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让我来找你。”
“是他吗?”
“是。”
尽管我装作若无其事地随意告诉Y着,但余光也还是偏向了她,正如她明明欣喜着,却又在一秒以内把自己内心中的欣喜掩盖了。这么久了,她还在等他,我没想到。
“你能帮我告诉她让她来找我吗?”辛苦寒暄了这么久,W终于说出了他来找我的真正目的——让Y去找他。我不知如何拒绝,也不知该不该拒绝,只好硬着头皮假装和蔼地答应了。因为我也不知道,Y是否会去找他,或者这个消息对她是好是。
我设想过千万种Y听到这个消息的方式,或是高傲地拒绝,又或是沉默着安静哭泣,但绝不该是听别人故事一般地一笑而过。
“哦,是吗?”如此平淡从容真不像从前的她,那般冷酷高傲的她。甚至让我怀疑,还是不是我认识的Y了。但时光无情,既然都已经将她磨砺得如今天这番温顺柔和,我除了接受,又能奈何呢?
认识Y已经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了,要说见面,我们早在认识之前就见过。那时她是隔壁三班的班长,而我却只是一班角落里的一个小人物。没什么真才实学,却会满楼道地转悠。逛完一班却又不安分地闯进三班,和见过一面就互相称兄道弟的人打闹嬉戏,偶尔也会干点正经事,比如唯一一次以劳动委员的身份去三班借劳动工具方便大扫除。平日里嬉笑太盛,以至于认真的时候就会没人理,只好很正式地去找班长借劳动工具。平日里和自己疯疯闹闹的男班长包子嬉笑着要我去征询Y的意见。习惯了嬉戏的我满脸笑容地进了三班好不容易找到了她,未曾想她一开口我便呆了。
“这个嘛,你问他(包子)。” 她抬头微笑着对我说,但语气的冷淡让人着实不知脸上的笑容究竟是热情还是一丝嫌弃的冷漠。我愣愣地借出了劳动工具,心里却着实被震撼了——这女孩子,真的霸气。因此当初中在同一间陌生的教室里看到她的面孔时,我内心很敬畏,甚至恐惧,但奈何再也没有认识的人,惯有的孤单让我选择了坐到她的身旁,与她为伴。原来人都是惧怕孤独的,总希望在孤单的时候有个陪伴,哪怕那只是熟悉的张面孔。
后来的班干竞选里她显示出她的能干,成功继续了她的班长事业,成为班里唯一的正班长。她很能干,能理智地处理好很多班级事务,很好地执行完成老师的正确指令,别人班的班长大多都是班主任执行命令的工具,但她却是一个很有思想的人,怎么可能甘于沦为工具?她会在老师气昏了脑时劝慰老师冷静,事后与老师交流一个午休的时间,最后让班主任微着诚恳地给人道歉,能同班上脾气最不好的男生讲道理,与班上最堕落的男生成为好朋友,并给予其最有用的鼓励。她不仅是老师眼中得力的小助手,也是同学们眼中最亲近的知心朋友。上有老师喜爱,下受同学欢迎。正是这样看似无所不能面面俱到的人,却深深陷入了W这处泥潭里,连挣扎都没有,就这么平静地陷入其中,甚至淹没。
W是班里很有名气的矮个子男生,个性张扬,外向活泼,身材矮小却酷爱篮球,打得一手令无数女生为之痴迷的花式篮球,球场上的英姿令无数女生为之倾倒。但我猜这些都不是Y喜欢他的理由。Y资质很好,相貌没有倾国倾城但却也是无可挑剔,身材不算出众,但也绝不平庸,以她的条件,想找到一个比W优秀的男生很容易,甚至光是身高就可以把他比下去。但感情这种东西,并不是谁更加优秀谁更高就一定可以决定的,主要还是看心情。你心里觉得喜欢的人,不论他(她)有多么差劲你也还是会拼死拼活地喜欢,你不喜欢的人,光辉得像镀了层金,你也认为他是在炫富。人啊,还真是“万物的尺度。”我猜Y就是这样的,不论W在外人看来多么不好,她也还是固执地认为自己了解最真实的他,因而冒险着喜欢。
初中时的我和Y并不是很要好的朋友,并非下课要一起上厕所,饿了一起去吃饭,只是经常放学一起回家,当然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因为搬家的缘故,毫无任何违和感地,我们就远了很多。很多时候人与人就是这样,莫名其妙地就散了,也说不出为什么,表面上若无其事地谈笑风生,心里却比谁都更清楚——回不去了。
回忆那段接班同行的岁月,Y真实美丽的笑脸还印在脑海里难以抹去。感谢那结束一天课程后的四十五分钟或是一个小时,甚至更多,它短暂,却让我真正去了解了一个强悍女班长的真实面目——心思细腻而善解人意,有些强势但都是为了你好。她会在危险时刻扶你一把,会好心提醒你鞋带开了,会耐心安静听完你的吐槽,然后睿智地告诉你正确的解决方式。那时候,她不再是平日教室里正气凛然、难以接近的女班长,只是一个和你一样平易近人的会犯花痴的小姑娘。就这样,几里路,日复一日,无限循环,似乎我们成为了密不可分的好友。然而,故事到这里,只是开始。
记不清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和Y突然就疏远了。她不再同我讲话,不再放学同我一起回家,甚至也没怎么搭理我了。不明真相的我既不敢去询问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闷闷不乐地一个人不开心。看着她在班上依旧是那个正气凛然、威武霸气的女班长,行事依旧雷厉风行,办事效率依旧很高。只是,很少看她像一起回家时那样开心地笑了。
女孩子的友谊总是很奇怪,不像男孩子那样明明白白说得清楚,总是让人莫名其妙。Y和我生疏得莫名其妙,后来和好时也莫名其妙。只是这一次回来与我同行的人又多了一个——W。从最初他们一起回家起我就怀疑他们的关系,可双方打死不承认,我自知问不出来,也就没再多问。果然后来幸福得快要溢出来的Y憋不住了,终于松口说出了恋情。我知道时没有任何意外,只是拍手祝贺,仿佛早就料到是如此。废话,家住在东边的W每天放学没事就朝着西边走,不是因为送住在西边的Y,还能是因为什么?
