。呵呵,语文搞定了,外交官可真的指日可待喽。
这得感谢苏咏馨,我想,我的所有成绩都该归功于她。是她的鼓励,她的帮助,她的一如既往的支持,才使我信心倍增,安安心心一帆风顺地读完高中。高中三年,有她的陪伴,真的很幸福,很幸运。有朋如此,夫复何求?
这个丫头此时正在宿舍里躺着呢,她在头疼。真为她可惜。如果不是这场病,她一定能进北医大吧?若是那样,我们就可以一起在京城度过美好的大学时光了。只是怕她难以如愿了,三个月不能好好地学习,光凭她的老底,恐怕也就能上个本科吧?
不过没关系,咏馨,只要我能成功,就一定不会丢掉你的。我相信未来我的眼前一定会有一条光明大道,通往开满鲜花的圣地,在那条路上,我会带着你同行。我会让你过上你最期望过的那种日子,眼前你的遗憾在未来我一定会为你弥补,你信吗?走着瞧吧!
苏咏馨趴在床上已经痛哭失声。袁辛,你为什么不遵守你的诺言,带我去开满鲜花的圣地?就把我孤零零地扔在世界上,没有你,我如何过得上我最期望过的那种日子?
不知哭了多久,她坐起来,把东西重新装回纸袋,她已经打定主意,她要说服袁也把这些东西留下,她要替他保管,袁辛的遗物与自己密切相关,理当由自己来保管。
抱着袁辛的纸袋,就仿佛抱着袁辛,苏咏馨哭着睡着了,梦中,她又坐在袁辛的自行车后快乐地唱着歌,又和他一起大声背诵《岳阳楼记》……
第二天早上,电话铃声惊醒了苏咏馨,只觉得浑身酸痛,头脑发沉,闲着眼睛,摸到床头柜上的电话,接起来。江晨月的声音充满惊讶和责备地响起来,“咏馨,你干什么去了?八点半了,怎么还不来上班?”
苏咏馨吓了一大跳,把眼睛睁开,发现屋子里阳光明媚,真的是日上三竿了,抬眼看看墙上的钟,竟然已经是八点半了。天啊,怎么回事?她一下子坐下来,却又一下子倒了回去,头疼得像炸掉一样,身体似乎没有一点力气支撑。
“喂,咏馨,说话呀?怎么啦?”
“晨月,我头疼得厉害,身上特别难受。恐怕不能上班去了,你帮我请个假,好吗?”苏咏馨痛苦地说。
“是吗?那么严重?要不要去医院?”江晨月的声音中有了担心。
“不用吧?我找片药吃,睡一觉再看看。”
“那你好好在家休息,等我上完这节课去看你,好吗?”
五 风波乍起
苏咏馨病了,江晨月很是放心不下。她太了解自己这个好朋友,她一向坚强,一点小病小灾根本打不倒她,她总是那么乐观向上。如今竟然起不来床,上不了班,看来问题真的很严重。她一个人住在她的小家里,身边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万一出点什么意外可糟了。
她心神不宁地上完第一节课,把辅导任务留给了新来的小肖老师,向主任请了假,一路飞车来到苏咏馨家。敲了半天门,苏咏馨才歪歪斜斜地下地给她开了门,她看到苏咏馨满脸通红,形容憔悴,不觉吓了一跳。
“天啊,咏馨,你是在发高烧?”她伸手一摸,果然滚烫。
苏咏馨又回到床上躺下,“我连拿药的力气都没有了,懒得去拿。”
江晨月气得一跺脚,“幸好我来了,要不烧坏了可怎么办?去医院挂个点滴吧。”
“不用,”苏咏馨摆手,“我抽屉里啥药都有,一个人过日子,啥都得备齐不是?你给我找退烧药消炎药感冒药,吃上就好了。”
江晨月只好帮她找到药片,又到厨房给她煮了一碗热汤面。
“空腹吃药会难受的,把这碗面吃了,顺势发点汗,再睡一觉应该就好了。”江晨月坐在床头柔声说。
苏咏馨听话地吃了面,喝了汤,再躺在床上,自觉身上舒服了许多。
“晨月,谢谢你,被你照顾的感觉真好。韩星真是幸福。”
江晨月一笑,“这几天我就来照顾你吧,你这个样子,一个人住我是不放心。”
“太好了,我可不客气了。”苏咏馨笑了,眼皮却又打起架。
江晨月用大被把苏咏馨盖好,看着她睡着了,才悄悄起身出了卧室,电话给韩星告诉他她要照顾苏咏馨一两天。刚挂了电话,一个电话又打进来,竟然是陆琳。
“月姐,我去你们单位找你,你不在呀?”
