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渣男的成长,底层的故事,一个跑偏的人生!
4、
一次,刘主任开车带着大力去接一个客户,到了火车站,大力突然想上厕所,刘主任说那你可得快点,厕所在广场那边,不能让客户等着。大力心想,等等能怎么着,客户就了不起啊。大力不但没有加快速度,还在厕所边上抽了根烟,其实他本来没什么烟瘾,但是当时不知怎么的,他心里有个声音说,我偏要抽一根。他抽完烟,往回走的时候,火车进站了,人群像潮水一样涌出,瞬间填满了广场,大力突然感到眩晕,糟了,刘主任在哪个位置,记不起来了呀,他想到电话亭打个电话,又没记刘主任电话号。他像苍蝇一样,只能凭直觉乱找了,可是他的直觉一点都不灵,找了半天还是没有,大力的头上冒汗了,这下他真的觉得有点对不起刘主任了。人潮慢慢散去,一个男人向大力招手:“这里,”大力也发现了刘主任,刘主任和一个提着黑色大包的男人站在一起,男人正在抽烟,已经只剩下一小截。大力向他们跑去,刘主任看大力的脸色很不好,但他只说,大力,帮王经理提包。王经理客气了一下,空着手和刘主任走在前面,大力只好去提包,心里又不愿意了:“自己的包不自己提,真把我当跟班了。”他心里那一点点对刘主任的愧疚之意马上消失得无影无踪。到了宾馆,客人下车了,他也下车跟着走了,还是刘主任心细把那个大包给拎上。回厂里的时候,刘主任看也没看他一眼。
从那以后,刘主任再没给大力安排活,张姐也不怎么和他说话,倒是丽丽和他熟起来,整天让他帮忙倒水啊、拿东西啊,把他当个小工似的支来支去。丽丽是个古灵精怪的女孩,总是变着法的损他,不知是什么心里做怪,他贱贱的却很受用。他以为工作就是这么简单。
哪有这么简单,第二个月,艾厂长就把他叫到办公室,艾厂长很直白:“你不适合在办公室工作,这个月起你就到成品库吧。”大力心想,我早就不想在办公室看老刘的脸色了,到库房更好。在库房他要受程姐的管理,程姐穿着朴素,不善言笑,总是一副小心谨慎的样子。李姨没事的时候经常到库房来找程姐说话,两人的关系看起来不错。程姐对大力就比交宽容了,大力每天只是做些搬搬挪挪的体力活,只要不费脑筋,他就很满意。每一个月的工资200,他花50给奶奶买了一个质量好的老花镜,奶奶高兴坏了,当即返了他100,说让他攒好,到时取媳妇用。奶奶糊涂啊,想要攒钱就不应该给他。大力又给了他妈一百,说剩下的50我自己零花,其实他还有100呢。
库房离车间近,大力才算真正接触了这个小厂的内核。车间里的人就比较随意了,说话声高、说的内容荤素搭配、雅俗共赏、让人忘忧。作为产业工人子弟的大力,对这一切有着天然的喜爱,很快适应了这个岗位,和男男女女熟络的很。
有个剪线头做学徒的女孩喜欢大力,有事没事爱到库房来。女孩十八九岁,瘦长的个子,头发总爱散开,有事没事用手掳着。女孩家在镇北边的村子里,她出来打工,与小姐妹合租在镇上的出租屋里。女孩喜欢大力,表现的也很直接,她给大力带吃的,直接用眼睛盯住大力,直接用身体接近大力。女孩不丑,大力定力很弱。这样一来,大力和女孩就算交上了朋友。
年满二十的大力有了女朋友,浑浑噩噩的生命仿佛闪进了一道光彩。开始两个人很甜蜜,一到工间休息的时候,不是女孩来找大力,就是大力来找女孩。大力和女孩在镇上闲逛,每个月的工资都及时交给了镇上的小饭店。女孩自从有了大力,仿佛是找定了饭票,每天只是撒骄黏人,大力很配合,两人勾肩搂腰在厂子里走过,旁若无人。每次路过厂办的时候,丽丽都要注视着他们走过,她对张姐说,“唉呀,这么笨的人也有人喜欢啊,”张姐一呲牙,“小丽丽呀,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条件高啊,那个女孩叫小梅,家是农村的,据说家里还有两个上学的弟弟,她还不是看上大力是城里人,总比嫁回农村种地强吧,再说咱们这个厂,打工的小伙子还真没有几个城里的呢,大力算是矮子里的将军啦。”
