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特意穿了件高腰碎花长裙，配上白色的细跟凉鞋。化好妆，整理了下额前的碎发，撑起伞，踏着湿漉漉的水花，去往和安然的约会地点——B市某中学。
安然是我的高中班主任，如今他已是这所学校代重点班的高级教师了。
路两旁依旧是修剪成蘑菇状的小榆树，耸立的路灯，这条路四年前我往返过无数次，今天走来多了一种仪式感。
传达室的李大爷还像四年前那么亲切，他看了我和安然的聊天短信后，欣然放行。“安老师可是咱们学校的香饽饽。”我身后是李大爷的自语。
看，那片绿荫下有过我背课文的身影，那篮球场上有过安然奔跑跳跃的背影。
安然撑了把红色的伞，站在跑道边笑着和我挥手。他穿了件白色T恤，下身是淡蓝色的牛仔裤。
一如四年前，一双澄澈的大眼晴，睫毛浓密卷翘，鼻梁英挺，笑时漾起一对小酒窝。他的样子让我四年来魂牵梦绕。
“安老师，我毕业了，终于可以见到你到了。” 我跑过去给了他一个结实的拥抱。
四年，终于摒弃了那个自卑，冷漠的自己。
“祝贺你毕业！”安然拍拍我的肩膀，我们并肩走在暗红色的跑道上。
雨停了，空气里弥漫着薄荷糖般清新的味道，一路上，我滔滔不绝地向安然汇报我的成绩。
安然晗首，一脸欣慰的笑。他比四年前胖了一点，更显成熟魅力。一切都是我想象中的样子，气氛刚刚好。我仰头冲安然羞涩一笑，鼓足勇气提醒道： “安老师，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记……得……”安然的身体一僵。“那……那我要做你女朋友。”
我知道这样不够矜持，但此刻我更需要勇敢。我不想再浪费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四年已浪费的够多了。
“我......，静静，我......”安然像在做着激烈的挣扎，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两道俊眉拧在了一起。“安老师怎么了？”我的声音有些颤抖，一种不详的预感占据心头。
安然停下脚步，做了个深呼吸，正视着我，艰难开口：“静静，这个国庆节我就要结婚了。你一直都是我生命里重要的人，老天以另一种方式让我们永远不分开。”
“你说过，等我大学毕业我们就在一起，你怎么可以和别人结婚？” 四年里我身边也不乏追求者，只是安然的存在令其他人都黯然失色。而他，怎么可以和别人结婚？
“你在和我开玩笑？”可是，他凝重的表情已说明这绝不是玩笑！“静静，你是我失散多年的妹妹！”安然喘息着。他的眼里蓄满了氤氲的雾气，身体因为激动颤抖着。
“你胡说！即便你不爱我，也不用找这么卑劣的理由！”我歇斯底里地冲他吼。
“我是你哥哥，我早就想告诉你真相。可是，你总是伤痕累累出现在我面前，我害怕真相会让你更痛苦。我一直在等，等你长大……”
“我不要听！”我捂住耳朵，对这个声音厌恶至极。这还是我曾经喜欢的那个声音吗？那个声音曾对我说，谁欺负你告诉我，我去揍他。天冷了多穿点衣服。陈静同学，今天是你的生日，老师为点一首《让你的天空最美》，祝你生日快乐......
