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事件 小说(二)

敖雪寒小姨妈也快崩溃了,丈夫谢炳全不见了后,家门口停着辆莫名其妙的车,整天盯她家。小姨打电话给北京姐姐哭诉。这种电话敖江河从不接,小敖妈只能劝慰。她在总工会上班,现在工作忙,要在十一前树立全国劳模标兵,核实上报材料。蔡锦红说:“你坚持一下,相信组织。”

妹妹蔡锦花大小也是干部,在文化宫工作,蔡锦花说:“姐,我现在谁也不信,你说会不会他们把老谢杀了呀?”

蔡锦花起鸡皮疙瘩了,说道:“这是谁说的?胡说八道的,组长上怎么会这么做?”不摊上事儿没人这么想的,摊上了不同了,坊间传闻太多,五花八门。挂了电话蔡锦红问老敖,说:“老谢的事儿你没问问?”老敖说:“贺书记在湖城,咱们问什么?”

贺书记是蔡锦红父亲之前的秘书。蔡锦红说:“锦花担心老谢被害了。”

老敖没明显反应,说:“不至于吧?一个小城建主任。…”大领导生生死死见多了,沉稳的叫人不知如何是好。蔡锦红说:“我这两天无论如何得过去看看。”

敖雪寒的姥姥八十一了,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刚才在摆弄个魔方,对了两个月了还没对起来,这时插话说:“我也去,我想老二了。”

没人搭理老太太。敖江河说:“做事情要深谋远虑,老谢出事儿了,你就露头?别人会说闲话嘛。”

蔡锦红不爱听,说道:“我去看我妹妹还不行?”敖江河叹息,说:“你也算是个老党员了,办事情要考虑大局,这件事情,长远看,要是咱们卷进去,我的扶正就很有问题了。”蔡锦红任性了,说:“不做贼不心虚。”敖江河苦笑,也端,也摆谱,有时候老敖又很搞,说:“你这样不行,要时刻谨慎,这样才能小心行得万年船。给我冲壶茶。”

蔡锦红叫张嫂泡了云南白茶,喝了口茶,老敖说:“叫女儿跑一趟,她不扎眼。”姥姥说:“我去。”敖江河说:“行,你跟寒寒一起去玩玩。”老太太高兴了,丢下魔方,出门去了,唱起了“解放区的天是晴朗的天…”,转眼不见了。

周末小敖去湖城了,五百公里开车、飞机都行,高铁不走那边。小敖开奔驰越野回去的,和姥姥一块儿,又带了些东西。蔡锦花一见她们就哭了。老太太倒好,爱哭不哭,四下看起来,说:“我要住老宅。”

敖家老宅在湖那边,大清朝就有了。过去的人不信人定胜天,信顺天而行,看天象看风水。湖区那片的高地,风水好,是秦岭外的另外一条龙脉。敖家老宅最初是个德国佬盖的,他在宫里干御医。大清朝行政很开放,洋人在宫里当大领导的不少,有海关关长、天文台台长。德国人走了后房子怎么到的敖家手里不知道了,后来日本人侵略中国,叫他们占去做了一阵子当地驻军机关。老敖没当京官时,敖家在老宅住。敖雪寒的爷爷那时活着,喜欢古文字画,后来老头薨了,敖江河去京城走马上任,老宅留给蔡锦花住,房子太大,楼上楼下,古堡似的建筑,太阳一落山,给人的感觉就像是鬼楼。

谢炳全不着家,为了事业歌舞升平,刮风下雨蔡锦花一个人在家时,经常听见鬼哭声。起先没人信,社会主义国家哪会有这东西?怀疑蔡锦花神经过敏。有天晚上电闪雷鸣,老谢喝多了,半夜起来撒尿,也听见了女子的哭声。懵懵懂懂的,老蔡就想到了美女来投门,像古话本里一样,到处找,说:“哭啥呢?咋了?”等冷丁意识到别是闹鬼,老谢一下子酒醒了。谁也没说,老谢觉悟颇高,就搬家了。

如此老宅不住人好久了,马上住人住不了,得打扫。小敖说:“今天在家住,改天在说。”

姥姥回到老地方,在家待不住,非要出去转转。蔡锦花要和小敖说事儿,不叫出去,骗姥姥一会儿包饺子,又打开电视,找到她爱看的节目,才消停了。敖雪寒心里有谜团,说:“小姨,姨父的事儿你知道不知道?”等知道小敖问的是他逃跑的事儿,蔡锦花说道:“他能告诉我?他才是个老狐狸。”

几年前谢炳全有外遇后,对夫妻俩的关系影响很大。敖家的势力在,离婚谢炳全不敢,过硬的出轨理由他也有:想有个孩子。谢炳全哭丧着脸,说他五十的人了,没个子嗣,日子没奔头。一说这个蔡锦红没话说,蔡锦红子宫出了问题,治疗不好,没法怀孕。这事儿最终各取所需,过去了。蔡锦花说:“老蔡出事儿前和我说,可能他是叫秘书给告了。”

