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老屋收拾东西时,看到柜子里母亲曾用过的两只旧纸笸箩。
笸箩是母亲自己制做的,我小时候看她做过。把废旧纸壳掰碎用水浸泡几天,再用木棍搅得更细碎,用一只倒扣的饭盆做模具,一层层往上糊纸浆,晒干一层,糊一层,达到厚度,把饭盆拿掉,就成功一个纸笸箩。里外糊上白纸黄纸随便什么纸都可以,母亲手巧,年轻时,每年剪窗花,都要给纸笸箩也贴两张喜鹊蹬枝或是鲤鱼跳龙门。
这厚墩墩难看又老旧的纸笸箩应该有三四十年了。外边磨蹭得黑黢黢,里面泛着土黄色。大笸箩里放着针线棒,半团麻绳,一把铁锥子,一只木头做的袜楦子,还有两双做完的黑布鞋。小笸箩空着,拿起来闻闻,几丝辛辣味瞬间钻进鼻孔,不由分说呛出我两行泪水来。
笸箩里装着母亲一年四季的活计。常年都在的是一根磨得黄白色油润的猪棒骨做的线棒,一头上缠着白线一头上缠着青线。线上别着缝衣针,针线上挂着一只银顶针。还有补袜子的袜楦子。打麻绳的拨浪锤子。春天装着厚厚一叠纸剪的鞋样子,黑布鞋帮子;夏天装着缝补的旧衣旧裤;秋天装着一团团麻绳子;冬天装着纳鞋底,做好饭新棉鞋。
母亲白天下地干农活,晚上家人都睡了,她还要在灯下缝缝补补到深夜。一家人一年的穿戴都要母亲来完成。春天,母亲的针线笸箩里装着大大小小破布头,打“褐褙”,做夏天穿的鞋。夏天拆拆洗洗缝缝补补为秋天做准备。秋天做冬天穿的棉衣棉裤,还得抽空打麻绳,为冬天做鞋准备。最忙的是冬天,别人都闲着猫冬了,母亲却要没日没夜做一家人的棉鞋。最不能忘记那些冬天的夜晚。屋子里的火住了。屋外的北风刮得呼呼响,一盏煤油灯放在炕边,母亲坐在炕稍做活,我趴在炕沿写作业,炕头那边劳累一天的父亲跟淘气的弟弟们已睡熟,发出轻轻的鼾声。太冷了,我钻进被窝里看书。母亲不怕冷,她还在纳鞋底。她一只手拿着锥子、指缝里夹着针线,另一只手握着鞋底。她把鞋底按到大腿膝盖上,低头在坚硬的四五公分厚的鞋底上锥个眼,再把针线引过去,然后两只胳膊用力一伸一拉,哧拉,哧拉,再用力勒紧实,一个针脚就完成了。我经常是在这“哧拉,哧拉”声中进入了梦乡,第二天早上醒来,身旁的针线笸箩里必定多了一只新纳完的鞋底。
母亲做活累了,就要抽旱烟解乏。
母亲盘腿坐在炕头,或是搭着腿坐在炕延边,腿上都要抱着她的小烟笸箩卷烟。用裁得一寸宽三寸长短的我们的作业本纸,卷上细碎的烟沫,两只手一托一捻,一头粗一头细的烟卷就卷好了,掐掉粗头封口的纸蒂,一根烟卷就卷好了。旱烟是自家园子里栽的,烟叶子是母亲自己晒的,味道极度辛辣,别人享受不了,母亲说她抽着正好。母亲使劲抽一口,吐出长长一口青白的烟雾,好似全身的劳累都缓解了。
没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