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斐
一个农村长大的阳光男孩,经历了懵懂的青春,经历了生活的磨练,经历了社会的苦难,凭着刚强的意志和坚定的信念寻找自己的人生……
一
月光里的村庄已进入梦乡,只有月亮还漫步在天空,夜静得无声无息,微风吹过,留下一丝痕迹,这时,戏台的墙角里,传出了低语的声音,由舒缓到急促,夹杂着清晰的的虫鸣,月光羞涩着躲开,留下一片撩人的夜色……
狗吠声起,月光里两个人影,蹑手蹑脚,贴着马路边的黑暗走着,如果这时有人看见,一定能认出是谁家的孩子。
山村里的夜睡得很早,村庄也睡得很甜,没有人发现这两个人是谁?只有月光知道,彼此知道。
晨鸣的鸡把黎明喊醒,也把村庄喊醒,勤劳的人们,开始了第一项伟大的任务,一半以上的人们都在厕所里,为农业的发展做着奉献。
予斐也一样,走近了门边,这时厕所里咳嗽声起,快点,我憋不住了,予斐说着并用双手捂住了肚子。
话刚说完,厕所里的男人起身嘟囔着,就你的急,别人的不急是吧!还没完事,就知道催。
予斐快步迈进厕所,哥,我肚子疼,不舒服,估计是着凉了
还没说完, 噼里啪啦像冰雹似的,伴着雷声。
二
这一蹲就过去了半个钟头,慢慢地扶着墙站了起来,双腿发木,脚底发麻,头发晕,眼睛发花,轻轻地挪着脚步,身体慢慢恢复着走进房间。
予斐抬眼看了一下时间,匆匆抹了一把脸。
在厨房盛了一碗玉米糁稠饭,饭上覆盖了一层,土豆丝浆水菜。
端起一大瓷碗饭走出院门,站在了马路边,院墙外的一排石头上。
石头另一段,牛辉疙蹴着边吃饭边问,这次窑里出的砖差点事,是火的事还是煤的事?
估计是煤的事
予斐说着,这回煤质量不好,杂质多,燃烧时间也不行,火的温度不够,你从那里买的煤啊?
牛辉抱怨着,原来一直用的煤涨钱了,不是个东西!我一生气就换了一家,我看这家的煤,比之前咱们买的便宜点,就买了几吨,先烧烧看,谁知道出这种事!
咳!这一窑的砖也卖不了好价钱了。
一会你骑自行车,带着牛芳先去砖厂,我有点事晚点到。
匆匆吃完饭,予斐推着自行车出院门,走过院墙,停在了邻居后院大门口,喊了两声牛芳。
一个美丽的身影,轻轻走出院门,我爸说他一会去,让你先带着我。
嗯
予斐回答着,吃饭的时候你爸说了,走,你坐好了。
清晨的空气有点凉,自行车轮带起的风也凉,身后村庄土路上,压出蜿蜒的车轮痕迹。
后座上的牛芳,羞怯着说,昨天晚上,我妹妹问我干嘛去了?
我说坏肚子了,去厕所了才完事。
我妹妹做梦说爸爸死了,害怕,也不敢睡了,没看见我在床上,就一直睁着眼睛等我。
我估计她好像知道点什么了,我发现,你给我写的东西不在原来的地方了。
予斐说,别吓唬我啊,你是不是记错了。
我怎么能记错呢,牛芳赌气地说着,我夹在日记本的18页里,因为是咱们俩的年龄,不可能记错,可是却在16页里。
予斐哦着,随口便问,牛霞几岁了?
三
砖厂在村庄外面,一片已荒芜的田地里,牛芳的爸爸,是现在砖厂的厂长。
家和砖厂的距离也不算远,骑自行车很快就到了。
工人都开始忙碌着,在自己的岗位上做好了准备,卷扬机也开始轰鸣,平坦的土地,经过两年的开挖,渐渐变成了深坑。
站在阳光里的牛芳,脚踩一双低帮白色运动鞋,身穿一条蓝色的牛仔裤,裤脚挽在脚面之上,一件白色的T恤衫,清晰的映出贴身白色的抹胸,秀发披肩,面色洁白红润,左手执一顶绣着娟花的遮阳帽扇着微风,如仙女般望向予斐忙碌的身影。右手拿着干活的工具,站在了,土地隆起凉晒砖胚的地方,都在等着第一车泥土,从机器里吐出的光滑泥块。把切割成一片一片的形状,进行错落有致的摆放,并预留好,风通过的空隙,像一行行艺术品,在天空下,接受阳光和风的抚摸。
整个场地都能看见,头顶一个破边的草帽,五官棱角分明,裸着上身的肌肉隆起,古铜色的肤色在阳光里闪亮,双手扶车的予斐忙碌的身影,一会把微湿的泥土铲进机器的漏斗,一会下到坑底放松土壁,一会随着钢丝牵引的车升起,深深吸引着异性的目光。
机器把泥土吃进,吐出砖坯,围绕着机器的基台,打情骂俏的笑声四起,在这欢乐的气氛里,予斐的眼神,不断看向阳光里的一个身影,嘴角挂起丝丝甜蜜。
开饭了,做饭的阿姨喊声,打断了忙碌的双手,也打断了予斐心里的旖旎。
一个疾驰自行车的身影,停在了厨房门口,骂骂咧咧着
这个月底发工资,每个人少发一百块钱啊!