大力把小梅带回家,开始,贾姨心里挺美,心想儿子厉害了,不用家里操心,媳妇就有了,女孩虽然瘦点,可还是挺白的。可是,当知道女孩家在农村的时候,贾姨冷了脸,贾姨这种人虽然是城里的贫民,但依然看不起农村出来的女孩,她觉得自己的儿子吃了亏,她心底有一种期盼,希望大力能找个有钱人家的女儿,倒插门都行,最好不用自己家里花钱,白捞个媳妇,儿子在哪生活无所谓,自己落个清闲。小梅倒不在乎,不管你怎样不理睬,我该怎么做就怎么做。照样把大力拴的牢牢的。小梅很聪明,流水线上的活干得出类拔萃,自己又找了艾厂长要求做裁剪的学徒,裁剪上手也很快,时间不长就出徒了。先就给贾姨做了件夏天穿的裙子,让大力捎了回去。布料很好,是托人在杭州买的真丝料子,小梅自己照着《上海服饰》上的样衣裁好,又求了一个老师傅给缝制,对这件衣服加倍用了心,但她却不敢亲自送到贾姨面前,人的直觉有时很灵敏,心里对预感发生的事情有点恐惧,本能的逃避。
当大力把衣服递到贾姨面前时,贾姨正在屋里扇着扇子吃冰棍,是5毛钱的老冰棍,到了夏天她只吃这个——省钱又解暑,年轻时一天吃三、四根,现在也要吃上两根,算是她仅剩的几个小乐趣了。大力单刀直入,说:“妈,这是小梅给您做的真丝裙子,穿着比您那些都凉快。”贾姨没抬头,只慢慢的吃着冰棍。大力不知往下怎么说,只好说那我放您床上,您待会试试。贾姨嘴里正咽下一口冰棍,于是发出很冷的气息,她说:大力你怎么这么没出息,一个农村的黄毛丫头就把你给哄成这样了,你的眼框子怎么就那么低啊。”贾姨起身走进自已的屋,屋里弹出一句话:“一件破衣裳就想收买我,真当我是没见过世面的,从前我们做的那些衣裳,料子比这高档多了,我要是想穿,不知能做多少件,我是不稀罕,那会看不上,现在就喜欢了,呸!
大力简直目瞪口呆,好像嘴里塞了一大坨冰,没经过嗓子,直接掉进了胃里。定了定神。大力说:“妈,您要是这么说,就是您的不对了,长这么大,还没一个人对我这么好呢…,
“没良心哪,没一个人像她那样对你好,长这么大,你是石头缝蹦出来的啊,你没爹没妈啊,你个没良心的,有了媳妇忘了娘啊……!”
大力奔出家门,贾姨的咒骂声还在楼道里隐隐的跟随,像一场大火的浓烟,呛了大力的肺。
大力把衣服给了小梅,小梅什么都没问,因为她早料到了结果,反而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心情。小梅说,走吧大力,咱们去吃好吃的。于是吃扫除了他们心头的抑郁,本就年轻的心快活起来!大力头一次夜宿了小梅的出租屋。
贾姨这头,气仍然没消。但她并不担心大力,她的心底在冷笑:“怕什么,就当让大力长经验了,反正男的也不吃亏!”
大力索性和小梅在厂外租了房子,过起了无拘无束的二人生活。贾姨不闻不问,只当没这么回事。如果这样的生活再延续半年,也许大力和小梅真的就成了。可是那时已经过了2000年,新世纪的到来必然会摧毁一些本就不坚固的东西,比如大力她们的小服装厂。那时在网上购物一夜之间就已经燎原了,网上的东西大多来自南边,尤其是服装业,南边无论是款式还是人工,都有着天然的优势,已经形成了产业带。我们这个闭塞的北方小城显得是多么的孤单啊,大力他们的小厂慢慢没了订单,连为外国人做白袍的机会都没了。先是辞退工人,后来,竟然走了刘主任,他的工作都由艾厂长自己做了,之后丽丽也走了,只有张姨坚守,但是张姨不再是见人先呲牙,变得有点面无表情。
这一天终于到了,厂子倒闭了,大力他们全回了家。只有这件事是让贾姨着了急的,她对李姨说:“那个艾厂长不是有靠山的吗,让那个老头再投点钱!”李姨苦笑:“她哪有什么靠山,离婚自己带个孩子,那些都是瞎传的呀。”
再次失业的大力突然产生一种恐惧,没钱怎么养女朋友,租房要钱、吃饭要钱、买衣服要钱,还有其他的许许多多,简直不敢想。大力猛的意识到,现在的自己是不应该有女朋友的,自己还养不活自己呢,找个女朋友不是累赘吗!”从那一刻起,大力放飞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