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晴空万里。
九离正捧了一本书,看的入迷,未注意从天边压过来的一朵七色祥云。
来人落到山上时,甫一出声唤了句“九离……”
她手中的书便砸在了我身上。
片刻后,她捡起书,优雅起身,朝着来人笑道:“梨若上仙?什么风将你给吹来了?”
被唤梨若的女子本就冷着一张脸,在看见漫山遍野绽放的离心花后,眉目不可抑制地抖了一下,脸色更是沉的骇人。
她几步过来,张口便道:“好你个九离,硬仗着身负离心诀,走到何处,便将这要命的花开到何处……”
她瞪了一眼九离,“上神的灵力多到这般境地了?”
九离顶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有花开,心情便好,费些灵力也不碍事。”末了,她低头看我一眼,又道:“在旁人面前,你莫凶我,面子上难免挂不住。”
“旁人?”梨若眼珠四处一转,最后将目光落在我身上,“你口中‘旁人’莫不是你身下那块破石头?”
破石头?
我差点从石头里蹦出去,好好与那位上仙理论理论,什么叫破石头?
我虽是石头,但我生的好看,还生了灵……
到底……哪里破了?
“嘘!”耳畔传来一个极轻的声音。
九离一手拽了梨若,一手食指抵在唇间,低低笑了笑:“它有名字的,叫青染,且它还生了灵,被它听见你这般说它,免不了想与你理论一番的。”
“况,我占了这山,它生于此山,说到底,也当归属于我,你莫再诋毁于它,否则我听了,也是要与你生气的。”
梨若深出一口气,压下就要脱口的话,转了头,双眼牢牢凝着我,眸子里的鄙夷简直要呼之欲出。
心里的诸多话语在顷刻间沉下,我拖了沉重的身子躲到一处暗黑的角落里。
九离说,我是有名字,亦生了灵的。
在她眼里,我并非单单只是一方,生于天地无血无肉的青石。而是生了灵,有名字,且……
归属于她的……青石。
我觉着,我该好好吸天地日月之精华,好好修炼,以最快的时日化出人身,然后,仙风道骨地站在她面前,对她说:九离上神,我是归属与你的那方青石。
或者,在她立在山巅远望人间众生时,我能与她并肩而立。
再或者,为博她开心,化出漫山遍野火红的离心花,看她醉卧花间……
不知那样,又该是怎样的光景?
可是,九离已许久不曾露面了。
那日梨若来时,说有个扫地的小仙叛出天庭,逃下了界,将自己练成魅,危害人间。
更要命的是,那小仙逃下界时,顺走了上清殿那把上古神斧。
九离听到这里时,神色凝重,是我不曾见过的忧心,或者……
惧怕……
我不知她是在听见“魅”还是在听见“上古神斧”时,才有了这种神情。
我只知道,距离那日起,九离已两百多年没有来山上了。
我生出的灵,不能离原身过远,否则,随便一阵风都可将我吹散。
直到那日,她终于回来时,我正缩在自己的原身上,愁眉不展。
九离看不见我,她只看得见一团微弱的光晕盘旋在青石之上,可她却知道是我。
她走过来,立在我身边,轻轻唤我:“青染……”
我点头如捣蒜,与她道:“是我!”
九离再未说话,只倚在了我身边。
我才发现,她周身灵力涣散,异常不稳,以致漫山的离心花都似失了颜色,一派枯败之像。
我吃了一惊,伸手去扶她,却连她的身都近不了。
是啊,我是石灵,连人身都未修出的一介妖灵,如何近的了一个上神的身?
我无力,只能瘫坐在她身侧。
九离双眸微阖,气息微弱。
许久,她道:“青染。”
我回她:“嗯,我在。”
她嘴角微微一笑,道:“你知道吗?那魅委实厉害……那上古神斧,也是半点不敢小觑。”
“失了我半壁仙元,竟也只是散他修为,性命却未伤分毫。”
我听的心惊肉跳,半晌方问她:“你……还好吗?”
她依旧听不见我的话,只继续自语道:“活了近十万余年,从一介小妖,到上仙之位,再到飞升上神,千年万年,竟恍如一日。”
“如今灵力弱了,连离心花都开不了了。”
她道:“青染啊……”
“你……快些修炼!”
我抬了头,目光定定望住她,道:“好,你等我。待我化出仙身,为你将离心一花,开满这千里之地。”
她在我面前,倚在我那方青石上沉沉睡了过去。
我像曾经的百年千年一样,轻覆在她身上,为她挡去烈日与风吹。
她轻描淡写的一句“失了半壁仙元”,便将那场战斗一笔带过。
可我知道,她承上神之尊,为了众生天下,又会怎样不顾自身安危?
九离……
九离啊……
但好在,她经过多日的修养,终于恢复了往日一半的神采,离心花也朵朵娇艳地开在她脚边。
“青染。”她唤了我一声,又轻斥道:“它们真是那人间说的势利眼,看我没了灵力,竟将全山的花蕊都睑了去。”
我与她笑道:“那是它们忧心与你,怕你因它们浪费灵力,才自愿睑去的。”
九离听不见我所言,却依旧是笑了笑。
天却突然沉了下来。
滚滚黑雾,夹着金色光芒,如翻腾的巨浪汇集在一处。
“咔嚓――”一声,一道惊雷直劈而下,所达之处,却无半点痕迹。
“天劫?”九离从我身上起了身,喃喃叹了句。
言语间,第二道天雷,夹着火红的光又直直劈了下去。
“这是……飞身上神的天劫?”九离目光紧紧盯着那道火红的天雷,似想起什么,面上一白,便立即跳下了青石。
我想起她的伤,又想起她前些日子刚失去一半的仙元,心上一急,忙唤她:“九离!”
我以为她依旧会听不见,但她似乎听见了。
她停下脚步,立在火红的离心花间,回了头望我,对着我遥遥一笑,道“青染,是你刚唤了我吗?”
我与她点头道:“是我。”
她唇角一勾:“你果真是生了灵的,且……还是天地间第一个石灵。”
她道:“青染,你好好修炼,等我回来。”
我说:“好。”
九离乘了风,化成一阵风,消失在我面前,消失在这偌大的山上。
她又走了。
这一走,是一年?还是百年?亦或是……千年?
我不知晓。
@我是凉木汐,我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如果你有故事,就坐下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