晚上包了饺子。蔡锦花在文化宫管过后勤,和食堂服务员刘秀屏对撇子,蔡锦花是跟小刘学的做饺子。饺子好吃,香而不腻,有汤汁,咬一下,满口留香。姥姥说:“好吃。”

晚上躺下说话,敖雪寒说:“姨父的那些钱都退赔了?”一说这个蔡锦花说:“别提了,我的两个账户都给查封了,只剩下工资卡能用。”敖雪寒说:“明天我给你转些。”花的钱蔡锦花有,谢炳全的钱她不知道,组织上冻结她的账户,她接受不了。小姨妈有时候脑子迂腐的厉害,还固执。敖雪寒说:“你俩是夫妻,当然得封你,你给转移了怎么办?”

准备睡了,专案组给敖雪寒打了电话,告诉了她一个不好的消息,徐柱子爷爷病危,他从监狱出来去看爷爷,老爷子不行了后,徐柱子回家去取他爷爷的寿服,再没回去。今天下午,警方在徐柱子家的冰柜里发现了他,是被钝器打昏,头上套了塑料袋憋死的。

敖雪寒骇然,说:“赵德宝干的?”没发现赵德宝的迹象,现在不好判断,要真是赵德宝,他怎么知道的成了问题。组长和敖雪寒说,是叫她注意安全,她应该是赵八赵德宝认识的几个人之一,那天早上赵八离开时他们接触过。敖雪寒不觉得赵德宝会处心积虑杀她,没意义。睡觉前敖雪寒奇怪街上的探头怎么了,遍地都是,关键时刻应该有用,回去她再查下探头。早上起来老谢的书房开着门,门是蔡锦花开的,给通通风。敖雪寒到门口看了眼,看见一个白玉色的香炉,温润舒服。敖雪寒不懂古董,问蔡锦花,小姨妈说是人家送老谢的,他准备送给小敖爸爸,还没送,就出事儿了,说:“他说你爸喜欢。”爷爷喜欢这些东西小敖知道,爸到不像,到了北京除了当官,好像没别的爱好。

一家人正准备吃早饭,有人来了,是老宅那边的居委会主任赵大妈。小敖说:“赵大妈,快屋里坐。”赵大妈也惊讶,说:“丫头,你回来了?”小敖说:“是姥姥要回来看看。”

姥姥出来,和赵大妈打起招呼来。等姥姥去解手,赵大妈说:“小蔡,你手机怎么打不通?”谢炳全出事儿后,蔡锦花害怕接电话,经常关机,说:“昨晚关的,忘记开了。”赵大妈来拿老宅钥匙,今早上治安员老张发现敖家老宅厨房的窗户像给撬了,就报了警,进去个小警察再没出来,拿钥匙想进去看看,说:“小敖,你跑一趟吧,给开开门。你年轻。”

小敖开了奔驰车,一会儿到了。邻居们站在四周看热闹。小敖很多都认识和大家打招呼示意。警队长姓古,赵大妈给小敖介绍了。开了门,小敖站在门口。屋内窗帘都拉上了,黑黢黢的。房子又高,厅堂有两层楼高。老酸枝的家具,到处是悬挂的旧画,视线特别差,久无人住,有股霉味。小敖开灯,结果灯不亮,或许不来住,把总闸断电了,总闸在哪儿,小敖不知道。

警察出现场,敖雪寒不方便进去,和赵大妈、老张站在大木门的门厅下说话。早上老张从上头巡视过来,碰到街坊老王,老王每天在敖家老宅的栅栏墙的基座处压腿,高矮合适,今早上发现敖家厨房的窗户开了个缝,玻璃也裂纹了,就和老张说了。

古队长和进去的警察小跑着出来了,表情异样,很慌恐。古队长叫手下给技术处打电话,叫120。

光这气氛大家就知道出事儿了。古队长看见他们,说:“小孙昏倒了。”小孙瘦小,是协警,敖家厨房的窗户窄小,他瘦就进去了。

大家都不说话,气氛显得诡异。120到了后进去没多会儿把小孙抬出来上了警车,110的人跟着去了。技术处和古队长打了招呼进去看现场,现场看了一个小时。技术处一会儿又抬出个担架来,全都盖着,除了形状是人,别的看不出来。敖雪寒有些错愕,想到了姨父,又不好问,古队长锁了门,说:“敖小姐,这个门我们得封一下,还得用,你们家人暂时不要进去。”

敖雪寒同意,叫古队长拿着钥匙就行,说:“第二个担架是尸体吗?”古队长把她叫到一边儿,从手机里调出幅照片来,说:“挺吓人的,你看吗?”