“陆琳啊,苏老师病了,我来她家照顾一下她,有事吗?”江晨月有些不愿面对这个陆琳,韩星已经明确提出和她分手,她却没完没了地缠着他,又把自己扯进去。
“哦,那不耽误你了,我看我的事还是和韩星直接说为好,打扰了,再见。”陆琳挂了电话。
江晨月恨不得她不再纠缠自己也就不再放在心上。
不想陆琳挂了电话径自来找韩星。韩星说他正在工作,陆琳就一直等,就坐在招待室里等他,一直等到中午下班。韩星无奈,只好带她进了单位旁边的菜馆。
“陆琳,今天这顿饭吃完了,我们就彻底结束了,好吗?”韩星冷冷地说。
“韩星,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谈一谈,我不甘心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分手,我爱你,我总得知道你为什么放弃我,我到底哪里让你不满意?”
“你没有什么让我不满意,就是没感觉了。”韩星叹口气说。
“不对,是因为你姐,我们每次吵架都是因为你姐,你怪我吃你姐的醋,我怪你总把你姐挂在嘴边对不对?”陆琳激动地说,“韩星,你为什么不能好好看待一下这件事?你一直把你姐当成你的恩人,谁也碰不得说不得。她年至三十还未嫁,你就都把责任揽到你自己的头上,她不正常你也跟着不正常。你为什么不好好琢磨琢磨她为什么不嫁?真的是因为你吗?”
“陆琳,你什么意思?”韩星发觉陆琳话里有话。
“我觉得你姐是同性恋。”
“什么?”韩星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你胡说什么?”
“我说的是事实,那天我去她们单位找她,大早上的,她正和那个什么苏老师搂抱在一起,我一进去,她们的脸就通红,那个苏老师赶忙走了。你想想,那个苏老师你也该认得吧?她们年龄相当,情况类似,又都不结婚,为什么?现在你姐又说她病了,去她家照顾她去了。你还没觉醒吗?她拿你当挡箭牌,说什么因为照顾你才误了终身,其实根本就是借口,暗地里偷偷和那个苏什么搞在一起。你被蒙在鼓里,还总觉得对不起她,连自己的婚姻大事都给耽误了,你想想,你值得吗?”
韩星傻愣愣地坐在那里,瞪着陆琳,看她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姐姐真的是那样的人吗?想想苏咏馨,她和姐姐的关系确实不一般,也和姐姐同样优秀,却一样的不谈婚嫁,难道她们真的同性恋吗?天啊,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以?传出去会叫人戳穿脊梁骨的,以后叫自己怎么做人?
“韩星,”陆琳见韩星变了脸色,知道他在意了,就接着说,“本来你我之间什么事也没有,本该和睦相处的,你想想,哪次吵架不跟你姐有关系?如果没有你姐在中间横着,你我会发展到今天吗?你好好想想,我爱你,我一直在等着你回心转意,别辜负我,好吗?”
韩星木然地看了看陆琳,现在他没工夫考虑自己和陆琳是不是因为姐姐才变得冷淡,他要搞清楚亲爱的姐姐是不是同性恋,千万不能让她丢人,他不想让她丢人现眼。
“对不起,陆琳,给我点时间,好吗?让我好好想想。”韩星说着晕晕地离开餐厅,踱回自己的办公室发起呆来。回想这几年来的事情,倒真像是那么回事儿呀?不管是沈东辉还是哪个男人,姐姐连多看一眼都不会。除了自己,她唯一亲近的就是苏咏馨,她给她编毛衣,她陪她上街,她为她请假误工,她有时候还会去她家住一两夜,更重要的是她们是同事,她们天天在一起。万一真是……,这可怎么办?
