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做一个傻子,傻子爱上别人都会痛彻心骨
一
她叫禾子,总是扎着两个麻花辫,辫尾习惯性地缀上两颗樱桃发饰,有一双扑闪扑闪的眼睛,笑起来像一潭弯弯的秋水。
大家都叫苏摩四眼仔,这也怪不得他,任谁看了这个尽管是戴上眼镜也如此俊朗的少年,都会忍不住嫉妒的。
禾子没有和苏摩一个班,相反他们离得很远,一棵老树,一条横廊,一个中庭,禾子觉得,牛郎织女也不过如此了,可是她还是喜欢借着上厕所的缘由,让她的好朋友陪着她绕着远路也要从苏摩班级前经过,如果她的脸忽得红了起来,那么便是她瞧见了那个坐在位置上写作业的“四眼仔”。
事实是,苏摩只是看起来像四眼仔而已,他可是打的一手好球。
凉风习习,骄阳似火,夏风卷着蝉鸣掠过篮球场,白云偶然飘过落在地上一片阴凉,扎着麻花辫的少女站在四号篮球场的边缘,汗水顺着脸颊滑下,滴在手中攥得紧紧的矿泉水瓶上,还未开封,等待易主。
远处,她的好友正躲在树荫下偷笑她,禾子看了又急又恼,又不自觉地叹了口气,这是第几天了?她看着他已经投进很多颗球了呢,可是,她依旧没胆子将水递上去。
阳光毒辣,晒得她头有些疼,她看了眼场中正准备投球的苏摩,暗暗想,再试一次吧,要是这颗球进了她就去送水,一定会去!
哐当。
棕色的篮球从苏摩手中抛出,以完美的弧度落进球框,惊起一片叫好。苏摩摘下眼镜,抬手擦掉额角的汗水,尽管略有狼狈之色,却也无法掩盖他一脸肆意的笑容,他眯着眼,恍然间球场上的人都三三两两离去,热浪在吞噬着他们的精力,疲惫渐渐潜伏,他收起笑容,下意识皱眉,从朋友手中接过球,又开始准备下一轮投篮。
朋友抱着球用胳膊撞了他一下,眼神飘向球场边一直站着的女孩,“诶,她可是一直看着你呢。”朋友坏笑一声,“怎么,不打算上去招呼一下?我看长的还是听讨喜嘛。”
苏摩若有其事地点点头,握起拳使劲地锤了朋友胸口一下,对着他无声地说了一句。
朋友一愣,顿时了然如心。
禾子自然是将这幕看在眼里,一不小心就落在了苏摩好奇的目光之中,交汇之处像是被太阳融化一般,竟再也移不开眼。
听说男女之间对视超过13秒,便会产生爱情,禾子想,他们会产生爱情吗?
苏摩很快就挪开了视线,朝着禾子走来。
他站在禾子面前,一米八的他堪堪替她挡住了阳光,像云一样。
禾子有些害羞,下意识后退了两步,苏摩就那样突然地开了口。
“你站在这看我打球看了那么久,不打算给我这个表演者赏瓶水么?”
