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很少有人能在毕业后从事自己真正热爱的事业。如果你获得了这样的机会,那么你已经是幸运儿中的一员。
“你好,我是安利。”
“不好意思,我不搞传销。”困倦的豌豆仔刚准备挂掉电话,对方连忙解释:“不不,我的名字叫安利,我姓安。”
接到安利的电话时,豌豆仔大学毕业半年了,丢了几份工作,最后还弄丢了一个很好的女朋友。
郁郁寡欢之时,他结识了蛋蛋。蛋蛋比他长几岁,常年满世界地参加义工组织。
蛋蛋说他们的队伍很缺人。豌豆仔心想,这或许是一个不错的疗伤方式,既可以逃离大都市的纸醉金迷,还能干一件挺有意义的事,于是便欣然加入到了蛋蛋的队伍。
没想到他们第一站就走出了国门,前往南美洲最贫穷的国家,海地。
安利是一家国内青年杂志的编辑,杂志有一个纪实栏目,每期要寻访有特别经历的年轻人自己撰写文章,讲述自己的独特体验。
安利在一家国外网站看到豌豆仔参加义工的消息,联系了国外网站的编辑,取得豌豆仔的联系方式,希望邀请他来写一期稿子。
豌豆仔毕竟在电影公司干过,笔头功夫还是不错的,第一次接到安利的电话时他快要睡着,糊里糊涂就答应下来。
再次接到安利的电话,安利笑呵呵地问:“您好,不知道稿子写了多少啦?”
豌豆仔正扛着一块木板准备去给海地人民建房子,听到安利的问题顿时哑然。
他已经忘记这件事了。
晚上回到集体宿舍,他打开笔记本电脑,却怎么也写不下一个字。后来的几天里他又试了试,要么是写不出来,要么是刚有点灵感就被叫去做任务。
“不如你找找别人吧,我写不出了。”
安利像是很怕失去豌豆仔的稿子:“你先不要放弃嘛,过两天,过两天你再试试,我很想把你的经历分享给读者。”
豌豆仔抠了抠脑袋:“你是不是很缺稿子啊?”
安利说:“唔,还算好,火还没烧到眉毛,嘿嘿。”
豌豆仔连忙说:“那你可以早点找别的选题呀,又不是非我不可,放弃我也没什么的。”
安利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如果每一个选题我都这样想,可能一个稿子也拿不到了。”
安利负责的这个纪实栏目总是特别麻烦的,要去寻找很多不一样的青年,还得让他们自己写稿,找选题已经很困难了,更可怕的是大多数人是不擅长写作的。
“如果这一个选题可以被我放过,那所有的选题都值得被放过啦。”换句话说,安利不愿放弃任何一个选题。
后来豌豆仔才得知安利竟然是同年毕业的大学生,顿时亲切了不少。豌豆仔问他现在待遇好不好,四千块够不够用:“你看新闻没,现在很多大学生期待的毕业起薪可是八千哦,低于这个都觉得不够。”
安利笑笑:“现在我跟三个朋友合租,次一线城市,还算过得去,房租平摊下来也就七八百,剩下的钱除了日常开销还能省下一部分,关键是我能做自己梦寐以求的行业,光是这点就没啥可抱怨的了。”
之前在电影公司的时候,豌豆仔也拿着四千块的工资,倒是没有安利的幸福感多。豌豆仔说:“你很会开导自己啊,很乐观,我喜欢你这样的人。”
安利在电话里哈哈笑:“真不是苦中作乐,虽然做杂志很辛苦回报率也比较低,甚至前景堪忧,但这是我从高中时就有的理想啊。”他强调,“我是真的感到满足。”
一周后,豌豆仔终于把稿子写了出来,由于身在穷乡僻壤,稿费不方便发放,豌豆仔就让安利代为保管,回国了一起吃饭。
他既不是土豪不在乎钱,也不是随随便便就把自己的报酬托付给一个陌生人,只是他有一种预感,一定有机会见一见这个乐观的男孩。
“嗯!你一定记得来找我啊,不然我拿着你的稿费会良心不安的!”
安利在电话里笑,豌豆仔也跟着爽朗地笑了起来。
豌豆仔想,有梦想的人,真幸运。
二、朋友圈是一只超大size的潘多拉魔盒,放出一堆妖怪,致力于蛊惑人心动摇意志,生产不快乐,和红色的眼睛。
豌豆仔在海地的义工之行刊登出来之后,报道同步上传到网络,让他在微博豆瓣上小小地火了一把。
默默无闻的社交账号,一下子多了几千个粉丝。
粉丝破万的时候,豌豆仔截图发朋友圈,难以抑制心情地嘚瑟了一下。这大概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这样受到关注和赞扬。
不到十分钟,100多个赞让他的微信热闹起来。
当然也有人写下了评论:
“豌豆仔,好久不见你晒黑了,不过你很帅!”
“豌豆仔,代我们向海地人民问好啊!要捐钱捐物什么的记得说!”
当然也有更豪放派的姑娘直接抛绣球:“那个谁,我要嫁给你!”
