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探寻时间的海洋,注目曾经的北岳旅程,那个小孩儿快乐地跑在前方,明媚的阳光披洒在他的身上。他偶一回头,招呼我快些跟上,缺颗门牙的小嘴,不介意地咧着,笑着。
如今的我,在这个不眠的深夜欲伸手将他拉住,但光阴之门阻隔,我无力将它推开,我只能把它写于笔下。好吧,我就去给那个旅程写个终了。
那日下午四、五点钟的样子,我们从恒山回到大同,带着一身货真价实的疲惫,入住波在北京给办好的那家五星级酒店。稍稍歇息后,原以为再不能走出半步的腿脚,居然还能行动,自然就该考虑下辘辘的饥肠了,于是我们下楼,去到前台,打听附近的削面馆。
前台的小姐姐也觉得来到大同不应错过一碗刀削面,她热心地给我们推荐了附近的一家面馆,还画了详尽的地图。看她那张复杂的地图,我认真地怀疑了一下自己的腿脚。带着同同一瘸一拐地走到街面后,我们终还是打了辆出租车。
那里确是近得令出租车都嫌弃,若没两个红绿灯拦着,它该是一脚油就到了。不同于酒店附近空荡荡的华丽,那条小街狭窄拥挤,但有着十足的烟火气。在众多热闹到有些凌乱的店铺间,的确有一家削面馆,店面简朴,客流熙攘,你走进去,没人当你是游客,你坐在那里,周遭尽是邻里街坊的平常,方言土语的喧嚣。
那家铺面门口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大锅,煮着滚滚的沸水,削面的师傅站在大锅旁,不停地擦着汗,招呼着路人。听到店内高叫着下单,他便一手托着面,一手拿着弧形的削刀,麻利地将柳叶长的面条,翻飞地削入锅中,当你还看得眼花缭乱之际,他已削够了份量,帅气地收刀,放面,再花哨地抄起大笊篱,一边推着沸水中滚动着的面条,一边继续依旧不厌其烦地招呼着路人。
同同进店后,就一直小徒般站在那师傅的身旁,一眼不错地瞧着他将这一系列动作完成,重复,再完成。“这大师傅或许就是这家小面馆的招牌了”,我坐在近旁的小桌边无聊地想,不过看着那些被削出的瘦长面片,前赴后继又毫不迟疑地投入到沸水中,我竟有些壮士一去的感慨。
当然,那也仅是无聊时的遐想而已,当一碗浇上碎肉浇头,再撒上香菜末的热面条端上来时,我就再认不得那些壮士了。削面师傅听出我的北京口音,得闲时挺着大肚子大声地问味道咋样?我感觉似乎半个屋子的耳朵都在支棱着,等待我的评价。我举着啤酒杯大嚼着说,“真地道,再来瓣蒜”。那师傅环视坐在附近的街坊骄傲地说,“听听,这是首都的评价,给首都的客人上头蒜”,于是,掀起了半个屋子的笑声。
相对那碗面条,同同更钟意削面师傅的手艺。看这个小朋友如此不离左右的捧场,大师傅也来了精神头,一边削面,一边大声吆喝着传授秘籍,“刀不离面,面不离刀,胳膊直硬手端平,手眼一条线,一棱赶一棱”。在他的吆喝里,又一批壮士,一个接一个地投入到沸水中。
说完他看同同听得开心,便佯装严肃地板起脸厉声问,“学会没”?同同扭捏着轻声说“没”,又掀起周边一片笑声。
02
这是劳累的那日将晚时的快乐,酒足饭饱后,同同恋恋不舍地向那位削面师傅招手告别。我们溜达着走出那条热闹的小街,走回不远处的酒店,这个城市也已在初上的夜色中熠熠生辉。不过我们也真是累了,不想再多贪恋这个夏日里轻柔的夜色了。
同同回到酒店,洗漱过后,倒在枕头上就睡着了。其实我也累坏了,但却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索性爬起来,翻出几张酒店的信笺和一只铅笔,将恒山旅行的心得和大同的印象写了。
那一晚才思泉涌,写了满满的几张信笺。这一系列笔记的恒山部分,多出于那一晚的构思,当然酒店和削面馆的名字在其上也是记得清楚的。只恒山旅行的部分日后被完整整理出来后,那几张纸就不知丢到何处了。其后又在哪里翻出过,我却再没兴致去整理大同部分了。
于是,那背负着满满文字和一夜时光的几页纸,就此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今有心想把大同时光拾起,以完整这一系列笔记,却遍寻它不得,只能坐在这里抓耳挠腮地冥思苦想,大同那日我去了哪儿?
