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枚:最会做生意的文坛领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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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13年,33岁的袁枚做出了人生中一个重大的决定:辞官!

此前,他当了3年翰林、7年县令。入翰林院时才20出头,可谓少年成名。知县的官儿虽然不大,但毕竟他还年轻,旁人都觉得可惜。

袁枚却铁了心。成天迎来送往、阿谀奉承,越做越恼火。春光短暂,不能等花都谢了才去看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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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袁枚看来,世间真正的快活有五种:

一是看好看的,听好听的,吃好吃的;五官皆享至臻。所谓“目极世间之色,耳极世间之声,身极世间之鲜,口极世间之谭”。

二是男欢女爱,纵情声色;“堂前列鼎,堂后度曲,宾客满席,男女交邂舄,烛气熏天,珠翠委地。”尺度之宽,令人瞠目结舌。

三是读好书,结好友,成一家之言。这条最有传统文人的风范。不过袁枚强调了,他要合作的是司马迁、罗贯中、关汉卿之类的大咖,可不是又酸又腐的儒士!

四是“千金买一舟,舟中置鼓吹一部,妓妾数人,游闲数人,泛家浮宅,不知老之将至。”放到现在,那就是搂着美女、开着豪华房车环游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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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第五桩最奇葩。如此潇洒一辈子,钱都花光了,又老又穷怎么办?那就端个碗到妓院门口讨饭,与一帮流浪汉抢饭吃啰!父老乡亲看到惊叹:“那个人不是袁枚吗?”别人笑我太疯癫,而我自得其乐。将恬不知耻讨饭当成人生最大乐事的,恐怕也只有袁枚了。

袁枚官帽一放,说走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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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隐后,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整治随园。

随园,是他随心所欲的居所,也是他人生最重要的作品之一。随园原称“隋园”,是康熙时织造隋赫德的庭院。这位隋公的前任正是大名鼎鼎曹雪芹的父亲江宁织造曹頫。也就是说,随园就是《红楼梦》中闻名遐迩的“大观园”!袁枚将“隋园”更名为“随园”,一生更花费巨资三改随园,打造了一座“精神相属”、“其中有我”的“人间天堂”,也是他的精神家园。

但事情远没那么顺利,正所谓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养一大家子人、还要打造这么一个“人间天堂”,岂是当了几年七品芝麻官就负担得起的?他也曾中途气馁过,归隐三年多之后,面对巨大的经济压力,袁枚不得不……复职回京了!

但人算不如天算。仅半年之后,袁枚父亲病逝。这一次他死心塌地与官场永诀了。

经过一番折腾,袁枚深刻认识到,“但念人为欢,须财与之俱”,人要快乐,没钱是万万不行的。

于是,袁枚立志既当文人,也当商人,“解好长卿色,亦营陶朱财”,开始了文人下海的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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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枚不想做官,但并非没有抱负。他自幼就有以文章立名之自信,“立名最小是文章”,信奉“唯能文章者不死”,更狂言古人的文章可以读不可以仿,誓要独树一帜,自立门派。

辞官以后,袁枚时不时地参加点诗歌论坛啊,作家聚会啊,语出不凡,艺惊四座,个人知名度不断攀升。同时专心进行理论创新,仿照唐人《诗品》形式,写出了大型论诗诗《续诗品》三十二首,编著了《随园诗话》,系统阐述了关于性灵说思想的完整主张,击败当时以沈德潜为代表的主流复古格调理论,取而代之成为诗坛盟主,居“乾隆三大家”之首,有“文士是宗,名越海邦”之誉。

个人品牌打响了,财源自然就滚滚而来。写个传记,墓志铭什么的,润笔费水涨创高,据说有人一篇墓志送了黄金千两之多。

除了诗文,袁枚还写畅销书。他写众人喜闻乐见的志怪小说,讲一些稀奇古怪的小故事。这并不稀奇,前有《世说新语》,后有《聊斋志异》,纪晓岚也羞羞答答地写了一本《阅微草堂笔记》,看书名还以为里面写了些什么高大上的事情。袁枚写了《新齐谐》24卷及《续新齐谐》10卷,类似于《故事会》或者《笑话大王》,嫌书名不够吸眼球,后来直接改名叫《子不语》。因为孔老夫子说过:“子不语怪力乱神”,袁枚公然调侃孔老夫子,说“孔老师不让说的那些事儿”,吊足了读者胃口,其狂傲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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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来“君子远庖厨”,袁枚却是个吃货。他又写了一本《随园食单》,细细分析如何做菜、如何品菜,堪称康乾盛世版“舌尖上的中国”。销量自然火爆,袁枚又赚了盆满钵满。

