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选择安宁
到了小区,她看见沈东辉还是一如既往地在修车摊前忙碌着,高大的微弓的身躯就像一尊雕塑,黝黑的脸庞刻着坚韧。他总是那样子,从小到大就是那样子。江晨月觉得自己好像是头一次仔细看他。
沈东辉觉出了异常,抬头看到了愣愣地站在那里的江晨月,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
“晨月,愣什么呢?怎么了?”
江晨月回过神来,来到他的身边,坐在旁边的一个小凳上,微笑说,“今天没什么事,想在你这儿呆会儿,和你聊聊天,行吗?”
沈东辉的脸上先是诧异后是惊喜,忙说,“当然,当然行。渴不?我去给你买瓶水。”
还不待江晨月说话,他已经跑了出去,在几十米外的小卖部买回一瓶冰茶。一股暖流涌上江晨月的心头,这是个好男人,从小到大他都在默默地关照自己,只是自己从未放在心上。
“你忙你的,我就坐这儿跟你说说话。”江晨月接过冰茶,向他微笑。
“好的。”沈东辉憨憨一笑,继续弄他的活。
“东辉,你今年过三十了吧?”
“是啊,三十一了。”
“怎么还不成家?”
沈东辉回头看了看她,又转回去,“也没什么,没碰上合适的吧?这样也挺好的。”
“这些年也不少人给你介绍对象吧?怎么就没一个合适的?那你还喜欢什么样的啊?”
沈东辉又回头看了看她,笑了,没说话。
“那你就没看上过什么女子?”
沈东辉扔了手里的物件,一屁股坐在地上,看了看她,轻轻笑了,“有,可是她看不上我。”
“是吗?你有跟她说过你喜欢她吗?也许她根本不知道你喜欢她?”
沈东辉摇了摇头,“不用说,看眼睛就知道了,她从来都不多看我一眼。哪个人都有自知之明,呵呵,还用说吗?”
江晨月低下头,“你真傻,她看不上你,你就这样耗着?”
沈东辉回过头来,静静地看着她,“什么时候她成家了,我才能断了念想,要不然,我总会觉得我还有希望,说不定哪天,她就看我了,她就主动找我说话了,或者她就愿意嫁给我了。”
江晨月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发烧,她不敢再看沈东辉,回头一瞥,刚好看见韩星回来了。
韩星一脸心事,突然看见姐姐和沈东辉坐在一起聊天,甚是奇怪。
江晨月站起来,“东辉,韩星回来了,我得回家做饭了,今天家里也没什么,就不叫上你了,明天我做红烧排骨,粉蒸肉,你来一起吃晚饭好吗?”
韩星和沈东辉一齐用惊讶的目光瞧着她,大有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的表情。
“就这么说定了,明晚我请你来家吃饭。”江晨月故作轻松,拉着韩星回家,沈东辉一脸激动地站在那里,他预感他多年期盼的东西终于来了。
韩星跟着姐姐进了家门,却一直没有说话,心事重重的样子使江晨月警觉起来,“韩星,你怎么了?”
韩星重重坐在沙发上,“没怎么。”
江晨月坐到他面前,严肃地盯着他,“韩星,我不希望我们姐弟在一种不协调或存在某种隔阂的情况下过日子。你给我说,到底怎么了?不然你别认我这个姐。”
韩星抬起头,眼睛里竟然渗出泪水,突然大喊起来,“现在外面全是风言风语,说我姐是同性恋,我都抬不起头了。”
江晨月震惊了,韩星那里也被这个谣言搅动了?到底是谁在背后使坏,她想让全市都知道这件事?破坏自己的名声对她们有什么好处?
“姐,你到底是不是?你是不是?”韩星摇着她的肩膀喊道。
江晨月真想打他一耳光,可是她还是舍不得,使劲甩掉他,“我说我不是了,你信吗?好吧,我证明给你看,我到底是不是。明天,我请沈东辉吃饭,到时我会告诉他,我要嫁给他。”
韩星呆住了。
江晨月起身去厨房,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你个小牲口,我不给你做饭吃,爱哪吃哪吃去。”
说着,回到自己房间,咣当一声把自己锁在屋里。来到自己的空间,泪水才抑制不住地扑簌簌地一串串下落。全世界谁冤枉她都可以,谁不理解她都可以,唯独韩星不可以。她多希望姐弟二人没有隔阂地永远亲亲热热在一起?她没办法跟别人解释她为什么不嫁,她没办法把这份没法说出来的爱说出口,除了嫁给别人,嫁给沈东辉,她还能有什么办法解决这件事?可是,这是她多么不愿意做的一件事啊!