江晨月这头,哪里知道弟弟那边发生了这样的事呢。下午,苏咏馨出了一身大汗,烧退了,人也精神起来。坐在床头,享受着她的悉心照顾,幸福得很。
“怎么搞的,事先没有一点预兆就病了呢?”江晨月一边削着水果一边问。
“昨天坐安亦的摩托车去城郊了,一定是风大闪着了。”苏咏馨懒懒地说。
“呵呵,又跟安亦出去疯了?咏馨,安亦其实挺有意思的,明明喜欢你,却又不敢娶你,天天又缠着你。现在你独身,我看你要真有男朋友了,他还得没着没落了呢。”
苏咏馨笑了,“我们俩是别样的友情,他离不开我,我也少不了他,互相拿对方做个心理安慰吧。不过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早晚也得散了。”
“其实你们一起生活一定会很快乐,你们在一起不管是打是闹,却都是真心地快乐着,对不对?他自己大约也已经意识到了这点,所以舍不得你。他可真是的,真是个懦夫,就娶了你又能怎么样?”
苏咏馨又苦笑了,“男人嘛,都爱面子,到哪里去,老婆都领不出手,多丢份啊?其实我真理解他,所以我一点也不期望这一点,只是跟他在一起很开心,开心就够了。”
“你们可真行。爱情就在眼前,两个人却都不承认。”
苏咏馨眼里闪过一丝伤感,“那是爱情吗?不是吧?”她想起袁辛,那才是爱情吧?她自己一个人的爱情。
江晨月拍拍苏咏馨的头,“傻丫头,你看似简单,但是却比任何人都复杂。心里守着一份无望的爱情,眼里看着一份无果的爱情,拒绝着所有可能的幸福,你说你傻不傻?”
苏咏馨微笑了,她能有两个知心朋友,真幸运,真幸福。
“能有你和伊燕,我真幸福。其实有袁辛和安亦,我也挺幸福的,你们分别给了我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让我一生受用不尽。有了你们,我这一生也不白活了。”
“可是,我们都希望你幸福。”江晨月说,“你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女孩子,你值得一份幸福。真希望是安亦给你,你们那么和谐。”
苏咏馨摇摇头,“不可能的,你别指望了。他不可能娶我,也不会承认他爱我。算了,别提他了。说说你好吗?晨月,我什么都跟你说,可是你却把你的心闭得死死的,从来也不说。”
江晨月低下头,她何尝不想跟谁说一说她的心事?憋在自己的心里真的很难受,可是,她又怎么能说出口?想一想,连自己都会觉得羞愧难当,一个姐姐竟然会爱上自己的弟弟,这样的心事能跟谁说去?
“咏馨,不是我不说,是真的没什么说的。我把你当作我最亲的人的,只是,真的没什么好说。”
正在这时候,门铃响了。江晨月去开门,原来是安亦来了,手里提了大包小包的营养品和水果。他上午给苏咏馨打电话,江晨月接的,告诉他咏馨病了,下午他就连忙赶了过来。
“怎么样?好些了吗?”安亦边脱鞋边问,又一边用微笑向江晨月问好。
“好多了,有晨月照顾我,你就不用惦记了,还跑来干嘛?”苏咏馨坐在床上微笑。
“那不成,我得亲自看看才放心。你这家伙一向是个硬骨头,小病小灾根本不在乎,如今躺下了,说明问题大了。”
江晨月笑道,“还是你这老朋友了解她。”
苏咏馨也笑了,“认识十年了,早都熟得不能再熟了,若再熟就是讨厌了。哎,对了,安亦,我们认识十年了,你就不讨厌我?”
安亦回头看看江晨月,“江晨月,我不知道你们女孩子是怎么看待咏馨的?反正我觉得她是特招男生喜欢的类型。开朗大方,豪爽义气,适当还能来点女人味儿。”
苏咏馨捣了安亦一拳,江晨月笑着说,“我看再找不到第二个这么了解我们咏馨的人了。告诉你,在我们女人的眼里,她也是特可爱的,不斤斤计较,又勇敢坚强,最重要的是她够朋友,讲义气,对不对?”