袁枚继续往上下游产业链扩张,当起了出版商。他自刻其小仓山房著作公刷公卖,随园的南轩就是专门收藏起著作刻板之所。一时洛阳纸贵,据说一年即可收入三四千两白银。

随园,是袁枚经营得最为出彩的IP。

首先,袁枚将园东西之田地、山池分十三户承领种植,既可以收租,也供给食蔬,一举两得。

随园位处小苍山,登山巅可观金陵之胜景,尽览江湖之大,云烟之变。

《杂兴诗》描写随园景致:造屋不嫌小,开池不嫌多;屋小不遮山,池多不妨荷。游鱼长一尺,白日跳清波;知我爱荷花,未敢张网罗。

修葺随园时,袁枚特意拆除围墙,“放鹤去寻三岛客,任人来看四时花”。一传十,十传百,随园成了到南京不得不去的一大景点。每逢佳日,游人如织。

园中最奇特之处在于“满园都有山,满山都有书”,引得文人雅士竞相前往。前来共论诗文或拜师学艺的,接踵而至。很快,随园就成为江南的文化地标,有“海内龙门”之称。

袁枚广收门徒,形成了势力庞大的“随园派”。袁枚还公然向“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子不宜为诗”的传统观念发难,广招女弟子,“随园女弟子”人数之多,整体实力之强,达到了中国古代女子诗歌创造的巅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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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来,随园有美景,有美食,有好书,还有美女。

入随园,可以饱览诗情画意、美不胜收的园林景致,可以享受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随园私房菜”,顺便还进了小仓山房出版社的“体验店”和“旗舰店”。就随园而言,出了《随园诗话》、《随园食单》、《随园随笔》、“随园私房菜”、“随园诗派”、“随园女弟子”等一系列衍生品。

对袁枚个人而言,他出租房屋田地,收取房租;写书拿稿费;题字卖字画;出版印刷畅销书;开学堂办教育,均获利颇丰。

更有趣的是,作为山中宰相,诗坛盟主,欲与之结交者甚多,为了表示敬意和联络感情,袁枚还不时得到官僚和朋友馈赠的财物。同为“乾隆三大家”、也是“性灵派”的副将赵翼这样描述,“人尽称奇,到处总逢迎恐后;贼无空过,出门必满载而归。”说大家竞相追捧袁枚,争先恐后地送礼物给他。袁枚所到之处,就像遭贼洗劫了一般。

袁枚公然宣称自己是个“好色之徒”:“人非圣人,安有见色而不动心者?”“好色不关人品,何必故自讳言哉?”袁枚发妻王氏婚后不育,他便每隔三四年就要娶回一房妻妾。

蒋士铨形容袁枚的艳福时说:“六代青山横浅黛,都作袁家新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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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仰慕的还是六朝杭州名妓苏小小,美滋滋地刻了一枚私印“钱塘苏小是乡亲”。某尚书过金陵,索要袁枚的诗册,袁枚一时率性就用了这枚印。尚书大加苛责,袁枚反而正色道:“诚恐百年以后,人但知有苏小,不复知有公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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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枚好山林之乐,但遵循“父母在,不远游”的信条,一直67岁服完丧后才开始尽情游历山水。此后十余年,他出游九次。近到百里之内的吴越,远到千里之遥的广东、广西,短则数月,长有一年。那可是没有高铁、也没有耐克的年代,放到今天,也算得上令人难以望其项背的骨灰级驴友了。在人生最后几年,他都年年高频率出游,79岁三游天台山,80岁游吴越;81岁还出游吴江仿佛要把旅游的课在死前补个够,一方面可以想象其旅行的热情,另一方面可见其体魄之强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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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观袁枚的一生,有人说他是“通天老狐”,有人说他“前身是怪,年老成精”

占人间之艳福,游海内之名山。其人其笔两风流,红粉青山伴白头。

袁枚说自己:“不作高官,非无福命祇缘懒;难成仙佛,爱读诗书又恋花。”

袁枚不信仙佛,不喜朱理,不服拘束;

他反叛张扬,也旷达乐天;

他不当封建礼教的悲情受害者,

也不做杀气腾腾的斗士,

而是坚持做自己喜欢的事,

用自己热爱的方式过好一生,

把自己活成自己最好的作品。

爱美景,他修建了如诗如画的随园;

爱美食,他写出了人见人爱的《随园食单》;

他向往云游四海,七八十高龄走遍大江南北;

他立志以文报国,执诗坛牛耳半个世纪;

所谓的成功是什么?是明白你想要什么,然后你做到了。

袁枚一生求仁得仁,他所想要的,他都做到了。

当然最后一桩“快活事”——做乞丐——除外,作为一个成功的商人,他留下了大笔财产。

公元1798年,袁枚寿终正寝,身历康熙、雍正、乾隆、嘉庆四朝,享年82岁。

他的墓碑上简简单单地写着:

“清故随园先生之墓”,

自信千秋万世必有知我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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