许久,门外响起敲门声,韩星带着哭音叫道,“姐,我错了,我不该怀疑你,你开门。”
江晨月不理他。
“姐,我求你,你开开门,我错了。”
江晨月还是不理他。
门声敲得越来越重,“姐,你千万不要想不开,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瞎想了,你开门。”
江晨月任泪恣流,就是不动。
一声巨响,门被用力撞开,韩星踉跄着一脸惊恐地冲进门来,摔倒在江晨月眼前。他上下看了看她,确定她没有寻短见,哇地一声扑在她的怀里,“你别吓我,姐,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敢了。”
江晨月搂了韩星的头,无声地痛哭了。
第二天上班,江晨月来到苏咏馨办公室。
“你挺行啊,正在风口浪尖上还敢到我办公室来。”苏咏馨打着趣说。
“很快就会没事了,我决定嫁人了。”江晨月一笑,“我嫁人了,谣言不攻自破。你再委屈几天。”
“这么快?嫁谁?”苏咏馨一直以为江晨月是开玩笑,没想到竟会是真的,不禁吓了一跳。
“沈东辉,我们小区门口摆修车摊的那个。”
苏咏馨是认得沈东辉的,她在那里修过车。听说是他,倒是十分的意外。
“真的啊?怎么会是他?”
“呵呵,也没什么奇怪的。我们一起长大的,互相了解,他是个好人,会对我好一辈子。只是以前我没想开,如今突然觉醒了。”
苏咏馨盯着好朋友,看她脸上平静如水,看来是真想开了,就高兴地说,“祝贺你呀,晨月,能想开真好。我相信你会幸福一辈子。”
“呵呵,你咋不劝我,找个什么有钱的?”江晨月笑道。
“劝什么劝?你就是我,我就是你,看不上的就是看不上的,看上了要饭的也成嘛。”
江晨月看着自己的好朋友,感激地一笑,她懂自己,只是自己太对不起她,让她无端受这样名誉上的牵连。
“对了,咏馨,你认识一个叫方洁滢的吗?”
“认识呀,她是安亦的一个老相好,怎么啦?”苏咏馨很奇怪她为什么会提及这个名字,她自己也几乎快忘掉了这个名字。
江晨月突然有些明白了,原来她们之间还有这样千丝万缕的联系?陆琳和方洁滢是表姐妹,方洁滢是安亦的女朋友,苏咏馨是安亦的知己,莫不是方洁滢也是在吃苏咏馨的醋故意害她?这么说来,这个女人真够阴险,该不该告诉咏馨呢?如果不告诉,以后她继续背地里害咏馨可怎么办?
她踌躇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告诉她,“咏馨,我找到问题的源头了。”
“什么?”苏咏馨睁大了眼睛。
江晨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末了又说道,“本来我是不想跟你说的,可是这事儿涉及到你了,我跟那个方洁滢根本不认识,她这样做很显然是冲你的。我担心日后她还会用什么办法陷害你,所以给你个招呼,你防着点儿。”
苏咏馨万万没想到方洁滢会害她。她们认识七八年了,却从来没有任何来往,只是中间有个安亦。安亦一直不肯结婚,这个方洁滢会因此恨自己?这倒可能,以前自己却是从来没想过。
“谢谢你,晨月,我知道了。我会处理好的。”
“嗯,今晚我请沈东辉吃饭,然后把事定下来,这周之内,我会高调举行一个订婚仪式,把能请到的人都请到,到时谣言自破。”
“晨月,你可得想好了,这可是一辈子的事儿,别委屈自己。”苏咏馨心疼地望着她。
江晨月轻轻一笑,“如果一定要嫁人,那么嫁给沈东辉就是我最好的选择。我会安心一辈子。”
苏咏馨握了她的手,“那我祝福你,其实拥有安心的一辈子也是幸福的。”
“嗯,没有爱情,那就选择被爱和安宁,也是女人的幸事。”江晨月的眼睛湿润了。
下了班,江晨月去市场买了菜,经过沈东辉的修车摊时,告诉他,“现在收摊吧,回家换件衣服,到我家来吃饭,好吗?”