苏咏馨把被子掀起来蒙在头上,躲进被窝里嘻嘻笑起来,“受不了了,受不了了。”
安亦把被子硬给掀起来,“苏大小姐也有害羞的时候吗?我来看看你脸红是什么样子。”
江晨月在一旁看着二人的打闹,心里慨叹这一对儿的缘份,明明可以恩爱一生,却因为那一条腿而断了由头。
电话响了,韩星在那边低沉地说,“姐,苏老师好些了吗?”
“哦,好多了,烧已经退了。”
“那你回家好吗?我有话对你说。”
江晨月突然感觉韩星不对,他从来没用这样的口吻跟自己说过话。
“你怎么啦?韩星?”
“没怎么,你回家吧?”
“好的。”江晨月放下电话,安亦抢先说了话,“家里有事就回吧,我来照顾她。”
苏咏馨忙说,“我都不用照顾,已经好了,晨月你就先回,让安亦陪我说会儿话就好了,如果晚上有事我再叫你。”
“我还是不放心,安亦,你没事的话就在这陪着咏馨,等我回来再走,好吗?”
安亦满口答应,江晨月才放心地离开了。
她一路忐忑着,不知道韩星发生了什么事,他为什么语调那么冷漠低沉?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况啊!
路上又买了韩星爱吃的猪蹄,晚上就给他烧猪蹄吧。捎带着又买了点青菜和点心,经过沈东辉的修车摊时,她把一袋点心递给了他,“东辉,给你,我才买的,还热乎着呢。”
沈东辉连忙在围裙上擦擦手,接了过来,“谢谢你,晨月,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哦,有点事儿,我走了啊。车子就不往车棚推了,我晚上可能还要用,就放你这儿吧。”
“行。”
江晨月向沈东辉一笑,径自上楼,开了门,看到韩星一个人呆坐在沙发上,目光直直。这吓了江晨月一跳,连忙走过来,摸了摸他的额头,“怎么啦,病了?”
韩星本能地闪躲了一下,“没,没有。”
江晨月何其敏感?她一下子感觉到了韩星的变化,他从来都跟自己很亲昵,他从来都喜欢自己的亲昵动作,今天这是怎么啦?
她坐下来,直视着他,“韩星,直说吧,怎么了?”
韩星抬眼看看她,看到她锐利的目光,连忙躲闪开来,低下头去,“姐,如果我问你问题,你能如实回答我吗?”
“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我希望你别敷衍我,我希望你说真话。”
“好,你问吧?”
“你为什么不结婚?为什么拒绝男人?”
江晨月心里一动,发生什么事了?
“韩星,这个话题不是什么新鲜的了吧?为什么要这样郑重地问我?”
“我要你回答,为什么?”韩星硬硬地说。
江晨月叹口气,“我看不上他们,他们中没有一个能让我看上的,这样回答可以吗?”
“那什么样的男人你能看上?说来我听听。”
江晨月看了看他,笑了,逗他说,“臭小子,你这样的呀?姐不是一直最疼你吗?”
“除了我,除了我以外。”韩星还是硬硬地说。
江晨月有点恼了,也来硬的,“谁也看不上。”
韩星突然抬起头,逼视着她,“哪个男人你也看不上?那女人呢?有没有你看得上的?”
江晨月大惊,这孩子说的什么疯话?她瞪着眼看着韩星,她看到他的眼里充斥着怒火。
“韩星,你什么意思?说什么呢?”
“那个苏咏馨,你跟她到底什么关系?”
江晨月几乎呆了,和她什么关系?他什么意思?
她愣然的表情激怒了韩星,“你们是同性恋对不对?你不恋爱不结婚,是不是都是因为她,然后你拿我来做挡箭牌?”
江晨月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自己的感觉,同性恋这个词从韩星的嘴里出来,涉及的是自己和苏咏馨,这不是天方夜谭吗?韩星是从哪里听到的这个谣言?转而一种羞辱感又迅速窜升至她的胸口,臭小子,他居然用这样的字眼来侮辱自己?同性恋?
