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爷爷家的印象,最后一幕停留在爷爷走的那天,12年的春节过后没几天,只记得满屋满院子的人。
爷爷家的大门口有一个倒在那很多年的老树桩子,印象中很粗,爷爷奶奶经常坐在那里和邻居聊天。旁边一颗不知道长了多少年的柳树,小时候用柳树枝玩游戏,互相‘砍’对方的柳树叶,看谁坚持到最后,那时候我俩多无聊呢。门是铁栅栏样子的,绿色还有些深,有点锈迹斑斑的样子,该是有二十多年了。
一进院子就能看见满地的鸡粑粑鸭粑粑,爷爷每天都要拿着树枝扎的大扫帚扫来扫去。房子左前方是一口水井,小时候帮爷爷压水,本来身高是正合适的,压着压着井把儿变矮了,需要弯腰才能够得到了。直到前些天才明白为什么先倒进去一点水就能压出水来。那一铁桶的水真沉啊,开始是绝对拎不动的,慢慢我们俩可以抬一桶,爷爷总是不让拎。爷爷的脚有些跛,走路一晃一晃的,满满的一桶水就跟着前面涌出一点点后面涌出一点点。听妈妈说,爷爷是抗美援朝的老兵,跛脚就是那时候留下的问题。
房子的东侧和东侧园子之间有约三四米宽的地方,夏天的午后一片阴凉,有风吹过很凉爽,是爷爷奶奶休息聊天的胜地。搬几个椅子搭个简易床,睡上一觉,舒服极了。每天要两块钱零花钱是例行公事,那时候两块钱能买好多好吃的呢,吃零食听爷爷奶奶闲聊,记忆中每个暑假都有这么一段悠闲时光。
屋子是朝南的,院门朝北,每个假期回家跑到窗户就开始喊,爷爷奶奶我回来啦。冬天的门和夏天的门给我的感觉总是不一样的。夏天时经常开着外面这一扇门,放下门帘,坐在门口吃西瓜,剩下的西瓜皮就扔给院子里的鸡鸭,看它们争先恐后的抢起来。这时候要再下点雨,就完美了,雨后的农村空气别提多新鲜了。说到这个门帘,真的是蚊子苍蝇通通挡不住,是那种一条条的,每条上面还一块一块的,现在我都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有点像曲别针窜成的感觉,除了每天出来进去哗啦啦的响,着实想不出什么作用。冬天就会把两扇门都关的严严实实,小时候的冬天才是真的冬天呢,是真的冷,门上一层厚厚的霜,第二天起早开门都要费很大力推开那种,因为冻在一起了。
进门就是‘外地’,这个怎么说呢,连接‘卧室’和‘厨房’的一片地方。有洗手盆,架子是那种铁的三角架。碗柜,菜板,桌子凳子,冰箱。冰箱是后来买的,显得比较新,剩下其他都是木头的,感觉像是纯手工打造的那种,案板看起来都像个树墩子。不过冰箱上盖个布帘子,也就不显得那么格格不入了。
右手边就是东屋了,是爷爷奶奶住的屋子。一铺炕,两个大木头柜子,一个电视机,两把椅子,一排花花草草。打记事起,窗台下就放了那么一排花草,也不知道名字也不知道是不是同一盆,反正一直在呢。木头柜子很大很深,上面的盖子特别沉,有一只经常上着锁,是存放重要物品的。柜子上常年放着各种白酒,都是过年时各位亲戚大爷送的吧,还有茶杯暖壶,几个罐头瓶子装的白糖吧,总之放了一排一直摆到靠窗台的位置,放了个披着红盖头的电视机。墙上挂着两面大镜子和一大一小两个相框。还有各种年画,每年都会换,记忆中有,鱼跃龙门,花开四季之类,还有十大元帅,莫生气(所以从小就会背),谢霆锋...其中有一句话记了很多很多年,闲谈莫论人非,静坐常思己过,我想以后也不会忘记了。
相框也是自制的,前面是很重很重的玻璃,后面用一排排的钉子扣上的木板。照片是用胶水贴在一张大红纸上面,再装进相框里。每年都要和麻麻把相框后面的红纸换一张,照片还是那些老照片。有一张爷爷推着单轮车,上面坐着我,我才那么点大;有一张我和胡小月面对面坐着,妈妈在旁边笑得特别开心,背景里貌似还有平姐姐;还有奶奶年轻时候的照片呢,很漂亮,该是豆蔻年华吧;爸爸小时候和大爷的照片,两人相差二十岁,我从小就以为那是爸爸和爷爷呢。这些老照片不知道都哪里去了,回家一定要找找啊。