敖雪寒说:“我是外科医生,没事儿。”

等一看照片,敖雪寒头皮一阵麻,照片上是个干瘦的女人,嘴张到了极限,眼睛睁得无法再大了,恐怖至极,样子吓人。

小敖说:“怎么会这样?在老宅里?”

古队长说:“老宅二楼走廊上发现的,具体我们也不清楚。”

要了小敖的电话,说有事儿跟她联系。

下午市委郝书记打电话找敖雪寒,说:“雪寒,听说你和姥姥来湖城了?你爸妈好吗?”寒暄完了,郝书记叫小敖去下市委,有事儿找她。一会儿秘书带车来把小敖接去了。又是一通寒暄,郝书记说:“喝茶,是这样,你姨父的事儿眼下还没着落。赵德宝,就是那个尸体逃犯很可能和谢炳全认识。”敖雪寒吓一跳,从没听说过这个,说:“郝叔叔,这怎么可能?他们会有联系?”

谢炳全收过两件古董,是盗墓贼的东西。赵八以前是盗墓贼,手里至今还有存货。书记拿出张彩色打印的照片,照片上一个是白玉香炉,一个是黄橙橙的刀样币。敖雪寒说:“这个香炉就在我们家。刀币我没见过。”郝书记说这是当地警方掌握的情况。

敖雪寒突然笑了下,说:“郝叔叔,你怎么什么都跟我说啊?”老郝说:“我相信你的。”

郝书记想叫敖雪寒在湖城待两天,协助一下调查,赵德宝专案组那边他给打招呼。这样敖雪寒上午参加了古队长召集的案情分析会,情况很复杂,纪委要求谢炳全的事情要保密,大家都签了保密协议,谁要走漏消息,要承担责任。

初步情况警方做了工作,那个现场的恐怖女人打在投影上,一屋子人,还是紧张。两个心理学专家认为是吓死的,突然遇到的极度恐怖使得心脏骤停,血液凝固。主持会议的巩局长知道小敖的身份,之前小敖给他家老爷子做过脑血管瘤的手术,当时都不敢做,小敖给做了,效果奇好。巩局长说:“小敖大夫,你说说你的意见。”

吓死的人,小敖见过,是在日本,日本人稀奇古怪的事儿特别多,时常有被自己吓死的。吓死的人解剖后大都有一个现象,脑血管迸发式破裂。小敖说:“最好是开颅看一下。”

这个女人的身份查不到,没有身份证件,从穿戴和气质上看像是底层妇女。现场奇怪的现象很多,没有脚印,地板上有灰尘,理应留下脚印,却没有,仅一具恐怖状态的女尸留在现场。勘查看,没有发现谢炳全出现的迹象。

后来说到案发那天早上爬进敖家的协警小孙,小孙脑出血,昏迷不醒,没脱离危险期。专家说:“要力促他醒过来,他应该是看见了什么。”敖家老宅里外警方都勘查过了,二楼有间屋子锁着,警方没有进去。敖雪寒说那是他爷爷和奶奶的房间,自他们前后脚去世后,里边的陈设没动,最初是出于祭奠,后来就没再动,说:“十多年了,钥匙找不到了,这样,叫开锁的师傅把锁打开吧。”

散了会,古队长和敖雪寒去老宅看看老太爷和老太太的房间,开锁师傅忙得满头汗,锁不好开,说:“这是老洋锁,不好弄。”小敖叫砸开算了。就像列宁说的,破坏一个旧世界,比创建一个新世界要容易的多,锁立马砸开了。

屋子不小,两张带厢围的红木大床,枕头褥子都在,好像有人刚起来。床帷上挂着串各种颜色的纸鹤。奶奶病重时,这些纸鹤是敖雪寒折的,十五年了,恍如在眼前。屋子到处是尘埃,应该很久没人进来了。警察照规矩四下看了看。看里头的床下时,警察挺懵的,看见一双穿过的布底丈人些,特别大,叫人头皮发麻。敖雪寒说这是他爷爷的鞋,老爷子个高,脚特别大。

没有什么有价值的发现,警察一行出来了。古队长还要监视谢炳全,把老宅的钥匙留下了。敖雪寒接到了姨妈的电话,叫她回家趟。古队长说:“你忙你的,有什么需要我给你打电话。”

回到家里,刘秀屏来了,小敖和她认识,说:“刘姐来了。”谢炳全出事儿后,刘秀屏隔三差五过来看看,是个念恩的人。姥姥在看她喜欢的电视,蔡锦花在屋里。刘秀屏抓紧把今天遇上的事儿说了,上午来了个二十来岁的女的,说她是老谢女友,和老谢有个女儿,她要出国,来问小敖姨妈要不要孩子,不要她就送人。敖雪寒听懵圈了,说:“有她电话吗?”刘秀屏把女孩留的纸条拿给她,上头有个号码。蔡锦花听到动静,一看见就骂起丈夫来,嚷着马上离婚,已经神经质了。