沈东辉搓着手,高兴地应承。
等到江晨月把肉炖上,凉菜切好,韩星和沈东辉便一起进了屋,韩星手里提着一瓶红酒和一大堆水果。
“姐,东辉哥来了。”韩星快乐地喊。江晨月头上系着花头巾,腰上围着花围裙,手里捧了一盘凉菜出来,微笑着说,“快请坐,韩星,给东辉哥沏茶。”
沈东辉看着江晨月一改往日冷冰冰,而是一副居家小女人的样子,心里不觉醉了。他和她一起长大,他看着她一路走到今天,爱情的种子早在十几年前就在他的心里生了根,发了芽。
韩星显得格外热情,他知道,今天亲爱的姐姐要向沈东辉挑开那层窗户纸了。虽然大家从来没有提及过这件事,虽然大家一直是不远不近不冷不热,但是谁都明白,沈东辉等的就是这一天。
饭菜上桌,三个人开始吃饭。
“东辉哥,今天你得喝点儿。”韩星为沈东辉斟满红酒。沈东辉并不推辞,微笑着看着江晨月,“晨月,你也喝点儿。”
江晨月微笑点头,“好的,多吃点儿菜,看看我做的菜对不对你的胃口。”
韩星连忙接口说,“我姐做的菜超级棒,东辉哥,你说呢?”
沈东辉每样都尝了一口,“真香,韩星真有口福。”
“觉得好吃,以后就多来,反正我天天也给韩星做饭,捎带着多做一点儿就成了。”江晨月说。
“那赶情好,我真是求之不得了。”沈东辉憨憨地笑了。
江晨月给他夹了一块排骨,“东辉,今天找你来,是有件事要跟你说。”
“嗯,说吧。”沈东辉郑重地放下筷子,看着江晨月,等着她说她要说的事。
“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成个家了,我想给你介绍个对象,你看行吗?”
沈东辉的脸一下变了色,先前脸上期待的表情突然变成了失望,躲闪开她的目光把头低了下去,“这……”
韩星惊讶地来回看着,不知姐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江晨月轻轻一笑,“东辉,我想把我自己介绍给你,你看行吗?”
沈东辉一下子抬起头来,一脸惊喜,“晨,晨月,我……”
江晨月微笑,“行不行啊?”
“我……”沈东辉手有点抖,脸有些红,说话也结巴起来,“我盼了许多年了,就盼你能跟我说这话。”
江晨月仍然平静地微笑,“这么说你同意了?”
“同意,当然同意。”沈东辉的眼睛有些潮湿,“这是我这辈子最同意的事儿。”
韩星高兴地又为每个人满上酒,“太好了,从今天起,咱们可是一家人了,我姐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我相信东辉哥最懂,你一定会好好珍惜我姐的,所以我预见,未来的你们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一对儿。”
沈东辉把酒一饮而尽,红着脸激动地说,“韩星,你就看着,我会对你姐好一辈子,我会珍惜她一辈子。”
江晨月仍然平静地微笑着,“我都信。这周末,我们举行个订婚仪式好不好?这么多年,家里一直都没有什么事,大家一起来热闹热闹吧。”
八 致命错误
苏咏馨得知是方洁滢在背后搞的鬼,害得到处沸沸扬扬地传说自己是同性恋,不由得嗟嘘不已。爱情真的能使天使变成魔鬼吗?想当年的方洁滢是何等的高傲,人家也确实有高傲的资本,家里老爸有地位,本人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材有身材,又是中文系的本科生,以苏咏馨内心的想法来讲,方洁滢也确实配得上安亦,安亦和她在一起,真的是门当户对,男才女貌。所以当年她得知这两个人谈恋爱,心里一点没有难过,反而为他们高兴。
如今安亦把婚事一拖再拖,并且在女人堆里搞了不少风流韵事,方洁滢一定是把责任归结到自己头上来了吧?该死的安亦口口声声说自己不结婚他就不结婚,鬼知道是不是真的?没准是拿自己来做借口故意放纵他自己呢?以安亦的条件,就算四十岁也能找得到二十岁的美女为妻,而方洁滢就完了,年至三十,还未成婚,她的青春都耗费在安亦的身上,一定对她的未来有所忧患了吧?
苏咏馨想了半天,算了,就原谅她这一次吧,看在安亦的份上。反正江晨月结婚,谣言就不攻自破了,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切慢慢就淡忘了吧?
不想,第二天下午,安亦风风火火地赶来了,一脸怒气的样子。进屋就说,“可真气死我了,刚在我那边骂完人。”
“干嘛?怎么啦?”苏咏馨问。
“那帮缺德的孙子,居然传言说你是同性恋。我当时就翻了,把传话那小子骂个狗血喷头。他说到处都在传这件事呢,都成了新闻了。我楼上楼下骂了一遍,我说谁再敢说这件事,谁就别指望升迁涨薪有好日子过了。”
苏咏馨眼圈有点红,心里却暖暖的。这个安亦,有时候真的太可爱。
“是谁这么缺德传你的坏话?你得罪谁了?”安亦问。
“我没得罪谁,这些年你看我,像是得罪谁的样子吗?要说得罪,怕是就得罪你那些老相好的了吧?”