安然还在絮叨，我什么都听不见。我只希望这是一场荒诞的梦，梦醒后安然依然是我此生的最爱。跌跌撞撞地跑回家，我像小时候一样把自己反锁在小屋。任凭奶奶怎么叫都不开门。
二
七岁是我人生的分水岭，那年六月爸爸死于车祸，两天后，妈妈失踪了。
我永远记得那天，妈妈领着刚过完七岁生日的我去游乐场。我抱着芭比娃娃，骑在忽高忽低的旋转木马上。音乐停止，别的孩子都被妈妈抱了下去，我却找不到妈妈。旁边叔叔抱我下来问：“这是谁的孩子？”
我环顾四周找不到妈妈，吓得一手拎着芭比娃娃，一手扒开人群，哭着喊妈妈。
人群外是奶奶，她气喘吁吁地小跑过来抱住我，泪水无声地淌在脸上，“静静我们回家，以后奶奶疼你。”
“我要妈妈。”“你妈妈走了，去很远的地方给静静挣钱了，等静静长大了，她就回来。”奶奶拉着我的手，走在黄昏里。
然后姑姑和妈妈娘家人的战争拉开序幕，姑姑三天两头拉我去姥姥家找妈妈，回家后冲我发脾气，嫌我是个累赘。
就在那年我忽然长大，不再吵着闹着要妈妈，也不再缠着奶奶要这要那。喜欢把自己关在小屋里，唯恐别人打扰。
姑姑彻底死心，不再找妈妈娘家人生事，也不准我和妈妈家人来往。
奶奶把旧阳台收拾一下，开起了小卖铺，艰难维持生活。姑姑隔三差五来看看，她讨厌我，她一来我就躲自己屋里，免得惹她心烦。
十七岁那年，我考入B市一所普通的高中。那年电视剧《永不瞑目》正在热播，由陆毅饰演的肖童不知虏获了多少少女的芳心。
安然就是肖童的翻版，潇洒的分头，洗得发白的牛仔裤，纯净的蓝T恤，阳光帅气。
那是他老师生涯的第一堂课。他的课堂上我和田胖子扭打了起来，死胖子把嚼过的口香糖抹在我凳子上，害我黏黏糊糊粘了一屁股。
这个从小以捉弄我为乐的胖子，像我的影子一样陪我长大，提醒着我生活的狼狈不堪。他看到安然才放开手，斜睨着我眼里满是挑衅。
我不动声色地把他的书一本一本抛出窗外，田胖子恼怒成羞，再次与我扭打起来。
“放开！”一个声音喝止道。同学们七手八脚拉开我俩。
安然一双澄澈的大眼看了田胖子，又转向我。了解了来龙去脉，让田胖子给我道歉。向来霸道的田胖子吞吞吐吐给我道歉的样子，大快人心。
安然的目光像个精准的探测仪盯了好久，田胖子连说了几声对不起，他才反应过来，然后指着第二排中间的空位让我坐过去，走上讲台，问了我的名字，当即定我为他的课代表。
我和安然的接触多了起来。我去交作业，安然会搬把椅子让我坐，帮我纠正一下错题。然后让我有什么问题记得找他。
记得有一次，我让雨截在他办公室，他站在窗前看着滂沱大雨，一脸苦楚地对我说：“我最讨厌下雨天了。”
在他说，他讨厌下雨天的那个晚上，我做了一夜的梦，梦里是安然絮絮叨叨的倾诉，却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再见他时，我多了一些奇妙的感觉，就是小说里说的小鹿乱撞，我想我是那个时候爱上他的。忍不住去偷偷看他，每当我追随他的身影时，他的目光也在寻找我，四目相对，我想到了小说里的眉目传情。
那个对视让我惊喜也让我害怕。我怕我会在他的目光里越陷越深。我自觉我配不上他，想逃。
三
那时李刚总在校门口等我，他吊儿郎当的痞子样很酷。我的青春在他那儿得到了释放，我跟着李刚把口哨吹得刺耳，跟着他放肆地大笑。
李刚爱打游戏，我就跟他混迹在网吧里，在虚拟的网络里交朋友，在游戏的厮杀里寻找刺激。我忽然觉得以前的自己太压抑了，随性多快乐。
一次我逃掉晚自习，被安然堵在了网吧门口。他恼怒地把李刚搭在我肩上的手甩开，拉起我就要走。我不肯，在我们僵持时，李刚一拳打在安然鼻梁上，鲜血像条蚯蚓从安然的鼻孔流向嘴角。安然用手背抹了一把，拉起我头也不回地走进月色里。
我们拖着长长的影子一路无语，清冷的光打在他英俊的脸庞，嘴角还有血迹， 我很想踮起脚尖帮他擦一下。
如果不是因为我，他何苦大半夜跑来网吧招打。我不会原谅那个叫李刚的混蛋，对安然有多心疼我就有多憎恨那个痞子！
走到我家门口，安然停下来，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温柔地对我说：“你的成绩下滑了，以后每周日我来你家给你补课。” 他的语气 不容我置疑，我只好点头答应。