小敖安抚她,说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呢,也许是骗子。敖雪寒打了女孩的电话,约了和她见面一下。女孩叫韩敏,是个很漂亮的女生,要了咖啡两人坐下说话。小敖直觉女孩不像骗子,说:“小韩,你说你和我姨父。…”韩敏落落大方,说她爸是给谢炳全干活的工头,出了工伤,里外谢总花了很多钱,她出于感激,和谢炳全好了。韩敏说:“我没指望和谢总结婚,他自己这么坚持,说他会离婚。他很想要孩子,怀孕后求我把孩子生下来,如果一年内我们还结不了婚,他给我一笔钱,叫我去国外留学,孩子他养。…”敖雪寒说:“谢炳全出事儿你知道吧?”韩敏点头。

敖雪寒有个想法,说:“你知道他下落是不?”

韩敏说:“要是那样,咱们就不会见面了。”

敖雪花是想会不会是老谢想叫蔡锦花给养孩子,叫这个的女的出面?小敖说:“谢炳全出不了国,他被通缉了。”韩敏不这么看,说:“走关卡不行,偷渡可以,只要花钱就行。”敖雪寒心里没底儿了,说:“你不怕我把你交给警察?”

韩敏笑笑,说:“我不怕,我没干什么,最多是老谢的小三,有个孩子。”敖雪寒叫她说出老谢的下落,说:“我是他妻子的侄女,我会帮他的。”韩敏说:“姐,我真不知道,要知道了我不会找你们。我下个月就去加拿大读书,实在没办法了。”

小敖要了孩子的电子照片,韩敏发给了她,其中一张是他们三个人的合照。出生证明也有照片,敖雪寒都要了一份。分手时敖雪寒有个念头,想叫姨妈要这孩子,不管老谢死活,有这么个伴儿,对姨妈好。敖雪寒回家就把照片拿出来了,叫刘秀屏看照片。小孩招人亲,刘秀屏说:“呀,这孩子真好看呢。”蔡锦花本来一脸怒气,等扫见小孩,说道:“这就是那个小孽种?”敖雪寒说:“姨妈,你不用管了,找了个安徽弹棉花的,将来有这小孩受的。”刘秀屏难过了,说:“男孩女孩,要是女孩,我养她。”小敖说:“刘姐你不行,你有俩孩子了,不能收养了。”蔡锦花说:“真是老谢的孩子,不是骗子?”小敖说:“真是,她不要一分钱,骗什么?我本想抱来叫你看一眼,怕你再生气,就没抱。我是想,有这么小孩和姨妈做伴挺好的,孩子大了,能照顾你。”蔡锦花其实喜欢小孩,自己没有,着急上火,可老谢和小三的孩子她接受不了,只是这会儿突然变了,说道:“寒寒,要我想要呢?”刘秀屏说:“这样好,这样好,我帮你带。”敖雪寒说:“小孩弄不好给抱走了。”蔡锦花说:“那你快打电话问问。”欲擒故纵凑效了。敖雪寒打了电话,和韩敏说明天交接小孩。第二天见了面,蔡锦花看见小孩就喜欢上了。几个人去派出所登了记,还得等待审核,有些手续。

刚到家,古队长打电话找她了,说:“小敖,出事儿了。”



敖雪寒跟古队长见了面。古队长一个人在老宅门口站着。昨晚警方在老宅外放了辆车,两个警察小陈和小白值守,主要是盯防谢炳全。

昨晚九点时下起雨来了,电闪雷鸣,疾风暴雨。两人躲在车里,不敢打火,怕叫人发现车内有人。后来小白忽然叫起来:“快看,亮灯了。”小陈赶紧瞅过去,透过雨,正看见灯灭掉,一开一关的时间,俩人目瞪口呆。暴雨如注,叫人不知所措。开来的是辆面包车,平时不用了,蹲坑才开出来,不扎眼。缺点也有,装备不够,大家平时都把装备搁自己的工作车上。

枪两人是带了。专案组讲了,要全体人员注意安全。谢炳全不危险,可要谢炳全和赵八赵德宝真有联系,那不好说了。知道赵八成了尸体又逃出来的不多,通缉令都不提,只说是潜逃的悍匪、毒贩。小陈说:“下去看看?”小白说:“看看就看看。”

拿出枪检查了,冒雨跑到敖家老宅下,好在有门厅。十几步路,全身湿透了,冷的叫人哆嗦。锁不好开,钥匙刚转了过来,“咔吧”断了。

小白说:“我操,钥匙断了。”