“谁?谁这么不是东西?”安亦就当了真,追问起来。
苏咏馨连忙拍了拍他,“我瞎说呢,我也不知道是咋回事儿。”
“这么说你们这边也有传言?看着你一点也不惊讶,是早都知道了吗?”安亦很奇怪苏咏馨的平静。
苏咏馨一笑,“大约比你们那边要早吧?我都不在乎了。”
安亦气得嚷道,“别让我知道是谁搞得鬼,让我知道我不整死他。”起身来到走廊里,站在楼梯口处大声叫道,“楼上楼下的,都有谁传播过苏咏馨是同性恋的?让我知道没你们的好果子吃,都把你们的臭嘴闭上。”
同楼层的几个屋子都伸出几颗头来张望一下,又都缩了回去。苏咏馨连忙跑出来扯了他进屋,“干嘛?你还嫌不够乱啊?”
“龟孙子,让我知道是谁我整死他。”安亦大声嚷着,到底被苏咏馨拉回屋。
“你这么一弄,明天不传我是同性恋,也得传我跟你关系不正当。”苏咏馨瞪着他说。
“我宁可让他们说你是我的情人,也不愿意让他们说你是同性恋。”安亦叫道。
苏咏馨无奈地一笑,“你可别胡说了,算了算了,就快过去了,江晨月已经顶不住压力决定嫁人了,她嫁了人,谣言不就终结了?”
“江晨月要嫁人?谁呀?”安亦也很吃惊。
“她的老邻居,一个非常不错的男人,一直在等她。这周末订婚。”
“哦,那好啊,我们都去捧场吧?”
“当然该去了。”苏咏馨笑道,“所以别胡乱生气了啊,以后就没事了。谢谢你为我担心。”
“她嫁人,那你怎么办?”安亦突然严肃起来。
“我?我能怎么办?就这样过着吧。”
安亦突然沉默了,半晌,抬起头来,“咏馨,晚上一起吃饭,然后我跟你说点事儿行吗?”
“你跟我、我跟你还有什么行不行的?今晚我请你,谢谢你为我仗义出头。”
吃完晚饭,苏咏馨坐安亦的摩托车兜风。她喜欢这种感觉,风凉凉的,伏在他的背上很温暖。
“安亦,为什么你每次来看我都是骑摩托车?为什么不开你的轿车?”
“你喜欢摩托车嘛。还显得我们……亲近。”
苏咏馨由衷地笑了,不管怎么说,他懂她。
差不多把全城转了个遍,安亦也没有说话。街上已经是霓虹闪烁,奢华的夜生活开始了。
“安亦,你要跟我说什么?怎么还不说?再不说我可要上去睡觉了。”这时候,两个人已经到了苏咏馨家楼下。
“我渴了,请我上去喝杯水可以吗?”
“当然可以,走吧。”苏咏馨下了摩托车,看着他把车锁在车棚,然后一起上楼。楼道里,安亦紧紧拉着她的手。
开门进屋,苏咏馨在热水器前接了一杯温水递给安亦,“干嘛?怎么怪怪的?”
安亦坐在沙发上,抬头看着苏咏馨,把水接过来,放在茶几上,突然站起来伸手抱住她,把她揽在怀里。
“咏馨,其实,你为什么不想想,做我的女人?”
苏咏馨一惊,却没有动,就依偎在他的胸前,轻轻说,“安亦,怎么了?为什么这么想?”
安亦抚着她的头发,“其实我真的喜欢你,真的,你知道的,对吗?你也喜欢我,对不对?要不你为什么不结婚?是我害了你,如今又被人误会是同性恋,真是对不起。我想,与其一辈子孤单一个人,为什么不当我的女人呢?我承认我娶不了你,可是我会对你好一辈子,你信吗?跟一个你爱的也很爱你的人在一起,不会很快乐吗?”
苏咏馨的脑海里又出现袁辛,她哭了,“安亦,我知道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但是我不结婚却不是因为你。你不要自责。我也不想当你的女人,你的世界已经乱成一团了,就让我为你保留一点纯洁的空间,好吗?”
“可是,我想拥有你,你是我最想拥有的女人,你知道吗?以前我不敢想也不敢说,我怕你生气,我怕亵渎了我们之间的感情。可是今天,我突然感觉也许我原来那么想不对,我守在你身边,却让你孤独一生,享受不到男女之间的欢爱,是不是有些残忍?”
“就这样吧,就这样最好,也许我们这个距离才最美,才是这么多年我们之间没有一点互相厌弃的东西出现的根本原因。别奢望太多,你不懂过犹不及的道理吗?”