周日上午安然如约而至。奶奶看有老师肯免费帮我补课，自然欢喜。
安然走进我的小屋，一个不足二十平米的房间，摆着张老式的单人床，一张旧书桌。空闲的地方码放着方便面箱子，汽水瓶子。
奶奶搬来凳子请安然坐，就这样开始了补课。
我做题，他就坐在我边上，出神地看着我。书桌一角立着一本相册，相册里是我0～7的照片。他拿起来一页页地翻过，手指抚摸过每一个傻笑的我。
妈妈走后，我再没有照过相。关于妈妈的相片全被姑姑烧了，因此相册里没有一张全家福。
“买东西。”一个声音从外面传进来，不知道奶奶去哪儿了，我应声跑了出去。
那天安然离开我家已是黄昏，我送他出了巷子口，夕阳斜斜地照在我们身上。
一阵风卷着落叶呼啸而过，安然停下脚步为我立了立衣领，目光炽热地看着我又转向远方：“陈静以后的路让我陪你一起走，我不会再错过你的成长。”这话沉甸甸地烙在我十八岁的心里。
送走安然，我兴冲冲地跑回家对着镜子说，安然他喜欢你，他要陪我成长。
四
今夜我又来到你的窗外，窗帘上你的影子多么可爱，悄悄地爱过你怎么多年，明天我就要离开.....李琛柔情似水的声音突兀地响起。这是我专为安然来电设置的铃声。
如今要我怎么面对他？我爱的人竟然是我哥哥！这狗血的剧情竟然发生在我的生活里。我的人生还真是笑料百出！
当我要关机时，安然的短信发送了过来：“静静，对不起！也许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真相。那个雨夜你伤痕累累来找我，问我是不是喜欢你时，我就想告诉你。但我怕你失望，怕你自暴自弃。我想用我的爱，作为让你奋起的理由。静静，其实你身边一直有一个爱你的人，和林枫一起来参加我的婚礼好吗？我要看到你们幸福。”我恨恨把短信删掉，思绪又回到了从前。
安然被打不久后，我和李刚提出分手。李刚把手插在满是破洞的牛仔裤兜里，点燃了一支烟，大口吐着烟圈迷蒙了我的眼睛。“我同意，不过你要为我做件事。“好。”
原来他往日阔绰手笔，都是偷盗所得。近来盯上了我们院里的邻居。他说我熟悉环境，求我为他们放哨。我厌恶极了他的嘴脸，为了早点和他撇清关系，就一口答应了。
他们得手跳窗时有一个人被石头绊倒，摔了个狗啃屎，痛得呲牙咧嘴惨叫，惊动了邻居。
我们被扭送进了派出所，警察问我要监护人电话，我让他们联系了安然。
那是个深秋的夜里，安然穿了件灰色长袖T恤匆匆赶来，进门看到蜷缩在角落里的我，眼里满是心疼和担忧，“别怕，等我啊！”他抱了抱我，就去找值班警察了。
我们回去的路上，我颓废地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心里的害怕像是妈妈离开时那样肆意滋长。安然轻柔地拍拍我的肩，目光坚定地看着我：“陈静我和你奶奶一直都相信你是个好孩子。我小时候也犯过错，都会过去的。” “妈妈走后，姑姑讨厌我，邻居们也不待见我，我想我藏起来，他们看不到我就不讨厌我了。可是这次我要藏到哪儿呢？他们一定恨死我了！”我咬着嘴唇不让眼泪掉下来。
安然疼惜地抱了一下我，我在他怀里不住地颤抖着，”静静，对不起！别怕，我会和你在风雨中前进同行！”
“你离我远一点。”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我一把把安然推远，跑开了。心里明明留恋那个温暖的怀抱，可是，我不配拥有那么好的他。
其实，只要我一回头就能看到安然那幽深的眸子里涌动的泪花，看到他欲说又止的挣扎，看到他尾随我进了我们作案的邻居家里……
五
我推开家门，迎来了姑姑响亮的耳光。家里像是又一个作案现场，瓶瓶罐罐七倒八歪，各种小吃摊了一地。被盗的邻居来找奶奶算账，顺带抄了家。
奶奶恹恹地躺在床上，眼角还有泪痕。我想和她说声对不起，却被姑姑一把拽住，“还嫌不够乱吗？去你那屋，我有话和你说。”姑姑掩上了奶奶那屋的门。
“知道你爸爸是怎么死的吗？”没等我反应过来，她继续说：“都是你那个不要脸的妈害得。哼！她失踪了？那是跟着她的奸夫私奔了。”姑姑说，在我七岁那年的一个夏夜里，爸爸跟踪妈妈，看到她在对街和一个男人拥吻，气得跑去阻拦被一辆急驶的卡车撞飞，刺耳的刹车声惊动了对街的两个人，爸爸已躺在血泊中......