好在门已经打开了。小陈说明天再说,断了就断了。

屋内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两人没手电,把手机的电筒打开,找电灯开关,等找到了一开,没电,顿时只剩下了阴森恐怖的感觉。雨气加重了久无人居住的房子里散发的霉味。小陈不想进去了,给专案组打了电话,没人接,又打了110指挥中心,中心说他们派一辆车过来。等110的三个人到了,手电什么的都有了。几个人晃着手电进去了。这时小白说了句话,大家都紧张了。小白说:“小心赵八在里头。”

要求保密不一定保得住秘密,赵八的事儿知道的人很多,只是不说。拉了几个灯,都不亮,怀疑总闸关了。这种老房子确实吓人,和故宫那些没开放,久无人气的宅子一样。家具都黑吃马糊,墙上的悬挂的字画气流一动,它们也动,发出些怪声,大气都不敢喘气了。

走在稍前边的警察说:“小心,有灯光!”光很暗,可在黑暗的屋子里还是散发出来了。小陈轻声叫大家把手电关了,一关手电,确定光在二楼上。几个人抹黑抓着楼梯扶手往上走。

二楼的走廊有六间屋子,其中一间门上镶了块毛玻璃,光是从毛玻璃透出来的。小陈、小白和110警长有枪,其他俩人躲在一边儿,他们三个过去了。站好了位置,三只枪口对着门后,小陈说:“里边的人听着,举手走出来,我们是警察!”

走廊头通风窗户没关,风雨声和雨气飘进来。喊了两遍没人吱声,三个人布防好,小陈把门“呼”地推开了,喊道:“不许动,举起手来!”。

屋内没人,几个人的头皮却都麻了。眼前是个洗浴室,浴缸里的水冒着热气,挡风的塑料布拉开了大半,横杆上挂着条沙质地的旧红色的裙子,浴缸跟前是一双巨大的纳底黑布的丈人些。浴室不太大,十来个平方。到处看了。没有人。其他的屋子逐间听了动静,没听出什么来。大家太紧张了,出了冷汗。小陈说他和小白守在二楼,叫110的人打电话请求支援,顺便找下总电闸,合上闸就好了。

部署好了,小陈和小白俯身半爬在楼梯上,看着盥洗室。小白说:“看见人就开枪吧?”开枪不开枪,这话小陈不敢说。现在有《警察法》保护,只是还是别随便打死人好,万一打死的不是罪犯,还是麻烦。谁都没想到下一步发生了足以叫小陈和其他警察都后悔的事儿,屋内没找到配电箱,看见地下室的门就下去了。地下室是个酒窖,堆满了酒架和废弃的酒桶,各种杂物。这时一个警察嘘了声,说:“有个女的在哭。”大家屏息不动,果真有哭声,若隐若献。一个警察像看见什么,喊道:“谁,出来!”突然角落那儿传来了东西爆裂的声音,大家过于紧张了,警长一下子扣动了扳机,指头没回来,自动机,一梭子子弹全打出去了。这种枪和汽车的涡轮增压差不多,油门踩深了,涡轮就启动了。楼上小陈和小白一听见枪响,奔下来支援。等没动静了,过去查看时,傻了,一对捡破烂的中年夫妻被打烂,满身是血,男的还睁着眼,似乎想护住女人。这现场叫六个警察全傻眼了,差点儿给骇哭了。小陈都哆嗦了,最后说:“走吧,先上去吧。”

大家聚在门厅,雨小了些,还在下着。远处不时有闪电和雷声。要搁平常,、备不住会有小孩想到高尔基诗歌:“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协警小桐抹开了眼泪。技术处和古队长他们来到时,已经下半夜三点了。技术处勘查地下室,小陈和小白去看盥洗室。二楼的灯光没了,两人懵懂,拿手电照,确定是那扇门,门上有玻璃,就看见了,把门推开,几个人全懵了,是杂物房,里头堆置居家的破烂,损毁的凳子、地板擦、笤帚这些。小陈和小白不服气,出来又看,担心找错门了,结果再也没别处了,站在那儿,脊梁骨发凉。小白说:“不光我俩,110的人也看见了!”古队长这儿敲敲,那儿打打,没有异常。三个人下来说话。技术处拍照,查现场。

地下室屋外有盖门,过去的老房子都有,掀开可以通风晒太阳。这俩拾荒的应该是从盖门进来的,不像偷东西,像是躲雨。事儿得汇报,古队长开了一上午会,局长大发雷霆,话说的难听,说:“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罪犯抓不着,把两个拾荒的打死了,能干什么?!”