她伸出手,如果眼前是别人,她一定会狠狠扇他一个耳光。可是,眼前的不是别人,而是韩星,她舍不得打他。她的手在空中摆了几下,颓然地耷拉下来。她转过脸,拒绝回答。
韩星却怒了,一把抓住她的肩膀,使劲摇晃着,“说呀,你说呀,为什么你不说不是,为什么你不说这是诬蔑,这是谣言?”
江晨月转过头来,已经是满脸泪水,“韩星,你为什么会这样想你姐?我们天天朝夕相处,情同手足,为什么你要这样想?”
韩星也哭了,“因为你不正常,因为你除了照顾我,再没有属于你自己的生活,因为你不恋爱,不结婚,除了我,你只有一个朋友苏咏馨。你和她的关系非比寻常。”
“我怎么和她的关系非比寻常?哪个女人没有闺中密友?我们是同事,由同事发展成好朋友不可以吗?哪个人没有同性的好朋友?有同性的好朋友,交往密切些,就是同性恋吗?”
“你和别人不一样,你拒绝男人,你还和她搂搂抱抱,还去她家住。”韩星喊道。
江晨月突然警觉了,和她搂搂抱抱?什么时候的事?自己虽然和咏馨要好,互相关心是有的,虽然是同性,但也不至于谈到搂搂抱抱吧?突然想起那天早上胸罩带儿掉了的事,难道是陆琳……?
“韩星,你听谁说的这事儿?是不是陆琳?”江晨月严厉地问道。
韩星从来没在姐姐面前扯过谎,脸上的表情一下子让江晨月猜到,果然是陆琳。那日咏馨给自己系胸罩带儿,顺便两人疯闹了一下,一定是让她看到了。
江晨月不禁苦笑了,“韩星,我不想跟你解释,但是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一句话,我不是同性恋,我和苏咏馨是好朋友。我不想说我们之间很清白,因为那么说既侮辱了我自己又侮辱了你咏馨姐。算了,我不怪你。你和陆琳的事我也不掺和,你自己看着办。我去做饭了。晚上我还要去陪咏馨,她的病还没好。”
江晨月来到厨房,闷饭,洗猪蹄。韩星坐在沙发上闷闷的,他愿意相信姐姐的话,可是又总觉得不踏实。无风不起浪,如果她们之间真的什么事也没有,为什么会被人猜疑?最关键的,为什么她拒绝男人拒绝恋爱拒绝结婚?
晚饭时,韩星空前低落,低头扒饭。江晨月看着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姐弟二人这么多年从来没红过脸,从来没有过任何隔阂,难道真的应了苏咏馨的话,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从今天开始,这筵席就要散了吗?她有些心痛。
“韩星,多吃点儿。”江晨月把一块猪蹄放在韩星碗里。
韩星抬起头,眼里含满泪花,“姐,女人最重要的是名誉对吗?我希望不要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影响到姐你的清白。”
江晨月叹了口气,“韩星,你已经成年了,许多是非你可以用自己的眼睛去判断。姐不想多说。清者自清。但是晚上我还要去苏咏馨家,她病了,她需要人照顾。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在说我们是同性恋,我也会去的。”
“我知道,这是你的个性。”韩星低头说。
六 不堪重负
一天,两天,日子慢慢过去,苏咏馨的病好了,又回到单位上班。江晨月也一如既往地工作着。可是不知是两个人敏感还是怎么的,就觉得人们看她们的眼光有些不对,怪怪的,里面似乎包含许多内容。开始两人都没太在意,但是事情发展似乎越来越严重,甚至她们感觉人们已经不仅仅是用眼光对待她们,似乎已经发展到在背后指指点点了。苏咏馨终于忍不住来问江晨月。
“晨月,这些日子我怎么觉得不对劲?怎么总觉得怪怪的?”
“我也有点儿感觉不太对劲,”江晨月说,“你也是吗?”
“是啊,我觉得好像人们在偷偷议论我?”
“我也是啊。”江晨月突然心里一沉,莫不是有关同性恋的说辞被散播到单位来了?那个陆琳有这么狠吗?天啊,如果是真的,可真糟了,自己倒没有关系,连累了苏咏馨可真是罪该万死了。
“咏馨,别管他们,我们又没做什么坏事。”江晨月这样说,心里却忐忑不安。
“我才懒得理他们。”苏咏馨转身走了。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发现手下一个比较亲密的学生坐在那里还没走。
“小孙,怎么还没走?”