西屋是爸爸妈妈住的,只有过年的时候他们才会回来,我俩和爷爷奶奶住东屋,所以平时也不生火,冷冷清清的,冬天可以直接当冰箱的保鲜层用了。两个老沙发对放着上面摞的高高的平时不用的被子。一个乳白色的柜子,上面摆着一盆假花,还有个座机,可以直接和东屋座机通话那种,也不知道用来干嘛的。来电话倒是两边都能接听,可有意思呢。墙上的壁画有一对龙凤宝宝,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情深深雨蒙蒙的画报下面是好想好想的歌词。还有一副颇具现代化的家居壁挂,占了大半个西墙,比那些每年都换的薄薄的壁画高级些,这么些年都没换过。旁边不知道哪年的大日历,十六个4A纸那么大,每张都画着一张大美女。哦对了,还有两把带高高靠背的椅子,椅子腿是那种铁管的保护套都消磨没了的,如果拖着它会和地上的瓷砖发出滋啦啦的声音,小时候害怕鞭炮声就拉着它满屋子跑制造噪音盖过鞭炮声,爷爷奶奶是怎么忍得了的。
厨房总是黑洞洞的,有两个大灶台连接着东西屋的炕,生火做饭的时候炕就热了。一个炉子用来烧暖气的,还有一口大水缸,缸里的水永远是清凉清凉的。做饭时候的水蒸气充满了整个厨房,雾蒙蒙的真的伸手不见五指那种。爷爷搬个小板凳坐在灶坑边儿生火,奶奶站灶台边儿做饭的场景是我这辈子也不会忘记的。
从厨房再往里走就是后门篓了,堆着生火用的干柴和稻草,推开门走出去就是后院了,能看见厕所和猪圈还有一小片玉米地,推开小门就是刚刚从大门进来时的院子了。房子旁边还有三个仓库,里面都是灰沉沉的,四周都是蜘蛛网。其中一个供奉个“老祖宗”,还有个放些粮食之类吧,打开门都是鸡饲料的味道。还有些其他什么东西已经没了印象,只记得冬天时候会用来放些需要冷冻的东西。
房前是个很大的园子,夏天种大半个园子的玉米,郁郁葱葱的,剩下小部分用来种豆角,茄子,土豆,辣椒,各种蔬菜,皮球柿子...我能想到的农作物都有。种玉米刨土豆的事都干过,豆角熟了,就在赶集的时候和爷爷推着小单车去卖豆角,卖豆角的钱永远不够用来买吃的玩的。拿着小木棍儿上面拴几条塑料口袋去河边放鹅,坐在河边用马莲草编席子,拿个麻袋摊在地上睡觉,找个丫字型树杈粘上蜘蛛网满院子抓蜻蜓...我能想到的那些有趣的事情都发生在夏天。
冬天满院子的雪白茫茫一片萧条的很,只有窝在热炕头看电视,吃冰掉牙的冻黑梨蛋子。爷爷奶奶下午五点就要躺下了,乘法口诀都是那时候躺炕上和爷爷学的,还有猜字谜,鸡兔同笼相关问题,等等都是爷爷教的,不过那时候不懂什么方程式未知数,纯靠冥思苦想来解题。一点一行长一撇向南扬...哎呀呀这会儿都想起来了。我竟现在才好奇,一个没什么文化的老头儿怎么会这些呢。奶奶倒是很爱看书,拿个老花镜总问我,大孙子这个字儿念什么啊。
长大后才懂得爷爷对奶奶的体贴爱护都体现在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每个寒冷的清晨,爷爷五点起床生火烧炕,把屋子烧的热乎乎,奶奶才起床一起做饭;奶奶每次边梳头发边叨咕这死老头子,爷爷从不还嘴;背柴火种地浇园子的重活奶奶从未干过..那个年代只洗洗衣服做做饭的奶奶很幸福的吧。
我的整个可以称之为童年的假期时光都是在这里度过的,假期第二天就背着一书包的作业换洗衣服遣送回来,开学前再接回去。小时候那些生活场景现在回想起来依然清晰的像近几年发生的一样,我竟这么多年以后才想起回味一下。那些个热烘烘伴随着蛐蛐叫声的夏天,那些个寒冷的带着大毡帽的冬天,现在回想起才显得那么弥足珍贵。
写下这些才知道那些珍贵的童年生活我从未忘记过,整个园子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记忆犹新历历在目,爷爷还是那个爱喝酒脾气不大好总和爸爸吵架的老头儿,奶奶还是那个刀子嘴豆腐心总骂死老头子的老太太。
在爷爷走的前两天我离开了,没有来得及看爷爷最后一眼成了我最大的遗憾,从我小时候就念叨着要看我考上大学的爷爷在我高二的时候离开了,也是爷爷最大的遗憾吧。最爱我也是我最爱的爷爷,永远让我想念的爷爷,爷爷家依旧是我心里最温暖最怀念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