行动组古队长负责,做了检讨,叫局长给顶回去了,局长说他不用检讨了,该干嘛干嘛去。古队长和小敖说时难免忧伤,说:“总之是告诉你一声,很抱歉,酒给打破了好几瓶。”那些酒是小敖爷爷的,能不能喝都难说。红酒不是白酒,老敖不喝,怕有黄曲霉素,喝了得癌症。

敖雪寒说:“没事儿。你不要为这个有压力。”

古队长觉得他干到头了,应该要被撤职了。小敖说:“不会吧?”转天小敖回北京了,所里有工作。姥姥好不容易被劝上车一起回来了。姨妈那儿刘秀屏搬去和她一起住,照顾孩子,按保姆支付费用。刘秀屏不要钱,小敖要找别人,她才答应了。一回家蔡锦红也大发雷霆,怪敖雪寒生事儿,要老谢的孩子,说:“他要死了怎么办?叫你姨妈一个人带那孽障?”敖雪寒说:“老谢要回来,他们是一家三口了,要是不回来,姨妈有个伴儿不好吗?”

老敖关心的是别的,说:“我听说老宅出了些事儿?”

敖雪寒把大致情况说,没说的很具体,怕他们害怕。老敖知道的不少,问到了香炉,小敖说了。蔡锦红说:“这个老谢,临了还害人。”

叫小敖回来,是一个大领导有脑血管瘤,部位敏感,北京最著名的李教授年纪大了,身体不行,手术过于复杂,操刀没把握,推荐了小敖。敖雪寒不愿意再做手术,说:“郭所长,我近一年不做外科了。”郭所长说:“手术刀并没放下嘛。”再说下去,郭所长说:“患者是我老婆的亲戚。”小敖没法子了,拿了病理报告和片子去看了,又去医院见了主治大夫。患者血压老不稳定,一般人不敢动手。小敖把制订的手术方案给主治大夫看了,说:“血压达到这个值就可以。把相关器械准备下,明后天开始,越拖越危险。”

出于礼貌小敖去见李教授,说到时候李教授得亲临指导。李教授同意,说:“小敖,你不要谦虚,你的手术刀功底在我之上的,我不知道这个敢随便举荐?”

第二天做的手术,敖雪寒做事儿麻利,计划六个小时,三个小时就做完了。术后一个小时老领导就醒过来了,各项指标都正常。晚上敖雪寒在医院值了一宿班,早上老领导已经吃东西了,拉着小敖的手微笑。

和主治大夫交待了下,敖雪寒回家洗澡睡了一觉,傍晚又去医院看了,没问题了,手术很成功。等一回研究所,郭所长把敖雪寒叫去了,上来就握手,说:“谢谢你,手术很成功,我听说了。”郭所长没说,赵德宝逃跑,他应该被撤职,是这位老领导打招呼给压下了,现在皆大欢喜。回到办公室,小敖想起孙大夫,说道:“小高,我忘了问了,孙大夫怎么样了?”小高愕然,说:“我以为你知道了。…”孙大夫精神失常了,说他给赵德宝打了葡萄糖,他就好了,说完就笑,笑完就哭。敖雪寒目瞪口呆,说:“他现在在哪儿,住院还是在家里?”孙大夫在精神卫生医院。小高说:“你等等在去看他,现在看也没用,没法交流。”下午小敖早走了会儿,去老孙家看了老孙老婆孩子。一家人对老孙的情况非常不满,认为老孙是工伤。他们听说了赵德宝的事儿。找了所里,郭所长叫他们沉住气,现在这事儿敏感,等缓和下,所里找一下看看落实待遇行不行。敖雪寒也不想他们找,赵德宝抓不住,各方压力都大。还有怀疑孙大夫的,现在找不好适得其反。敖雪寒说:“郭所长说的是,现在找不好,很难达到目的。”

老敖不是经常回家吃饭,敖雪寒和蔡锦红吃,两人各自喝了杯拉菲红酒。蔡锦红喝酒话就多,问小敖老宅怪异的事儿,说:“是又出现哭声了?”

当年他们在老宅住时也听见过哭声,开始以为是外头传进来,后来发现不是。当时敖江河听他们说这些很生气,说:“蔡锦红,你要毁我是不是?老宅闹鬼,传出去了得吗?”这样就没人再提了。

敖雪寒不肯说这些,到北京后小敖妈鼓动把老宅卖了。老敖不干,姥姥也不干,小敖也不同意。回来上班刚一周,到了周末一个姓秦的湖城刑警队长给小敖打了电话,说古队长不负责行动组了,现在他是组长,他跟小敖说了件事儿,今天上午在湖上一个打偷网的渔民捞上了一具尸体,肌肤已经残缺不全了,DNA比对结果是谢炳全。小敖和妈说了,蔡锦红懵了下,说:“咱们飞过去看看,你姨妈一个人不行。”敖雪寒说:“你去了姥姥怎么办?这样吧,我过去。”