豌豆仔一头倒在简陋的床上哈哈笑,就像是住进了一座皇室城堡。
平时工作强度比较大,豌豆仔很少看朋友圈,今天心情特别好,于是他伸出食指开始下拉页面。
总有一些意外要发生。
比如看见大学宿舍对床的男生坐在豪车上说:“今天的天气好美,就像你微笑时的脸”啦;
比如看见曾经暗恋过的同班女生对着落地窗自拍:“天晴时下着雨,就像我想念你时你不在身边”玻璃里映出她手上蒂凡尼的婚戒以及床边的一双男士拖鞋啦;
又比如说,看见那时班上最白痴的某人西装革履走进政府机关大门上班的画面啦……
朋友圈是一只超大size的潘多拉魔盒,放出一堆妖怪,致力于蛊惑人心动摇意志,生产不快乐和红色的眼睛。
“蛋蛋,忙完这周,我想去散散心。”豌豆仔垂头丧气地说。
蛋蛋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好啊,明天我载你去玩。”
豌豆仔一直觉得蛋蛋是无所不能的,既然答应了载他,那么蛋蛋一定能从这穷乡僻壤里搞到一辆自行车什么的。
可他没想到,这货竟然搞来一辆四个字名字的豪车。
“滴滴。”
“豌豆仔,快下来,我们走吧!”
过了一会儿,豌豆仔从二楼的窗户探出脑袋:“我肚子疼!去不了了,不好意思啊。”
后来他才从别的成员那儿得知,蛋蛋他家是在美国做生意的。
豌豆仔关闭了朋友圈,跟蛋蛋道歉:“我爸妈不太放心我,想叫我回国好好待着。”
蛋蛋爽朗地拍了拍他的肩:“好,欢迎你随时归队,我一会儿就给你定好回程的机票,谢谢你!”
回国的飞机上,豌豆仔得出一个结论:穷人帮穷人,才是义工,富人帮穷人,那叫慈善。
三、一个战士可以发牢骚,抱怨战斗的辛苦,却又会用整个生命,去捍卫自己的阵地。
饭馆在杂志社后面的街道上,卖的是当地的特色菜,外地人通常找不到这里。
豌豆仔看着坐在空调旁边的那个瘦瘦高高的男生,直觉里,他就是安利。
打决定回国的那一刻起,豌豆仔就准备好了要去找安利。
安利也认出了豌豆仔,冲他热烈地招手,之前约稿的时候,看过他的照片,所以这并不是多难的事。
豌豆仔想找一份工作。“不做义工了?为什么?那么有意义的事业啊。”安利嚼着青菜。
豌豆仔放下筷子有些尴尬,他难道要说,当看到蛋蛋开着豪车载他去兜风的时候,他简直要被嫉妒心给淹死了吗。他难道要告诉安利,有钱人才有可能长期做公益而不需要担心钱财问题吗?
“年轻的时候为了梦想活着是快乐的,可这快乐真短暂,我怎么就那么早地认识到了现实呢。”豌豆仔委婉地说。
安利不再追问了,埋头吃饭,表情没有方才那样喜悦了。豌豆仔想,或许自己那么世俗,被眼前这个梦想家给瞧不起了吧。
“安利,你们杂志社招人吗?我想去试试。”豌豆仔低头扒着饭,很投入的样子。
“可以是可以啊,不过我们杂志社比较变态啊,你扛得住么?”
这个问题在随后的试用期里得到了解答。豌豆仔的笔头功夫,加之在电影公司积累的沟通表达能力,得到了社领导的认可,很快就要让他转正了。
就是这个时候,他得知有人在他背后说坏话。他进而了解到,那个人或许是安利。
豌豆仔很不明白,为什么安利要平白无故地诋毁他呢?
朋友在QQ上问豌豆仔:“你仔细想想,你现在跟你那位朋友处于什么样的位置?”
豌豆仔也真是呆萌:“位置?他坐在我斜对面啊……”朋友发了个流汗的表情,豌豆仔才恍然大悟:“哦,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是在做同一个杂志啦,可是公司又不会裁员,我们的收入又不挂钩……”
朋友又说:“你再仔细想想,想想你和他在工作上有没有什么你遗漏的细节?”
豌豆仔皱着眉头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最近主编把安利的几个栏目匀给了自己。
“可当时他还跟我道谢,谢谢我给他分担了压力的呀……”难道安利都是骗人的?
朋友发了个无语的表情:“哎哟,你只看到梦想家的光和热,却不知道那光会刺瞎你,那热会融化你。一个那么热爱这份工作的人,就算战斗到浑身挂彩也不愿意看到自己的阵地被你夺走,他们看上去勇敢而伟大,其实在某一个层面来说,都是非常小心眼的人啊。”
“因为太热爱自己的事业了。”
第一次约饭那天,豌豆仔低头扒饭的时候其实看到了安利忽然阴沉下去的脸。
直到今天他才明白,安利对他的警惕心和敌意,从那一刻便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