那些不成熟时期的好感喜欢或是爱,我们明明知道不可能,却又总是无法拒绝,只好一次次地沦陷,又一次次狠心地离开、抛弃。
“他看上去是真的很喜欢你呢!”我某日不经意感叹到。
“是吗?你真的觉得他喜欢我吗?”恍惚间,我却觉得Y认了真。我以为我只是走了神,这一定是错觉。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这是真的。Y是真的认为W不喜欢她,准确地说,不只喜欢她。
后来W和Y到底是怎样结束的,我并不知道,偶尔听Y讲起来我也听不太明白,她常感慨说太多的事情我不清楚,所以不明白也无所谓了。我也打算就这么一辈子不计较的,因为听Y的语气,应该是W的不好,那么说来,我觉得结束了对Y也算是一件好事。我以为他们是毫无关联的两个集合,会像常人一样,简简单单地历经中考就结束了,再也不会有交集。但是我错了,他们不是集合,是两条平行直线,无论身处哪个位置,都总能构成一个平面。
几经周折后目前身处南边的W还是绞尽脑汁想方设法地通过我联系到了在北边郊区念书的Y,并让我转告Y他约她的时间。我没能按照W的吩咐在指定日期通知Y,而是提前告诉了她这件事情。因为偶然间听朋友谈到过现在混得风生水起的W已经有了一个很不错的女朋友,虽然还是比他高,但似乎两人感情很好。我害怕这是W的什么把戏会伤害到原本就不爱说话的Y,所以提前告诉了她关于这件事情和我的疑虑。我以为她会气急败坏地大声列举W的不是,但是她并没有,而是平静得让人诧异。我惊异之余也深深明白,也许这就是最最真实的Y,一个历经失去最重要的人的Y。
夏夜晚风不算冷,但带有些许凉意,轻拂的风吹动着Y鬓角的发丝。Y深邃的目光延伸至远方,找不到终点。我沉默地等待着她的回答,但是灯却已经暗了。这一个不安分的夜晚,就这么沉默着结束了。我没说什么,也没过问过,但我知道,于Y来讲,这是一个不眠夜。
“你能把他找你的记录截图给我吗?”我无奈笑笑发给了她,心中惊叹于她的激动与欣喜,更同情她的热情。究竟是等了一个人多久,才会听到他的消息就跟中了头彩似的开心傻了想要拼命保留这消息。就算知道没有永恒,也要保留着片刻欣喜。那天我们聊了很多,也约在近期的中秋节一起好好聊聊天,尽管事实证明,我与她聊得再多,终究都是没个结果。女孩子心思是细腻的,看似的巧合不过都只是一个人拼命地配合。Y不想和他就这么结束了,所以拼命逃着,拼命拖着,始终没有拿出结果。
女孩子是很麻烦的,她如果喜欢你,就会满世界追着你跑,无论天涯海角。忘了是哪个作家说的,应该是江南吧。但是女孩子有权利喜欢你,也同样会有权利忘了你,不喜欢你了。无法理解那些口中说着无法忘怀的人,就像抽烟的人总爱说自己有瘾,说到底,不过只是自己内心意志不够坚定,对方伤害你不够深。如果对方真是触碰到了底线,以亲身经历来讲,真的没有什么是无法忘怀的。所以,如果真的下定决心要做什么,就别再为阻碍行事的举动找任何借口,就像决定戒烟就别说有瘾,决定要走,再苦再痛,绝不回头!Y就是这样的,决定好了,一言不发,默默走了。
Y和W在大街上意外地见到了,真是没有一点征兆,没有事先商量,只是恰好我抬头时你也正好目光与我对上,发现了对方先也是一愣,好久以后才红着脸不知所措。内心盼望相见这一天太久的Y到底是没忍住内心的激动,还是先缴械投降,做贼般支开亲友和W小小地说上来几句。她是这么说的,当然我想并不止几句,应该是一次很长很长的对话吧,但没有事先考虑准备完全随心这一点我倒是同意的。Y一字一句叙说着他们的相见和谈话大概,偶尔手舞足蹈,偶尔平淡得若无其事。我耐心听着,但最关心的还是最终的那个答案。时间在顷刻间溜走,可她还如往常那般不愿提及结果,我以为这又是一个无解的故事。Y却突然打断我,“我告诉他,我们不要再联系了,就这样断了。他说好,我也同意了。”本以为得知结果的我会送一口气,不论好的坏的总算是一种了结,但听到这样答案的我却愣愣地去寻找着Y的眼眸。有人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我相信,这世上再逼真的谎言,也骗不过双眼。我以为她在骗我,因为之前千万次说要放下一走了之的Y却从来没做到过,但这一次,她的眼眸里却再也找不出光来了,静得像《小石潭记》中的那潭水——灵净。
我没有鼓掌,也没有责怪,无从鼓掌,无从责怪,因为没人知道他们这样断了,是否真的就是两人最好的宿命。但终归是有了定数,我悬着的心,便算是落了地。至少,Y想明白了,不会再漫无目的地等,等一个永远等不到的人。
我不会再,机场等船。
作者:红绿灯的黄w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