敖雪寒下午到了,蔡锦花和刘秀屏都在家逗孩子。谢炳全的事儿蔡锦花知道,有点儿神经质,说她不信,说:“骗我呢,我死要见尸,活要见人,他们不叫我见。”敖雪寒陪她们逗了会儿小孩,开谢炳全的宝马X六去见了秦队长。老秦四十几岁,和古队长年纪相仿。敖雪寒想见见谢炳全的尸骸。秦队长说:“可以是可以,不过湖底可能有什么东西,水流摩擦,或者是鱼啃的,尸骸的面部大部份没有了,下肢也全是骨头,腹腔没内脏了。”敖雪寒说:“还是看一眼吧。”秦队长有会,叫助手小陈带敖雪寒去法医检测中心。小陈和小敖见过多次,小敖说:“古队长现在干什么,回队里了?”小陈挺难过的,说:“锅都叫古队长给背了,去派出所干警长,降了三级。真对不住他。”敖雪寒说:“你不用太自责,有些事儿要往深里说,是该着了。”

到了停尸房,把尸体拉出来,没法看了,成骨架了。辨认不了,小敖看了DNA鉴定报告,说:“没有遗物?”法医没吱声,小陈说:“等会儿再说这个。”离开法医中心,开到街上,小陈说:“敖大夫,我跟你说个事儿,但您得保密。”小敖笑,说:“我保证。”谢炳全扎了根鳄鱼皮的腰带,给水浸泡后腰带收缩,在骸骨上挂着,腰带上有个金质的小盒子,里头有封信,给小密封袋装着。小陈说:“您大我半岁,我叫你声姐,你千万别说是我说的,否则我死定了,只是我觉得该告诉您声。”敖雪寒说:“我保证。”小陈把照片发给敖雪寒了。

回到姨妈家一看手机上的照片,字迹是谢炳全无疑,老谢字写的好,还特殊,他写宋徽宗赵佶的瘦金体。老谢说他是被敖江河举报的,敖江河在湖城开发区建设中给相关人员打招呼,工程投资巨大,老谢利用采购进口设备,前后从发包方手里前后要了一亿美金。敖江河怕老谢贪婪成性,早晚把他牵扯进去,秘密把他举报了。小敖看得脊梁杆子发凉,好在这时刘秀屏来叫她吃饭了,三个人各自喝了杯热黄酒,小敖才感到暖和了些。安葬谢炳全那天,蔡锦花也去了,抱着儿子小小谢,用老谢尸骸上的组织和小小谢做了DNA,是老谢的骨肉。这下蔡锦花踏实了,早先午夜梦回,她老琢磨是不是被骗了,把个野孩子给她了。

小小谢也不哭,给刘秀屏抱着看风景。蔡锦花自始至终没看见老谢的全尸,心里狐疑是不是老谢。现在人一死,警方调查都终止了。

小敖回到北京就问了她爸,大领导有自己的信息渠道,老谢早知道了,恨的牙根痒痒,说道:“真是个混蛋。”小敖后来说:“爸,这是不是真的?”老谢说:“混账,我能干这种事儿?一个人要是连自己连襟都举报,会把人吓着的,谁敢用你?我有那么蠢?我是要他自首,我给打打招呼,退点儿钱,过去就算了。我只是不知道他这么干是要搞什么,这个老谢,竟然不相信我。”

敖雪寒没敢和妈说,过了两天,蔡锦红和敖雪寒说:“你爸下来了。”小敖还真吓一跳,说:“为什么啊?”蔡锦红说:“老谢的事儿。他正式死亡后组织上收到了封举报信,上头有老谢贿赂的领导名单。”老谢死了,怎么会寄信啊?蔡锦红说肯定是他收买了谁做这事儿,说:“只要他一死,就把信寄出来。”敖雪寒不相信他爸会要姨父的钱,老敖这人一向视金钱如粪土,爷爷给家里留了不少钱,足够用了。谢炳全说给了敖江河一千万美金,敖江河气得吐血,又说不清楚。人死案结,钱不用退,可也不被信任了,扶正没可能了。事儿这样了,谁也没办法。到了年底,果真老敖上二线了,任什么调研员,愿意上班就上班,不愿意上班就在家休息,工资、补贴一分不少。其实这是很多领导毕生的梦想,没几个到头来能实现的。

老敖叫敖雪寒把湖城老宅收拾出来,他要去老宅住。敖雪寒问蔡锦红是什么意思,小敖妈同意,说换个环境也好,省得在病了。老宅修旧如旧,酸枝和黄花梨的家具很值钱,擦擦新,都没换。墙都贴了墙纸。除夕在老宅过了年,最高兴的是姥姥,唱起了国际歌,年青时姥姥就唱这歌,那时姥姥年青,婷婷玉立,现在大过年的不知道怎么想起来了。敖江河说:“这唱什么啊。”蔡锦红说:“国际歌又不是小调小曲儿,爱唱唱呗。”老敖说:“大过年,什么‘饥寒交迫的奴隶’?”