小孙站起来,欲言又止。
苏咏馨看了看她,笑道,“想说什么尽管说,哪里没听明白?”
“苏老师,是……我听到了关于老师你的风言风语。”小孙低头说。
“哦?”苏咏馨把门关上,来到小孙面前,“谢谢你,小孙,快跟老师说,他们说我什么了?”
“他们说……可是无论如何我也不相信,所以我想提醒一下老师。”
“什么呀?快说。”
小孙似乎终于鼓足勇气,“他们说你是同性恋。”
一瞬间苏咏馨几乎呆了,转而哑然失笑,“我同性恋?跟谁呀?”
“他们说你跟江老师。”
苏咏馨一下子明白了,最近为什么两个人都觉得怪怪的。可是,这话从何来呀?首先二人之间清清白白,绝不存在任何问题;其次自己和江晨月一向工作作风严谨,生活作风正派,踏踏实实,勤勤恳恳,从不与任何人争高下,不曾得罪过任何人呀,怎么就无缘无故出来这么个话头?
半晌,她拍了拍小孙的头,“谢谢你,小孙,谢谢你提醒我,不过你可以相信,老师肯定不是什么同性恋,快回去吧。”
送走了小孙,苏咏馨又来到江晨月的办公室。
“哥们,这下出事了。”
“什么事?”
“这些天怪怪的原因找到了,人家在传说咱俩同性恋。”
江晨月的头嗡的一下,果然是这么回事。这可如何是好?她看着苏咏馨,不知该说什么。转过脸去,泪水盈绕在眼眶。
“晨月,是谁这么龌龊无聊泼你我的脏水?咱们也没得罪人啊。”
“对不起,咏馨,连累你了,大约是我得罪人了。”江晨月默默地说。
“你得罪谁了?至于拿你我的名誉开玩笑吗?”苏咏馨嚷道。
江晨月没作声,她没法说出是陆琳搞得鬼,她现在还不明确她与韩星的关系到底如何程度,她不想伤及韩星。
“算了,咏馨,这种谣言长久不了的。只要你我有一个结婚了,找男朋友了,问题就解决了。”
“你说得轻巧,我倒希望你找一个。我哪儿去找?”苏咏馨瞪着眼说。
江晨月勉强一笑,“也许我真该找了。”
又过了几天,江晨月和苏咏馨一起发现,来培训中心咨询的人比往常多了许多,但真正学习的人却没什么增加。人们似乎都特意要到江老师苏老师班上看一眼,与江老师苏老师聊上几句,东一耙西一扫帚地问一问,脸上似乎还挂着饶有兴趣的表情。眼神里似乎有贼头贼脑的东西在里面。
在北方这样不算大的城市,女性同性恋还是新鲜事物,人们的意识观念里还根本不能接受这个新名词。一旦被传播开来,闹得沸沸扬扬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苏咏馨开始觉得事情严重了。刚开头她还觉得怪好笑的,同性恋?哪跟哪呀?说说笑笑也就过去了。不想事情越来越复杂,她发现自己走到哪里都有人指指点点,那种窃笑让她恨得牙根发痒。当年上高中时,她和袁辛关系甚密,曾招来许多同学的背后议论,但那时她根本不在乎,因为袁辛不在乎,另外两个人的关系纯洁如水,也经得起议论。如今不同了,自己和江晨月都几近三十,各自不成家,又成天工作在一起,被人传出去,十有九个信。虽然两个人同样很纯洁,但是这个年龄这样身份的女人已经对许多事情敏感了,几乎经不起别人的诽谤。而最重要的是,她没有一副肩膀可依靠,她的身边再没了袁辛。
下了班,她又去找江晨月,她发现江晨月的情绪比自己还要糟。还不等她说什么,江晨月先开了口。
“咏馨,真对不起,连累你了。”
“怎么回事?你知道是怎么回事?”苏咏馨奇怪地问道。
江晨月叹了口气,“咏馨,你再坚持几天,等我把这事解决了,好吗?”