安亦没再说话,两个人相拥着站了好久,安亦轻轻说,“咏馨,你让我心灵得到安宁,在你身边我有靠岸停歇的渴望。所以什么时候我都不敢冒犯你,我不敢对你动粗动硬,你明白吗?什么时候你想要我,跟我说一声好吗?”
苏咏馨哭着笑了,“胡说什么呢,安亦?在我面前,你永远也长不大吗?好了,回去吧。”
安亦沉默了半晌,轻轻推开她,开门走了,苏咏馨看到他的眼睛里竟然有泪光在闪烁。
苏咏馨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傻了一会儿,扑通躺到床上去,再无心情做任何事。可是辗转反侧,无论如何睡不着。今天安亦的反常举动让她警觉,她才开始好好想想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这么多年了,除了没有接吻上床以外,两个人几乎亲密到了没法再亲密的地步,这是一种暧昧吗?这是否也是一种不正常的关系?如果是,方洁滢恨自己也是有来由的了。
这算什么?这么多年来,她自我惯了,很少去考虑别人,很少为别人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如果安亦真的以为自己是因为爱他而不结婚,然后因为对自己愧疚而导致他自己对感情婚姻也进入误区,那可真是自己的过错了。原来以为安亦不结婚是为了玩乐放纵,现在想想也许真的是自己害了他。
他想要自己当他的女人,没有名份,只有爱情的女人,可以吗?苏咏馨不知道如果她心里没有袁辛,她会不会接受安亦的这一建议,可是她知道,她心里有袁辛,她就绝不可能接受了。她得认真对待这件事,她得好好想想,不能再这样拖着安亦了,她终于发现,自己这么多年竟无意中犯下了如此致命的一个错误。
电话响了,居然是袁也打过来的。
“咏馨姐,休息了吗?”他的声音清脆明朗。
“没呢,怎么这么晚打电话?有事吗?”
“也没什么事,就是今天我们发薪了,大家今晚聚餐才散,很开心。这个周末如果你有空的话,我想请你吃个饭,你看行吗?”
苏咏馨突然有了主意,“好啊,你周末休息吗?”
“我能休一天。”
“好的,那你早点来,把最好的衣服穿上,到时我有话跟你说。”
“行,那不打扰你了,咏馨姐,再见。”
周末早上,苏咏馨把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没有结婚没有生孩子的女人就算年龄长了一些身材也还容易保持,除了腿上的那一点瑕疵,她称得上是一个美女。飘逸的长发,宝蓝色的裙装,黑色的长筒小靴,再加上精致小巧的坤包搭配,十足的女人味,十足的白领形象。
街口冷饮厅门前,她见到了袁也。小伙子一身牛仔体恤,精精爽爽,干干净净。看见她便小跑着来到她面前。
“咏馨姐,你今天真漂亮。”
“开口就表扬我呀?你也不错,很帅气。”苏咏馨笑道,“我们先到里面坐会儿,我跟你说点事儿。”
两个人进了冷饮厅坐下,苏咏馨瞧着袁也,上下打量着他,小伙子虽然比自己小两岁,但因为长年在工地上干活,黝黑健壮,显得反而老成许多。
“袁也,姐求你件事行吗?”
“咏馨姐,瞧你说的,有事尽管说,只要我做得到,怎么谈得到‘求’字?”
苏咏馨沉吟一下,“今天中午我的一个好朋友举行订婚仪式,我想让你陪我去参加。”
“没问题,这有什么呀?”袁也不解地笑道。
“呵呵,听我跟你说,我想让你冒名顶替一下,当一天我的男朋友,可以吗?”苏咏馨微笑着说。
袁也睁大了眼睛,“男朋友?咏馨姐,你没有男朋友吗?”