我也没有办法,上一窑砖,对方给的价压的太低,下个月给大伙涨钱。
工人们也没说什么,也不能说什么,因为都是牛辉的亲戚,还有就是知根知底的邻居。
大家听着厂长说话,每个人的脸上,映出了几道皱纹。
每个人心里非常不舒服,也不能表现的太明显,只能把委屈放在心里。
饭还得吃,不吃也没有力气干活,平时,蹲门口吃饭的笑声,和欢乐都收敛了。
牛辉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
予斐更不能说什么,只是突然喊了一声
今天这卤太咸了…
四
厂区有三间红砖砌的房间,一小间做饭,一间男人休息,一间女人休息,房间里用砖简易堆出的炕,铺着大花布的用品。
饭后短暂的休息,予斐打了杯水,端着,走进了女生房间,一屁股坐在了炕边。
谁喝水?刚接的,眼睛看着,靠墙坐着的牛芳。
累吗?你下午试试,炕上的声音响起,腰都快折了,今天太阳也要命,晒死个人,你看看,脸都晒成煤球了。
牛芳一下乐出了声,予斐,你给我们买几根冰棍吃呗。
好啊好啊,一屋人都起哄着,行,予斐拉了一下牛芳的左手,咱俩一起去。
小卖部,就在离砖厂不远的马路边,俩人开心地走着。
也许是路不平的原因,胳膊不老实得碰着,手指也不老实得碰着,心里也不老实得碰着,只有眼神互相飘着对方。
牛芳的脸估计是阳光晒的,飘起了两片霞光,予斐的脸上浮现出一层温情。
晚上学校操场放电影,予斐的声音,摁住了彼此心里的躁动。
五
忙碌的一天很快过去,黄昏在天边升起,收起所有的工作用具,简单的洗去污迹,脱去干活的服装,更换上干净的衣裳,接着吃中午剩下的土豆丁、打卤面。
牛芳的爸爸,在窑上喊着牛芳,你们先回去吧,回去告诉你妈,今天晚上我得住窑上,看火添煤,就不回去了。
予斐带着牛芳,奔波在乡间的土路上,没人的地方,伸手拽起了牛芳的一条胳膊,顺着胳膊捋到手掌,轻轻得揉搓着,并低声对牛芳说:
昨天晚上,我、你没事吧?
牛芳脸颊瞬间升起两片绯红
没事
回家我洗洗就去操场,你知道放什么电影吗?
手猛地抽了回去。
跳动的心,比自行车轮的滚动还快。
身后,一辆四轮拖拉机,突突着过去,卷起的尘土里,飘着予斐的声音,晚上去戏台后面。
自行车,依在了院里的墙边,予斐走进屋子,妈,你们吃啥饭?我哥还没回来呢?
予斐爸爸回应着,小米粥,热几个馒头,你哥应该也快到家了,今天累吗?