蝉鸣呼啸,热浪翻涌,少年伸出手揉乱了她的刘海,嘴角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
后来苏摩说,他总是卖力地投球,却还是未见余光里那站在场边的女孩有丝毫的动作,无奈之下,他只能主动去招惹那个蠢死了的女孩。
他笑了笑,说是讨水,倒不如说是讨个媳妇。
少年那青涩的笑容啊,像是点亮了她穷极一生也未有的光亮。
二
嗯……
禾子喜欢吃薯片,禾子喜欢喝酸奶,禾子还喜欢吃巧克力,那个幼稚鬼,总不爱乖乖吃饭老是缠着他给她买零食,苏摩无奈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看着怀中多得快装不下的零食,嘴角的笑意突然凝滞。
禾子喜欢茉莉,禾子喜欢银杏,禾子喜欢万物苏醒。禾子说,她还喜欢他,真是个爱撒谎的孩子,她明明就不喜欢他的。
苏摩推开门,满室的茉莉花香扑面而来,瞬时润湿了他的眼。
他最爱的那个撒谎的女孩。
今天是他23岁生日,距离十八岁已过去很久很久,久得北城的银杏都换了几秋,一副陌生的面貌。
他从塞满了啤酒的冰箱里随手挑了一罐,将那堆零食安然的放在一旁,电视里正播放着禾子十八岁生日的录像。
他看得有些出神,录像里禾子笑容明媚,看向他时羞涩而又深情。
影碟是朋友录的,那天他在给禾子庆生吃的蛋糕里藏了个惊喜。
黑夜里,蛋糕上蜡烛的灯火摇曳,照得她面容越发柔美动人,禾子看着突然出现的银色戒指,竟险些掉下了眼泪。
来的人很多,都在嘟嚷着亲一个,苏摩将禾子抱在怀里,却听见她轻轻地叹息了一句。
何必呢。
录像到此戛然而止。
苏摩颓然地靠在沙发上,拉开啤酒上的易拉盖环,猛地灌了一口,苦咸的酒味蔓进他的心里,像一簇荆棘在此生根发芽,他把啤酒扔进垃圾桶里。
禾子说 她不喜欢看他喝酒。
你看,禾子难得又不喜欢的东西,却都是关于他。
门铃骤响,苏摩闭上眼没有理会,他知道是大东来了,这么多年过去了,身边也仅是剩下大东一人还记得他生日,可是,记得又如何?大东曾骂他是个懦夫,骂他不该如此多情,那又如何,他自甘堕落。
大东用自己配的钥匙开了锁,一进屋就看见苏摩跟个死人一样瘫在沙发上,张嘴就骂骂咧咧的,说他总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苏摩听了觉得好笑,睁眼却看见跟着大东来的另一个女人,她有着一双和禾子相似的眼睛。
“哟,您老醒了啊。”大东把手中提来的水果放在桌上,顺手拨动了下上面放着的花瓶里的茉莉,苍白的茉莉娇嫩如瓷,仿佛一碰便会碎一样。
“这是张佳,据说以前可是跟你一个大学呢。”大东朝着苏摩挤眉弄眼,不禁让他想起了禾子。
哪是什么不禁,总是闭上眼睁开眼全是她罢了。
苏摩看了她一眼,发现她正在看着自己,他有些厌恶地转来头来。
张佳有些尴尬,她大学的时候就暗恋苏摩学长很久了,听说今天是苏摩生日,就借着大东一道过来了,没想到苏摩竟将她无视了一半,难怪她向大东提出要一起来时,大东神色如此怪异。
她看着苏摩淡漠的眼神,不自在地干笑两声,又见桌上茉莉开得正好,下意识拿起来端详,她也很喜欢茉莉。
“苏摩学长也喜欢茉莉啊。”
大东看了脸色煞变,劝阻的话还未脱口便被苏摩的一声暴呵打断,张佳也被吓了一跳,手中的花瓶啪嗒一声碎了满地。
茉莉凋零。
苏摩站了起来,看着满地狼藉,心中竟不知是何滋味,他失望地看了大东一眼,他说,你以后都别来了。
大东一愣,急忙解释却又觉得疲惫,他是个大老爷们,虽然做事粗心大意,可是他又如何不懂苏摩的痛楚,他日日看着苏摩这般模样,心中难免有着怒火,相识十几年,他却无法拯救他。
“好,好,好!”大东连着说了三个好,拉起一旁呆滞的张佳便要离开,“你抱着你的破花瓶过一辈子吧!”