苏咏馨摇了摇头。
“那天带你去找我的那个人是谁?我一直以为他是你男朋友,我还想找机会夸夸咏馨姐的好眼光呢。”
“呵呵,那个是我同学,我一直是独身一人。今天找你,有着特别的原因,怎么回事我就不跟你说了,只这一天,希望你不要介意。”
袁也连忙说,“我不介意,没关系的,说实话,我觉得挺荣幸,呵呵。”
苏咏馨抿嘴一笑,“那就好,委屈你了。不过也不用你请我吃饭了,中午我们有饭吃。”
“那不行,我一定要请咏馨姐吃饭的,这次不行,改天。”
“好,听你的。对了,你哥的东西就放在我那里,先交由我保存,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求之不得,我还担心我总在外面奔波,会把哥的东西弄丢了呢,放在咏馨姐那儿,我放心。”袁也露着雪白的牙齿笑着说。
九为爱正名
韩星这几天成了最忙的人。按照姐姐的要求四下里发请帖,又订饭店,买烟酒,忙得不亦乐乎。但是他打心眼里高兴,姐姐终于可以获得幸福了,他再也不会因为姐姐是同性恋而耿耿于怀了。那些日子,他一想到姐姐有可能和一个女人亲热过,心里就会有些恶心,不自主地躲避着她的关心。如今好了,又可以和她无拘无束地亲昵了。
沈东辉早已经是孤儿,没什么亲戚朋友。江晨月虽然也没什么亲戚朋友,但这些年她教出的学生遍布市区的各行各业,很多都和她有联系,经常回头向她请教业务上的东西。她决定不惜血本大排场举行一次订婚仪式,主要目的是为自己和苏咏馨正名。这些人会成为很好的传声筒,他们会向社会各界传播江晨月订婚了,对象是一个真正的大男人,她不是同性恋。
江晨月为自己挑了一套绛红色的小礼服,既高雅又别致;齐肩的头发高高盘了起来,耳朵上戴了韩星送她的珍珠耳环,脸上稍点淡妆,整个人显得万分的漂亮和高雅。早早地她就来到饭店,在门口迎接着前来贺喜的宾客们。
沈东辉也把自己整理得干净整齐,站在江晨月身边,一直温柔地看着她。这是他从十几岁就开始喜欢的女人,这份爱一直埋在他心里,他知道自己配不上她。就算她出了车祸,摔坏了脚,他还是觉得配不上她。他一直在等,一直等着她出嫁,她出嫁了他就死心了。可是,她偏偏不出嫁,偏偏天天出现在他的视线里,那俊秀的脸颊,那冰冷的表情,无时无刻不充斥在他的脑海,想忘也忘不掉。他只好跟着耗,一年,两年,三年,五年,十年。今天,他终于等到了结果,他在心里乐开了花,他紧紧盯着心爱的女人,生怕不小心她会溜走。
江晨月看着一个个熟悉的身影面庞来到面前,热情地招呼着,同时也将身体向沈东辉靠了靠,以显亲昵。安亦出现了,一个人。
“安亦你好,怎么没有和咏馨一起来?”江晨月忙打招呼。
“我找她了,却不知道她在哪里,说让我先来,她晚些时候到。”安亦说着,跟沈东辉握手,“你好,恭喜你有这样的福气,能拥有江晨月这样的好女人。”
沈东辉微笑,“谢谢。”
韩星在厅内招呼着,客人差不多到齐了。江晨月很奇怪,苏咏馨哪里去了?按理她该早些到场帮忙才对,莫不是她故意要避嫌?不会啊?这不是她的风格。
刚要拿手机打电话,一辆出租车停在门口,苏咏馨挎着一个年轻男子的胳膊从车上下来,满面春风地喊道,“嗨,晨月东辉,恭喜恭喜,我来晚了。”
江晨月惊讶万分,不过一日不见,她从哪里找来这么一个陌生的小伙子?竟然还显得十分亲热?
“你干什么去了?这位是……?”
“哦,这是我的男朋友,袁也。”苏咏馨仍然春风满面,“袁也,这就是我的好朋友江晨月了,那位是她的男朋友沈东辉。”
江晨月马上明白了,眼前的小伙子是袁辛的弟弟。苏咏馨走到她跟前,向她一挤眼,小声说,“不许揭穿我。”
江晨月苦笑了,这个苏咏馨,总是有花样儿。
四个人一起进了大厅,厅内的人们熙熙攘攘,服务员们已经将菜上全,大家就等着主持人讲话了。安亦坐在一张桌前,旁边还给苏咏馨留了一个位置,眼见苏咏馨挎着另一个男人的胳膊高高兴兴地进来,不觉大吃一惊,仔细一看,认得,是那日建筑工地上的那小子,她所谓故友的弟弟,她这是唱的哪出?