我把眼泪吸了回去，嚷道：“你骗人，我妈只是走丢了。她会回来接我的。”“你不信？今天我就让你重新认识一下你妈妈。” 姑姑凄笑着递给我一张旧照片，照片里妈妈在一个男人怀里大哭，旁边停着一辆卡车，殷红的血迹摊开如一朵盛开的莲。
我的眼睛触电般灼痛。妈妈走后，我听到过一些流言蜚语。可奶奶说，不许听她们瞎说，妈妈很爱你，她总有一天会回来接我。
“闭嘴！” 奶奶微弱地声音传来。“妈，她不值得你这样维护，她除了惹祸还能干什么！” “今天你奶奶为了你受了多少屈辱，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累死她你就高兴了？不要念书了，出去打工自己养活自己吧！”
我明白，姑姑说的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她早就劝奶奶不要供我上学，今天可算逮住机会了。“好，我明天就出去找工作，自己养活自己，这样你满意了？”
再也不想看姑姑得逞地笑，我拉开门跑了出去。“ 静静，回来！”我把奶奶的呼唤挡在门里。
六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冰凉的雨滴打在我身上，我裹紧了外套。路灯发着清冷的光，银色的雨帘斜斜地挡在眼前，一辆黑色的轿车呼啸着从我身边驶过，溅起一串串水花。积水涌动没过了我的鞋，我踢打着它们。
“妈妈，我恨你！”苍茫的雨中回响着我的声音。
我该去哪儿？明天就见不到我的安然了，我想我该去和他告个别。
安然打开门，看我湿淋淋地杵在门口。他拉我进门，用干毛巾帮我擦干脸、头发上的雨水，端了热牛奶安抚我喝下。
我环顾他的单身宿舍，书桌上一盏乳白色的台灯，一把黑色的椅子，里屋一张白色的单人床，浅灰色方格床单......我默默地和它们一一告别。
“安老师，我明天就不上学了。”蓦然发现安然也不像刚来时那么阳光了。现在的他眼里满是忧郁，看来每个对我好的人都会被我连累，希望我的离开能让他找回快乐。
我记下他深邃的黑眸、卷翘浓密的睫毛、英挺的鼻梁、笑起来好看的弧度......故作轻松一笑，移步走到了门口。“陈静你不会辍学，我说过，我会陪你一起面对的。”依然是我熟悉的笃定的语气。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难道像田胖子他们传的，你喜欢我？”反正以后也不会再见了，问个明白也好。
“是，我喜欢你，你要答应我不许辍学，你的学费我来想解决！”
“你怎么会喜欢我呢？”这是我渴望的答案，可是这样堕落的我，他怎么会喜欢呢？“等你大学毕业了，我告诉你答案。” 我的心里燃起了从未有过的希望 ，我喜欢的安然，他喜欢我。大学毕业我一定要做他女朋友。
邻居没有再为难我，学校宽恕了我犯下的错，我的学业得以继续。安然说到做到资助了我的学费。每个星期天，他还会来给我补课。有了和他的约定，我学习有了动力，成绩很快赶上了。
填志愿时我瞒着奶奶和安然报考了省外的大学。我想离开他们的庇护，也想趁着分离重树在安然心中的形象，蜕变成一个全新的自己。
大学四年假期我都忙着打工挣学费，在过年回家时听奶奶说，安然经常来看她，帮她干活，有一次他偷偷往抽屉里塞钱被奶奶逮个正着，他支吾着说，要替我照顾好奶奶。奶奶以为他对我用情至深，一直叮嘱我不能辜负他 。
七
“静静，有人找你。”奶奶的敲门声打断了我的回忆。“奶奶，我谁也不想见。”“要是我呢？”一个清脆的声音隔着门传来。
这个声音来自林枫——我的老板，他一米七八的个头比安然一米八一略微矮了一点。比起安然他倒多了几分俏皮。
雨后，天空湛蓝如洗，阳光如金子般撒在我们身上，眼前的小巷被雨水冲刷的干净锃亮。
林枫向我讲述了他和安然的关系。他们是大学同学，毕业后安然做了老师，林枫来到我上学的城市创业。现在，他是一家上市公司的老总。