“禾子要是知道你这样,得有多难过。”
门重重地关上,像一把锤子敲在他心头,苏摩觉得很难受,像是要窒息一样。
他蹲下去,慢慢拾起碎片,禾子说,她把花瓶送给他,他就要为她养一辈子的茉莉。
他说好,可是后来茉莉花开却没有了赏花的人,茉莉花碎那个养花的人是否也该离去。
禾子说,她在就是家,如今,他只能客死他乡。
碎片狠狠地划进他的手指,鲜血顺着指缝流了出来,滴在茉莉花瓣上,像一朵残败的绯桃。
他在歇斯底里的咆哮,可他却哭不出开。
当悲伤已无法逆流成河。
当悲伤已化为绝望。
三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北城有片银杏林,秋天一到,风一吹,簌簌金黄的银杏叶便会飘落,这是万千事物生命的消弥。
禾子住院的那段日子曾独自在这呆了一下午,下午的阳光与树叶融为一体,满世界的金黄,她喜欢银杏。
连迎接死亡都如此盛大华丽。
她闭上眼安静地坐在轮椅上,感受叶子落到她帽子上的重量,阳光挑逗她脸颊的温度,还有自己微弱的呼吸声。
有那么一刻,她觉得自己会消失在这里。
快到傍晚时,苏摩才找到这里。他将她抱在怀中,皱着眉头责问她怎么能独自跑出来。
禾子不喜欢看他皱眉的样子,那样会老的很快,她伸出手轻轻得替他拨平,又撑起他的嘴角,笑起来多好看呀。
苏摩被她挠的有些痒,顿住步子低头看她,她躲在苏摩怀里,像一只猫。
天空烟花绽放之时,苏摩俯身吻了禾子,还惩罚似的咬了一下她的唇角,他说让她下次不许乱跑。
禾子苍白的脸上染了些许潮红,害羞得别过头,烟花转瞬即逝,只剩下万物寂静。
“别这样。”
有个女孩哽咽。
天地失声。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断魂。
苏摩从往事中回过神来,伸出手温柔地将面前墓碑上沾染的尘土掸去,不远处,传来一群人悲恸的哭丧叫喊。
照片中的禾子笑颜灿烂。
遗照是他陪她去拍的,她说,她要在这个世界上留下她最美的印记。
有人说:人这辈子一共会死三次。第一次是你的心脏停止跳动,那么从生物的角度来说,你死了;第二次是在葬礼上,认识你的人都来祭奠,那么你在社会上的地位就死了;第三次是在最后一个记得你的人死后,那你就真的死了。
所以,禾子一直活在他的心里,永生不灭。
苏摩每年会来这里两三次,剩余的时间都在旅途上漂泊,尽管他如今已有三十,有时候他甚至会觉得不可思议,是什么力量支撑他这么久。
这么久地漂泊。
禾子说,她这辈子最大遗憾便是没来得及看遍这万水千山,这辈子最错的事便是让他爱上了她。
可是他又怎么会介意呢?这世上有千万种爱情,他愿意做一个长情的人,愿意守护着禾子。
当爱永不会凋零。
他从背包中拿出一顶俏皮的帽子放在禾子墓前,以前她化疗的时候头发掉个精光,一直躲着不见他,后来他给她买了顶帽子,虽然禾子总嫌丑,却还是爱戴着。
禾子爱美,禾子爱他。
禾子走的时候面容安详宁静,像是陷入一个美梦,苏摩没有哭,他不想打扰她。
何时春来到?
终
听说这世界上有一棵树叫永生树。
听说这世界上有一条河叫忘川河。
听说这世界上有一种花叫彼岸花,彼岸花旁,有一块石头,叫三生石。
禾子说,三生石上一定有我们的名字。
转眼韶华倾负,岁月变迁,原来我已垂暮之年。
这些年,我走过山川长河,尝过人情冷暖,这世界上每一处的风景都大不相同,各有各的风情,我独独成为一个匆匆过客,将我的一生所阅铭记于心,不知是否能同你讲到天荒地老。
老之将死,腿脚已经不灵活了,前几日我走去公园都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我想去我们年轻时的学校看看,不过已经重建成了一座商场。
你说,还有什么是不会变得呢?
如今的我,膝下无子孙,不知你可否等等我。
那日银杏树林里的烟花我始终忘不掉,总是浮现于我的梦中,你曾说你如这烟花一般,只是一瞬,一瞬之后尘归尘土归土,你让我忘了你。
可是你忘了吗,烟花划过天际之时,它的光亮也灼烧了黑夜,烧伤可是最难痊愈的,我愿用我一生的岁月去爱你。
听说穿过彼岸花,路过三生石,渡过忘川河,我们便会在永生树下重逢。
彼时你扎着两个麻花辫,笑盈盈地看着我喝下你递来的水。
我想,那个老是绕路到我教室外偷看我的女孩,
笑起来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