经过安亦时,苏咏馨向他一笑,却并没有坐在他身边,而是拉着袁也去了最前面。
韩星当了主持人,和姐姐及未来的姐夫一起站在台前。见客人悉数到齐,才拿了话筒清了清嗓子,客人们全安静下来。
“亲爱的朋友们,尊敬的来宾们,中午好。今天,是我亲爱的姐姐江晨月和她的心上人沈东辉订婚的日子。大家都知道,我韩星能有今天,全是我亲爱的姐姐江晨月的功劳,没有她就没有我韩星的一切。我们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却是真正的情同手足。她为了我,一直把自己的婚姻大事耽搁到了今天。所以,今天,我为姐姐举行这个宴会,一方面是庆祝我姐终于获得幸福,另一方面也是当着亲朋好友的面向她表示一下衷心的感谢。”
韩星说着,向江晨月深深地鞠了一躬,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江晨月没想到韩星会如此开场,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说什么,只好笑着伸手把他扶起来,“你永远是我的好弟弟,不要谈感谢二字。”
台下再次响起热烈的掌声。韩星搂了江晨月的肩膀,高声说,“下面,就请我亲爱的姐姐说几句。”
江晨月接过话筒,“各位好朋友,谢谢你们今天的到场。大家都知道,我是一个很低调的人,你们肯定会觉得我江晨月不过是订婚,却如此大搞排场一定会有什么别的用意。是的,如果不是为了另一件事,我会和我的男朋友沈东辉清清静静地享受我们的日子。但是,今天,借这个机会,我要澄清一件事,我不说大家也知道是什么事。这件事本来我并不介意,我从来不在乎别人的口舌。但是这件事却牵扯到了一个无辜的人,给她的名誉造成了难以弥补的损害,这是我无法接受的。所以我要借这个机会来给我们正名,给我的好朋友正名。她就是苏咏馨。”
江晨月说着把手伸向苏咏馨,“咏馨,请你上来,让大家认识认识好吗?”
苏咏馨拉着袁也的胳膊一起走上台来。
“对不起,咏馨。”江晨月搂住苏咏馨,两个好朋友在台前拥抱,台下的客人又给予一阵热烈的掌声。
苏咏馨微笑着接过话筒。“首先我祝福我的好朋友江晨月获得幸福。其次我要说,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朋友间不该提到对不起。不管是谁在别有用心地害我们,我们的友情都不会变,你的,我的爱情也同样不会变。最后我要说,我同样也有一份幸福在手边,希望大家也同样祝福我。”说着,她轻轻依偎在袁也的身边,幸福地微笑着。
人们在鼓掌,苏咏馨看到了人群中的安亦,正张口结舌地看着她。
“最后,请我未来的姐夫,沈东辉先生致辞。”韩星高声嚷着,把话筒递给沈东辉。沈东辉并无局促,大声说,“谢谢大家的光临。当着大家的面,我想说句心里话,一直没有对晨月讲出来的话。事实上,从十几岁的时候我就喜欢她了,一直喜欢这么多年,一直到今天,所以,我相信自己,我会爱晨月一辈子,今天就请大家见证,我沈东辉会给江晨月一辈子的幸福。”
江晨月泪湿眼眶,深深地被沈东辉的一番话感动了,韩星也湿了眼睛,紧紧拉住姐姐的手,依偎在她的身边。客人们掌声雷动,共同祝福台上幸福的一对儿。
在众人热烈的掌声中,韩星宣布开席,客人们推杯换盏,议论说笑着,韩星江晨月及沈东辉挨桌敬酒。安亦伸长脖子看着苏咏馨,发现她正和袁也亲亲热热地聊着什么,还不时地给他夹菜,心里面一股醋意不觉冉冉上升。
酒宴结束。客人们已经走光了,苏咏馨挽着袁也最后一个和江晨月告别。江晨月看着袁也,心里突然很希望这是真事儿,如果咏馨真能和这个小伙子共结连理,该有多好?
“袁也,下午没什么事,陪咏馨走走吧?”江晨月很奇怪自己居然会搞这一套。
袁也一笑,“好的,晨月姐。”
苏咏馨一下子明白了江晨月的意思,抿嘴笑道,“还有工夫管我呢?要我看,你该好好和东辉哥走走呢。”
江晨月有些窘迫,回头看了看沈东辉,他正在向自己傻笑。
苏咏馨告别了江晨月,出了饭店大门,便松开了挽着袁也的手,笑道,“好了,袁也,你的任务结束了。”
“呵呵,行,这个任务很轻松。”袁也笑道,“下午我没事,要不陪你散散心?我们去公园玩吧,这么多年我一直忙着干活,从来没有好好玩过。”
苏咏馨回头看了看他,心里酸酸的,这孩子太可怜了,袁辛的离去给他的影响太大了,去的就去了,活着的更痛苦更艰难。如果没有那一场变故,如今他是不是也早已大学毕业正在某处谋着一份高职呢?
“好的,我们现在就去。”苏咏馨抑制住泛酸,强笑着说。
没走几步,苏咏馨突然发现安亦跨在摩托车上在路旁瞪着她。
“安亦,你怎么还没走?”她只好上前打招呼。
安亦冷冷地看着她,又看了袁也一眼,“我在等你,我有事跟你说。”
“安亦,改天好吗?我今天想和袁也在一起,我们约好了去玩。”
“约好的事也可以更改,”安亦转向袁也,“兄弟,今天我找苏咏馨有要事,帮个忙怎么样?”