予斐掰了半个馒头,咬了一口,不累,我看电影去了。
学校大门的墙壁上,挂着宽大白色的幕布,操场上,村民三五一堆,占满了多半个操场。
年纪大的从家里带着板凳,坐在荧幕前面。
小孩子奔跑着,在人群里穿来穿去,熟悉要好的相互聚集在一起。
青春期的小伙子,站在最后面,侧耳窥听着站在一角女生的议论,似乎,想借着月光,从女生的脸庞上,听出对自己有益的东西。
操场中央的放映机,打出了扎眼的光,白色的幕布,透出了画面。
予斐闪烁的眼睛,扫视着进入操场的行人,不经意间,予斐的眉头,皱了一下,脸上露出了笑容。
这时“金镖黄天霸”五个大字亮起……
此刻,时间在青少年眼里飞过,予斐心里的时间在煎熬,眼里的月光游弋着,一个倩影,揉进了悸动的心底。
夜色葱茏,戏台后面的角落里,一个黑色的影子,双手插在裤兜,双脚跺着地面,眼睛看着,进入戏台后面唯一的入口,心里唱着“你是那昨天的云,也是昨天的雨”。
很快耳朵里,突然响起细碎的脚步声,予斐感觉空气都甜了。
墙角闪出的身影,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强有力的双臂搂入怀中。腰部酥痒,四肢似乎有电流通过,嘴唇里的话还没发出,瞬间,就被摁进口腔,留在喉咙里、笨拙的舌头搅在了一起……
黑暗的天空,一只发出叫声的猫头鹰,从戏台屋顶飞过。
六
突然,哇、哇、一声声凄厉的哭声,撕裂了夜色,惊醒了村庄,也惊醒了黑暗里的两个身影。
牛芳从这哭声里,听出了熟悉的声音。迅速推开予斐的身体,快速跑向自己家中。
予斐发懵着,站了片刻也走向家里,在走近村庄马路时,已有几户人家的灯光亮起,撕心裂肺的哭声,让予斐加快了脚步。
走进家门的予斐,被妈妈数落了几句,说牛芳的爸爸走了,在医院没抢救过来,具体因为什么事情,还不确定,你爸爸陪牛芳、牛霞、还有牛芳妈妈都去医院了。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走就走了呢!上午还活蹦乱跳的!留下娘仨咋过啊!咳……
予斐不知道,自己怎么躺在床上的,也不知道为啥,眼睛闭着,就是睡不着。脑子里,也不知道一直飘着什么,一片空白……
凌晨三点,迷迷糊糊的予斐,被爸爸的开门声推开眼睛。起身穿上衣服,走进妈妈房间,听爸爸说着事情的经过。
牛芳的爸爸,嗜酒如命的爱好,大家都知道。
这不是晚上有事没回来么,和窑上的师傅俩人喝酒,喝多了,起夜时,从窑上踩空摔下去了,头部着地,医院诊断:头骨碎裂、颅内出血、脑已死亡、抢救无效!
死去的人,恋恋不舍地进入了天堂,活着的亲人,充满了悲伤,把痛苦和眼泪,留在了人间。
一夜无眠,每个人的心里,揪着心的痛。砖厂暂时停止生产,放假三天,留下看火的窑工,继续烧砖。
死去的人,不能在人世,存放超过三天。
一夜时间,牛芳和妈妈眼睛肿胀,脸色发黄,如三日没有睡眠,予斐疼在心底!
秋天,是成熟丰收的节日,秋天,是庄稼人忙碌收获的节日,秋天,也是大自然摧残绿色生命的节日。
秋风把暑热吹散,把树叶吹黄,并把树叶吹落一地,干枯的树枝,像手掌似的指着天空,树根挣扎着,进入泥土深层,叹息着生命的轮回。
牛芳妈妈,接管了砖厂的一切事务,穿着黑白的衣服,沉闷的厂区,沉闷的人,机器也发着,沉闷的声音。
开窑意味着收获,生产也加快了脚步,忙碌的汗水缓解着悲伤,时光,也在忙碌中送走着秋天,在土地上冻前,还能生产一窑砖。
七
命运是个神秘的东西,不能想,只能去敲门,当你把门打开的时候,你就知道门里是什么了。
一个企业,如果没了强有力的声音,就没有了规则,也没有了规矩,也就失去了系统的管理。精神没了, 凝聚力也没了,人心也散了。
生产如火如荼地进行着,伤口也慢慢愈合了,就在各尽其责的忙碌当中,机器漏槽口,被湿润的泥土,卡住了。
刚好负责控制机器的工人,又解小手去了
负责出砖胚口的姑娘,是牛芳亲戚家的表姐,拿铁锹就捅卡着的泥土,在要接近时,脚底下一滑,啊的一声,人就进去了,双脚把卡着的泥土踹开了,双腿也随着泥土,一点一点地被机器吞噬,出口的泥坯染成了红色,泥坯里裹挟着血肉,在场的人们都吓傻了,大哭大喊着,出人命了啊!快来救人啊!快来人啊!呜、呜、呜……
经过医护工作者的急救,生命保住了,花一样的姑娘失去了双腿,也失去了理想。
发生这样的事情,对一个年轻的精神打击太大了,对目睹整个事件的生命,打击也太大了,对牛芳的家庭,直接造成了双重的打击。 全部的家业都毁了,把砖厂转手出让的钱款,也不够对方的补偿。
新接收的厂长,抱着道德的声音,留下了愿意留下的人员,烧窑的师傅和予斐留下了。
牛芳和妈妈、精神和心里,处在了二次崩溃的边缘。
予斐每天正常上工,正常下工,有点时间就牛芳家里搭把手,帮帮忙,每天看在眼里,痛在心上!