“有什么事跟我说好不好?我们一起面对?”苏咏馨站到江晨月面前,扶住她的肩膀。
江晨月摇头,“这不关你的事,让我一个人来好了。另外,我想我得嫁人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你倒痛快,说嫁人就嫁人?有合适的人选吗?”
“有。”江晨月苦笑一下,“咏馨,别再问了好吗?我有能力解决这件事,相信我。”
江晨月的心里比苏咏馨痛苦得多。自从同性恋这个词出现在她的生活中,她就再没有安宁过,韩星仍然回家吃饭,陪她一起看电视,但不知是不是她多心,她总是觉得韩星不再像从前那样跟她心无芥蒂地亲热,似乎有什么东西横在了姐弟之间。是他心里还没有彻底解除对她的怀疑,他还在怀疑她跟苏咏馨关系不正常,他觉得这事令人恶心。
得解决这个问题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害了自己也就罢了,无辜牵扯到苏咏馨实在太过。下了班,江晨月没回家,而是去找陆琳,她没想到这个丫头表面看着挺温顺,背地里却心如蛇蝎。
小茶餐厅内,江晨月和陆琳面对而坐。陆琳有些局促,坐在那里不吱声。江晨月沉着脸看了她半晌,终于开口。
“陆琳,为什么要这么做?”
陆琳抬眼看看她,不敢跟她对视,慌忙把目光转向别处,“月姐,你什么意思?”
江晨月冷笑,“陆琳,别在我面前装了。我可以理解你,因为你爱韩星,你想离间我们姐弟的感情。但是你也不至于使出这么下作的手段吧?诋毁一个人的名声很好玩吗?你现在不但在害我,还在害一个无辜的人苏咏馨,她没招你也没惹你,你明白吗?”
“我就是觉得你们不正常,我不是诋毁。”
“你看见什么了就认为我们不正常?就光凭那天早上你看到的?我告诉你,那天早上不过是我的胸罩带儿掉了,我请她帮忙挂上,就那么简单。我不结婚有我的道理,她不结婚有她的道理,而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瓜葛。你爱韩星就该用正确的手段去获取他的心,怎么可以用这样卑鄙的手段害别人?凭你这个人,竟然会像长舌妇一样到处传播别人的隐私?而且这隐私还未必是对的?”
“月姐,你什么意思?我怎么害你了?我只是跟韩星说我怀疑你们是……,顶多是他跟你不高兴而已。我没有到处传播呀?”陆琳才敢抬起头来面对江晨月。
江晨月看着她的眼睛,她似乎不像是在撒谎,如果她没说,韩星更不可能向外人说这样的丑事,又会是谁在兴风作浪呢?
“你确定没有到处传播过?你确定没有跟任何别的人说起过?”江晨月冷冷地盯着陆琳,目光就像两把利剑直指陆琳。
“我真的没有,我……”陆琳的脸色突然变了,一下子又低下头去,“我只跟我表姐说过。”
“你表姐是谁?”江晨月厉声问。
“方洁滢。”陆琳低低地说。
方洁滢?这个名字很陌生,自己并不认识,她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你确定?”江晨月问。
“我确定。”陆琳已经哭了,“月姐,我发誓,我真的没再跟第三个人说过。我求你,你别告诉韩星好吗?如果韩星知道这些,他就再也不会理我了,他会恨死我的。”
江晨月叹了口气,“陆琳,我真为你感到遗憾,你竟然会为了爱情做出这样不道德的事情。按理我该告诉韩星,不能让他娶你这样内心阴暗的女人为妻。但是看在你今天还很老实的份上,我原谅你这一次,我不告诉他。但是他会不会和你重归于好,就看你的造化了,与我无干。要想让我为你说句好话,恐怕不容易了。你好自为之。”
江晨月起身回家。
多年的独立养家,已经使她变得非常坚韧果敢了,她从来不是懦弱的人,不管在哪里,挨欺负受侮辱是不可以的。这一点她跟苏咏馨很像。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追究根源是一方面,解决问题才是关键。怎么才能让这件事尽早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