袁也有些局促,他不知道这两位到底是什么关系,刚要开口说话,苏咏馨一把把他扯到自己身后,“安亦,袁也只有今天一下午的时间,你知道他在哪儿干活,我想多陪他一会儿,不行吗?你有什么事不能改天说?改天你爱说多少说多少,我奉陪,行了吧?”
苏咏馨拉着袁也就走。安亦瞪眼看着她的背影气得说不出话来。他领教了她十年了,早己习以为常。同时他也知道苏咏馨是强求不得的,只好转身离去。好,改天就改天,我看你要搞什么名堂。
苏咏馨拉了袁也走了一段,发觉安亦并没有追上来,才放下心,回头对袁也说,“我们老同学十年了,是交心的那种朋友,因而彼此很随便的,所以你不要介意。”
袁也笑了,“我没介意,但我看得出来,你们的关系很不一般,他应该是很在意你。”
苏咏馨微笑,“这你也能看出来啊,看来真不是小孩子了。”
“咏馨姐,我怎么是小孩子了?我都二十七了,只比你小两岁。”袁也嚷道。
“呵呵,是啊,是不小了,那就是我老了,眼看三十了,真的快老了。”她感叹。
“谁说的?你一点也不老,看起来比我还年轻。”
苏咏馨回头看看袁也,抿嘴笑了,如果他不是当自己是姐姐,言语里多了分尊敬,真的是像极了袁辛。
电话哇哇哇地响了起来,苏咏馨接起电话,安亦的声音又大又愤怒地响起,“苏咏馨,你什么意思?”
“什么我什么意思?”
“你跟那小子是来真的吗?你不会是发烧烧坏了大脑吧?他哪一点让你动心了?”
安亦的反应一点儿也不奇怪,苏咏馨有些想笑了,嘴上故意说,“安亦,这是我的私事,你管不着。”
“我偏要管,是你的事我就管,我不能由着你随便跟一个一文不名的穷小子好。”
“我愿意,我就来真的,我就烧坏了,我就动心了,你怎么样?我告诉你,安亦,别以为你能左右我的生活。”苏咏馨按了电话,干脆又关了机。转回身来,满脸已经是灿然的微笑。
袁也惊讶地望着她,“咏馨姐,没事吧?”
“没事,老朋友了,打打闹闹惯了,走吧,我们玩去。”
两个人步入了公园,秋天的公园里再无百花盛开的景象,除了有几处菊花在盛放以外,树木都绿得太深沉,间或有几株黄的红的点缀在其间,使公园的整个沉闷的面貌显出了几分活跃。
走在干净的小径上,苏咏馨说道,“这个时候公园里没有什么好景致了,明年春天我来陪你玩,那时候才最美。”
袁也四处看了看,“确实没什么好看的,不过我想去游乐场玩,你喜欢吗?”
苏咏馨听了不免有些蠢蠢欲动的感觉,平日里只看见别人在那些惊险的道具上疯狂尖叫,自己还真没体验过那种刺激。
“还真没玩过,害怕。”苏咏馨笑道。
“别怕,有我呢。”袁也说着拉了苏咏馨就走,苏咏馨跟在后面,恍惚间又见到了袁辛,他说话行事的风格和他哥好像啊。
两个在游乐场先看了半天,哪个有意思哪个没意思哪个太恐怖哪个太刺激议论了一阵子,最终意见达成一致,先玩“激流勇进”。袁也坚持他买票,苏咏馨也就让了他。两个人一前一后上了小船,进入水道,一路上经历了缓流,湍流,鳄鱼嘴形暗洞,曲折迂回的险地,最后以几乎快九十度的角度从高处俯冲下来,飞溅的浪花扬起有十几米高,两个人突然就变成了落汤鸡。苏咏馨尖叫着,体验着这从未有过的新鲜而疯狂的刺激。
小船慢慢地漂回到了起始的位置,袁也一个箭步跳下船,回身将狼狈不堪的正捂着额头的苏咏馨几乎是半抱着拖上了岸。原来她在最后时刻没有把握住平衡,额头撞在前面的舱板上。
“早知道我坐前面了,这样顶多会撞到我的背上。”袁也伸手拂了拂她的刘海儿,认真地看了看,“力量不大,没青没肿,放心吧。”
一阵暖流涌上心头,一瞬间,苏咏馨又觉得是袁辛回到了她面前,这多像他说的话?
“没事的,也不太疼。不过真的很刺激啊,很好玩。”她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
“是吧?我也觉得很好玩,我们再接着去玩别的。”
苏咏馨就真的跟袁也疯了一下午,在尖叫和欢笑中度过了一下午。这一下午,她仿佛觉得昨日重来,又和袁辛快乐地欢聚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