而那家满载我一夜遐思的酒店和同同大饱眼福的削面馆,也就此丢失了名字。
说到这里,我想起前几日一位网友的留言提问,她问我怎么那么多年前的事情都能记得清楚?也不是我脑子多好使,垃圾桶般一直收留着陈年杂事,却有一些是当时冲动写下的,就比如《恒岳笔记》的前六章。当然这其中也有许多过后的大量修改,有的已经改得面目全非。而七、八章云冈石窟部分,却也与当年旅行无太大关系了,只想吐槽一下北魏历史。
也有一些旅行是留下大量照片的,比如《扬州慢》系列,那个系列确实写了多年,太慢了,但总想续着把它写完。有段时间懒惰了,不想写了,但来到简书,得到朋友们的鼓励,居然又开始写了,居然还把它写完了。
其实旅行中的感受是相通,在阅读照片时,往往也能找到当时的共情。而写作时还要阅读大量的相关书籍和人物传记,这也都是当年走过那里时所没有的感受,是我们丰富了,成长了,可以在文字中去旅行了。
再有些旅行是真的没留下照片,或过后照片遗失了,就如《一个人的黄山》,头几篇确是当年兴起的记录,只那时还文笔生涩,如今发布做了大幅修改,你说这是当年的作品,还是现在的呢?一半一半吧。
我这人又天生的一根筋,把一个半成品捡回来,就像拾起了一个神赐的使命,就感觉自己有责任和义务把它继续写完。黄山过后的几篇,就多是如今坐在家中,天马行空中想象出炉的。地方和线路确实走过,基本事件确实属实,但你说我连人物对话都还记得,那我的脑子就不是垃圾桶了,可以做垃圾场了。
情感绝对是现在的情感,我希望能寻到一些当年行走的感觉,那么笔下心迹走过的旅程和当年脚步走过的旅程不正像一次,跨越时空的对话吗?那是现在的自己在回望着当年的自己。
其实,游记同小说、诗歌一样,不过是不同类型的文学体裁,它们要做的都是装下我们自己,当时当下想要说的话,想要表达的情感。那些不吐不快的情感,流于我们的笔端,写入我们的文字,至于哪样形式,何必纠结。
03
扯远了,虽然丢了当年的笔记,但我还是记得云冈石窟的,我们在大同第二天的一早,便去到了那里。
快到中午时,才从那里打车回来,感觉时间还有,便又去了华严寺。当年梁思成、林徽因二先生,率领营造学社的成员们考察山西古建时,首站便到的大同,考察了华严寺。
梁先生在《大同古建筑调查报告》中记述说,“自道武帝宅都于此,迄孝文帝南迁洛阳,凡九十余载,(平城、大同)为南北朝佛教艺术中心之一......梵刹名蓝,遗留至今,有华严善化二寺,驰名遐迩。”
我和波当年到大同旅行时,也曾去到华严寺,不过那时上、下华严寺是分着的,可以根据时间分别选择。如今这两座寺庙被整合为一个巨大的景区,交了不菲的票款,就要下决心把它全部走完。寺内保存有辽金建筑的遗址,还是很值得一游的,只当年游览那寺的照片,多遗失了。
能记得的是,在寺前商业街上也吃了一碗刀削面,那家店铺显然是向来此游览的游客开放的,店面整洁光亮,规范许多。唯觉遗憾的是,少了门口的大锅和在门前招摇的削面手艺,少了街坊们的捧场,也似少了许多市井滋味。
下午赶火车,在大同站前,同同看到“国际太阳能十项全能竞赛”的彩旗,与我说,“昨天早上在大同时,出租司机还叮嘱我们,千万不要忘记去参观那个太阳能博览会”。而我们在大同行走这么大半天,却已将此事忘得精光。
在此文将结束时,我上网搜索了“国际太阳能十项全能竞赛”,它简称SD,是由美国能源部发起并主办的,以全球高校为参赛单位的太阳能建筑科技竞赛。
“中国国际太阳能十项全能竞赛”,简称SDC,它是由中国国家能源局与美国能源部联合主办,其第一届SDC由北京大学承办,而它的主办城市便是大同,那一年是2013年。
那一年我和九岁的同同去到了大同,历尽千辛万苦,沿着徐霞客的足迹攀登了北岳恒山,沿着昙曜法师的足迹饱览了云冈石窟,不过遗憾也是有的,我们错过了那场莅临大同的科技盛会。
我如今似乎又看到了那个九岁的小孩子,蹦蹦跳跳地跑在那样的阳光里,他回头招呼我,“爸,快一点,我们回家了”。我有些迟疑,但还想着追入到那阳光里,去牵住那只小手,和他一同坐上那趟火车,去享受那样的时光。
但火车走了,带着那个快乐的小孩儿,毫不迟疑,它终于可以驶回北京了。我在多年以后,也终于可以告别我的北岳恒山之旅了。下一趟笔下的旅程又要去哪呢?或许南岳,或许西岳,或许三清山,或许九寨沟,都可以的。
总之,赶紧启程吧,在同同长大之前。
《恒岳笔记》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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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云行笔记,在此潜心打造属于自己的《文化苦旅》,让我们来一次,有文字感的旅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