大学时我拒绝了安然的资助，执意靠打工来完成学业。在我找工作四处碰壁信心丧失时，林枫找到了我，他说在网上看到了我的求职信息，愿意聘用我。于是，大学期间，我一直在林枫的公司 工作。
“是安然托我去找的你，一开始，我还以为他移情别恋爱上了你，因为这个我们还打过一架。后来他才说，你是他亲妹妹，他托付我照顾你，却不让我在你面前提起他。” 林枫缓缓地讲述着。
“我问过他，为什么不早点公布你的身份，他说，怕你接受不了，那时正是你人生最关键的时期，你刚刚得知了养母对婚姻的背叛……”
“林枫，别说了。” “你不想知道谁是他的新娘吗？” 我猛然抬头看了他一眼，只一眼就暴露了我的心思。“我们三个人是大学同学，我一入学就喜欢上了他的未婚妻，可是她喜欢安然。她一毕业就想嫁给安然，安然碍于和你的约定，让她整整等了四年。”
我从不知道那个女孩的存在，更不知道我的介入让他们的婚礼搁置了这么久。“你知道安然为什么讨厌雨吗？因为你是在雨天被抱走的。”
我迷蒙着双眼不想听下去了，只觉得心力交瘁。“是安然让我来找你的，其实，不用他说我也会来找你，我们一起去参加他的婚礼好吗？”
“我......我忘不了我爱着他。” “你可以的，我会帮你。其实我早就想让他告诉你真相，免得你眼里只有他而忽略了我这个为你单身的男人......” “林枫别再说下去了，我还没有从这件事中走出来。”
林枫没有气馁，他扳过我的脸认真道：“静静，也许安然只是你灰色记忆里的第一抹光亮，因为次序，这抹光亮一直让你铭记，我会是你生命里的第二抹光亮，它会一直照亮到你生命的尽头。”林枫像个孩子一样澄澈的眼里满是执著。
八
我和林枫还有奶奶一起参加了安然的婚礼。他的新娘很漂亮，他们站在一起很登对。
大家起哄让他们讲述恋爱史，安然一脸宠溺地看着身边的新娘。我从座位上站起来，想逃脱这里。一对夫妇走了过来，相似的脸庞让我猜到了他们是谁， 他们流着泪叫我女儿。
在那个计划生育超严的年代，他们为了前程把我送给了没有生育的养父母。
养父母为了保密，选在一个夜晚来抱我，不巧那天下起了雨，深秋的雨细密而酣畅，七岁的安然冒着雨追出家门，指着襁褓里啼哭的婴儿叫妹妹，却被父亲拉了回去。那块鲜红的襁褓里裹了一张我出生的照片。
安然第一次在教室见到我，我和他母亲相似的一张脸，还有那种血缘的相吸，让他疑惑不已。
他从田胖子那儿听说到我是抱来的孩子，得知了我的生日，这种疑惑变成了渴望。
那次他翻看相册时，相册里掖着一张婴儿的照片，同样的照片他家也有一张。
他确定了，我就是他失散多年的妹妹。他纠结着要不要告诉父母，告诉我真相。最后决定先隐瞒下来，伴我成长。
“我们对不起你！”俩位老人拉着我的手泪朦胧，一个劲地道歉。
我不想与他们纠缠，只想赶快逃脱。这时，安然、新娘子、林枫、还有奶奶围了过来。奶奶希望我与他们相认，多几个人来爱我多好。
我告诉奶奶，我接受不了，然后对安然的新娘鞠了一躬，“因为我让你们的婚礼拖了这么久，我很抱歉！”这个有着恬静笑容的姑娘闪烁着泪花，“只要你能明白你哥哥的一片苦心就好。”
我抹去了安然肩头的彩屑，对他的父母说：“谢谢你们给了我一个好哥哥。”我包里有一本厚厚的笔记本，本子里摘抄了赞美雨的诗词，我把他送给安然，“记得你说你最讨厌下雨天，本子里是我摘抄的赞美雨的诗词，希望你从此爱上雨天。”安然摸了摸我的头，“傻瓜，找到你，雨天早变晴朗了。”
“照全家福了。”司仪跑过来说。安然拉我、林枫、奶奶一起照全家福，奶奶坐中间，两边坐着安然的父母，他们亲热地挽着奶奶的胳膊，安然、新娘子站在长辈身后，我和林枫一左一右站在他们身边。“茄子”大家齐声，快门一闪，笑容定格在照片里。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