老敖把蔡锦红说笑了,她劝老太太去唱《我和我的祖国》了。敖家老宅也有事儿,警方把钥匙交回来时,敖家丢了东西,那些悬挂的字画都没了。秦队长说:“这是我们的责任,正在全力查找。”敖雪寒拿不准那些画是真是假,她爷爷挂的,老爷子不说这些事儿,敖雪寒他们都不喜欢,没人问。老敖搬到老宅,想起了这些画,说道:“拿出来我看看。”得知丢了,大发雷霆,拿起电话把公安局长吵了一顿,说他们混蛋,那些画老些年了,是他父亲的。晚上郝书记和局长到家里来道歉。老敖不好意思再发脾气。

敖雪寒请古队长吃了顿饭,古队长瘦了些,别的还好,说到画,古队长说这也是挺奇怪的事儿。行动组每晚都在老宅外值守,地下室盖门也锁了,画却丢了。敖雪寒想歪歪了,说:“古队长的意思,是你们内部的人?”老古没这想,吓一跳,说:“不是,不是,我只是觉得怎么会丢的一件也没了。”后来古队长笑了,敖雪寒说:“你笑什么?”古队长说:“老宅确实有怪异的哭声。”为此老秦在地下室架设了监控设备,没看见什么,哭声录下来了。古队长手机里有一段,放给小敖听,一个女人断断续续的哭声,听上去确实吓人。古队长想问小敖是不是真有鬼,自己是警察,不好问这个问题。没想到敖雪寒很精灵,看着古队长的样子,欲言又止,说:“你是不是想问有没有鬼?”古队长笑,说:“走一个,走一个。”

喝了酒,敖雪寒说:“这个真不好说,现在算是量子物理的时代了,从这个角度看灵魂都存在,咱们看见的一切,酒、菜,酒杯都是假象,都是粒子。粒子状态下1+1不等于2,等于负1。”古队长听不了这个,说:“昏,我听不懂。”等说到那两个被打死的拾荒的夫妻,古队长说:“好像局里给了钱,把事儿平了。谁也不是故意的,他们算是私闯民宅,也犯法了。”赵德宝一点儿动静没有,警方怀疑他和谢炳全之间有联系可能消息错误。有个问题小敖想知道,就说:“老谢的死亡原因,你们最终怎么定性的?”不在专案组,可有些事儿派出所也知道,古队长说:“没定论,他都成骸骨了,水下的情况很复杂,头骨上的撞击是水流导致的还是怎么地,判断不了。”

过了春节,小敖和妈回去上班,老敖留下了。蔡锦花不方便和老敖住一块儿,还是回自己的宅子。小敖和妈本想给老敖找个保姆或者保安,照应他一下,这些钱都可以报销,老敖说什么也不要,非要一个人住。小敖说:“要不先这样,真有什么,我爸自己就找了。”

不干大领导了,老敖彻底放松,穿的也休闲了,像个居家活动的老头。蔡锦红看了并不高兴,大领导退下来了,也得有大领导的样子。敖雪寒说:“在湖城,没几个认识我爸的,随他吧。”

日子按部就班了,家里的警卫和厨师都撤了,蔡锦红自己雇佣了厨子和保姆。娘俩吃完饭没事儿,给湖城姥姥和老敖打个电话,东聊西扯。蔡锦红要小敖找个对相成家,说:“你二十八了,不小了。”找对相是个很难的事儿,敖雪寒更多的感觉是没感觉,高中时很想有个男朋友,到了大学,知识学进去,这种事儿反到不想了。敖雪寒不喜欢大院的孩子,初来北京时他们就住在大院里,她漂亮,那些男孩不排斥她。敖雪寒不喜欢他们家里厉害,小孩就厉害的那种文化。蔡锦红说了几个领导的孩子,敖雪寒都谢绝了,说她自己找。早一年蔡锦红是不会允许敖雪寒有这想法的,树倒猢狲散,老谢死了,老敖又这样退居二线,蔡锦红原先渴望的东西摧枯拉朽了,也气馁,不想那么多了。

农历十五的前两天,一天晚上,小敖接到了她爸的电话,老敖叫她赶紧看中央二台,小敖赶紧把台调过去,一看是香港的索斯比拍买。老敖说:“那幅画,看见了,那是咱们家丢的!”小敖拍了照片,她真没印象,家里经常黑吃马糊,爷爷在时不叫阳光照到画上,挂了当光的纱帘。小敖喜欢油画。老敖叫小敖找警方,把画给要回来。

哪里能这么容易?小敖是做为线索给秦队长打电话的,秦队长那边也有事儿,说等小敖十五来湖城时他们见面说,被拍买画的事儿他调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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