八
时间过得好快,冷空气死沉,压过了山川、压过了树枝、压过了头顶、压向了大地。
生命都蜷缩起了身躯,生活的节奏也变得缓慢,山村里的人们,穿上了保暖的衣服,剩下炊烟,袅袅着和冷空气进行抗争!
冬天的早晨异常寒冷,谁都不想走出温暖的被窝,一个哭泣的声音,把予斐吵醒了。 呜呜、姨,我妈妈走了,呜呜
啊!孩子你说啥?妈妈的惊呼声,直接把予斐,从被窝里提了起来。
牛芳和牛霞哭着,我妈妈今天早上走了,呜呜、跟着烧窑的师傅跑了,呜、呜呜,什么也没留下,呜、呜,说快过年了,让我俩、呜,让我俩去县里,我姑姑家呜呜呜!
这时,天空飘起了雪花,晶莹玲珑,像窗户玻璃上的霜花,像洁白婚纱上美丽的花瓣。在天空中自由飞舞,旋转着飘飘扬扬,亲吻着久违的大地,呈现出一片苍凉的世界。
美丽的身影,如仙女穿梭在洁白的花瓣中,在洁白的大地上越走越远,予斐的心,如雪花落在手心融化后的冰凉。眼角被雪花打湿!泪在心底流淌……
家,没有了生命的气息,也加快了苍老的步伐。
新年欢乐着走来,后院的凄凉,击打着寒冷的冬天,这冬天的黑白,全都是悲伤。
九
元宵节,闹元宵,是正月里最热闹的盛会。
县城的街道,盏灯结彩、商品琳琅满目、人群水泄不通,公园里,冰灯流光溢彩、灯谜趣味横生、小吃香飘四溢。都在观赏着,每个乡村参加的表演,都在思考着灯谜的谜底,都在流连忘返着一切……
在这欢乐的世界里,牛芳和亲人,漫步在灯谜的海洋,予斐和家人,也漫步在这灯谜的世界,都行走在同一条路上,只是拉开了距离。
一(打一成语)这个是接二连三
爬竹竿(打一成语)这个是节节高升
牛霞非常开心,一下就猜出了两个灯谜
牛芳也读着:身体白又胖,常在泥中藏,浑身是蜂窝,生熟都能尝(打一食品)沉思了一下,就说出了,这个是水里的藕。
武(打一字)牛霞猜了很长时间,也不知道啥,就问牛芳,姐,这个是啥子啊?也想了一会,一个影子闪现在脑海里,感觉应该没错,就说了出来,武的反义词是文,那么谜底就是非文了。
牛霞还是不明白是个什么字。
你把非和文组合起来,变成一个字不是就行了吗?
思索了片刻,对了,我知道了,是斐,予斐哥哥的斐,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姐,还是你聪明,我想予斐哥哥了。
牛芳的脚步顿了一下,眼睛看向了湖面…
距离牛芳一行人不远的地方, 凿壁偷光(打一三国人名)予斐妈妈读着,问予斐这是谁?予斐想了一下,然后告诉了妈妈,是孔明,墙壁上的孔洞有光明,也就是诸葛亮。
……
有些事就这么巧合,在路的尽头,出现了分岔。假如走在前面的脚步停下、或者后面的脚步快点,假如予斐选择了右行、或者牛芳选择了左行,人生的轨迹就会良好的行进,偏偏双方,不经意着选择了逆行。这次就错过了一次重逢,也间接影响了后来的人生。
十
予斐悸动的双手,捧着,一封未拆开的信封,双眼看着信封封面,娟秀的字迹,眼睛模糊了,迫不及待着拆开,拆开折成心型的信纸,心里读出了声音:
亲爱的斐
当你看见这封信时,我在遥远的北海,这里的天空很蓝,空气清新,花草芬芳,大海是如此的广阔,海风舒畅。
我在这里工作,我姑家的姐姐给我找的,工作特别轻松,工作环境很好,住的特别宽敞,吃的也好,每周都有休息。
亲爱的斐,我想你,我每天都在想你,我想让你每天都在我的身边。我也给你问好了,这里还要人,我希望你看见信,快点飞到我的身边来。我想每天都在你的怀抱里,聆听你的心跳。呼吸你的呼吸。
永远爱你的芳
吻你
“信的背面写着地址”
爱是世间最伟大的生命,爱情的力量无穷无尽。信被紧紧地贴在了胸口,泪滑过脸颊,口中咸咸的爱,印上了信上的吻,印上了信上的名。希望这咸咸的爱,凝结成晶莹烙成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