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平:
好久不见,见信如晤。
与你好久不见不是无缘无故的事情。从你报考省外大学决定背井离乡而我选择安土重迁那一刻开始,我们都做好这个准备了。我理解你离开的原因,但也决定不会原谅你。但思念动了恻隐,我自己也无可奈何。
所以我决定写一封信给你。信件会代替我去走你走过的路。因为它不懂得悲伤,所以它会步履不停。
你多像这个信件,可以随意去向任何一个角落。你又很不像这个信件,因为你常常满怀悲伤。我记得与你认识的那一天,你活泼得像一封思春少女收到的不停在手里抛掷的信件。我被你的快乐感染,然后愿意做这封信件上的那一枚邮票,作信件的好朋友。我们相识之后一起做过很多快乐的事情,像信件走过的青山绿水、高楼大厦,让人难忘。
你可否记得在家乡时的事情?在一个跨年夜上,我跟你,还有木华,放了一整夜的孔明灯。我们在孔明灯上写下愿望,也不管它可不可靠。那时候,旁边有一群人在放烟火,轰隆隆地热闹非凡。但这丝毫不减我们仨仰望夜空,追踪孔明灯的兴致。孔明灯不像烟火的稍纵即逝,它的步履不停,慢慢升进我们不曾达到的高空。我们的目光追过去,最终是追不上。这时候你幽幽地说:“终究是会熄灭,坠落。”我感受到你满含悲伤。
确实,后来我们的愿望也基本熄灭,坠落掉。所以我说我理解你为什么离开。你总是轻易离开的。我还记得我生日的时候,你买了好多吃的东西给我。我们一大群人在教室里面吃,那个场景在往后的日子里也总让我温暖。我珍惜所有美好的岁月,也愿意带给你美好的回忆。但当到了你生日的时候,你却藏了起来。我们到处找你,找不到。当第二天你再出现的时候,我们之间隔了一道墙。我感受到你满含悲伤。
“他总喜欢把自己锁在一个狭小的只有自己的空间里面。”这个是我跟别人谈起你时对你的评价。你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你听醉生梦死的民谣,听那些与你一样孤独的人的内心。但同时你又抗拒与那些人为伍。你们总是孤独的。你总是孤独的。可能我跟木华是你孤独人生里面比较特别的两朵花,因为花枯荣有时。当花开之时,你跟我们放孔明灯,吃喝玩乐;当花枯之时,你跟我们之间就隔了一道墙。
“但他真的是一个很善良的人。”这个往往又是我承接上一个评价之后的评价。你总是无私的、怜悯的。别说是我跟木华两朵花需要浇水施肥时你会奋不顾身,就是一个与你素未谋面的人向你求助,你都可以随时倾尽所有。你过于考虑他人,因此常常会很累。我记得你喝醉以后在厕所里上吐下泻,喃喃自语一些心事。我当时就想,怎么会有你这样善良的人。
后来你就决定离开了,我完全理解的,反正你总是轻易离开,步履不停。更何况你深陷在这十几年来形成的庞大关系网之中,人们把你围在中间,让你呼吸都觉困难。离开是你最好的选择,我因此不会去劝解你,阻碍你。但我希望离开之后你会换一种性格,而不是又重新开始一番折磨。
但显然,人的骨子不是轻易可以改变的,然而你的这种性格早已深深熔铸在骨子里面。我与你已是好久不见,但偶尔与你零星几次的即时通讯却总给我熟悉的感觉。你说你忍受不了北方的澡堂,宁愿从一楼提热水上到七楼洗澡;你说你还是带着耳机听民谣,即使耳鸣使你的耳朵嗡嗡作响;你说你被班委冤枉弄丢了一套班服,但你还是选择忍气吞声。我听着你略带糜烂与懦弱的生活,心里是弥漫着的悲哀。我感觉你已在离我很远的地方,但我不知道你的不知疲倦的步履,是把你往后面带,还是往前方推。
广东的雨季到来了。又一年的高考也如约将至。我记得你当初是考虑过复读的。可能是不甘心那晚放的孔明灯统统成了泡影。但由于家庭的原因,你最终是不能停留,不能逗留。你说:“不是所有的步伐都是自愿的,但你只管也只能往前走。”
因此你的雨季来得总会比我们的晚一些日子。而这些日子,任我们如何步履不停,也终究是跨越不去,也填补不得。但又何妨呢?别忘记那让你沉默寡言的欠标准的普通话,它可能就是你对家乡永远的期盼。有时候让步伐慢下来,不愿意跨出去的就收回来,我们其实都在你背后。
祝
生活和顺
你的老友:黎志栋
2017年5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