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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话是这么说了,到了晚上二宫却没能回家和山田打游戏,因为松本在他下班前约了他。
按照常理松本一周内都不会和他见面,松本可能会称之为避嫌,但二宫知道他只是不想把自己从警察的情绪里抽离出来。从他们年少的时候开始就是这样,松本润是别扭又任性的性格,浑身是刺,一点一点接近他才能发现他柔软细腻的内心。长大之后松本身上的刺像是一夜之间被磨平了一样,只有在某些时刻显现出来昭告着它的存在,而他的温柔却慢慢散发出来,让所有人着迷。而二宫一直在变,他能保持的也就只是和十多年前一样的躯壳而已。
二宫把玩着一支做工精致的钢笔,他小心地摸了摸笔帽顶端刻的字母,把它放在了办公桌上,穿上西装外套离开了宽敞气派的办公室。
松本选的地方是他们经常去的那家居酒屋。
二宫一进门就看见他了,他穿着一件浅色衬衫,敞开了两三颗扣子,显得随意又性感,灯光照射下鼻梁和眉骨的阴影都恰到好处。等他走近才发现松本已经开始喝了,还喝的不少,此刻正眯着一双微醺的眼睛看他,二宫坦然地回望过去,对方低低地笑了两声,二宫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
“Nino来得好晚——”松本拖长声音抱怨,奶声奶气的鼻音让他听上去有点委屈,“明明没有别的安排吧?”
“路况很糟糕呀。”二宫要了一杯冰茶后看向松本,“润君这么早开始喝是想让我结账吗?”
松本用鼻子哼了一声,二宫笑起来忍不住想要去逗他,“还是说润君想干脆喝醉了今晚住在我家?”
以往他说这话的时候松本都会稍微醒过来一点,但今天不太一样。松本用玻璃杯贴着自己升温的脸颊漫不经心地开口,“不可以吗?反正你也是一个人吧。”
“想顺便入户搜查一下吗?”
松本这次重新看向他,眼睛里藏了一点笑意,重复之前的回答,“不可以吗?”
这时候店里几乎已经坐满了,每一桌都有自己的故事,放了冰块的啤酒杯外面结了一层冰凉的水珠顺着杯壁流淌下来,在杯垫上留下一层深色的痕迹,松本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冰块撞在杯壁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这响声让坐在他对面的二宫反应过来,他深吸了一口气,“J。”
松本嗯了一声。二宫伸手握住了他放在桌上的左手,捏了捏他的手指妥协一般微笑起来,“可以哦,是J的话做什么都可以。”
二宫住的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地方,只是一套普通的loft,家具超市买来的纤维地毯上还散落着几张游戏碟,看上去就很符合人体工学设计的沙发旁堆着两个懒人沙发。这和他本人给别人的印象相差甚远,但对于松本来说这才是他本来的姿态。二宫摘掉眼镜揉了揉鼻梁上被鼻托压出红印的地方,去掉那副眼镜之后他看上去更年轻了,松本靠在沙发里用手撑着脑袋光明正大地用眼神描摹对方的侧脸。
而被看的人低头解着袖扣,嘴角挂着那种看着就让人心痒的微笑,他可是是神田组冲锋陷阵的二宫,他一点也不怕被人看。二宫随手把西装外套往沙发上一扔,挽起衬衫袖子坐在松本旁边打开了电视。
“说起来润君不是没来过我家吗,”二宫盘着腿心不在焉地看电视,身边的警官先生身上蔓延出来独特的香水味和酒精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让他不太能集中注意力,在他眼里松本的一切都是好的,但他人生中最重要的时间是在藤原会里度过的,所以他并不知道这究竟是源于病态的欣赏还是什么。藤原会里可没几个正常人。“润君觉得怎么样?”
对方有些莫名其妙,松本稍微靠近了一点确定一般重复了问句,“‘怎么样’?”就正常的标准而言松本靠得很近了,他的鼻尖几乎都快碰到了二宫的鬓角,“我觉得挺好啊——”
下一秒二宫突然转过头,精准地吻上了松本,或者说这并不能成为一个吻,只是两人的嘴唇贴合在一起,如果不是二宫保持着这样的姿势用嘴唇蹭了蹭他的唇角,他几乎要以为这是一个充满戏剧性的意外了。几秒后二宫笑起来退开,松本觉得自己之前喝下的酒精瞬间沸腾起来,烧得他脑子一片模糊。二宫笑着正想说什么,接着就被经过正统训练的松本按住了胳膊,他一时没忍住叫了一声,然后松本低下头去在他下颌上咬了一口,在抬起头来的时候二宫能捕捉到他眼睛里的情欲和怒火,“这是什么意思?”他问,当他这样面无表情地提问的时候看起来有点吓人,但二宫不会被他吓到。
“润君觉得呢?”
松本的表情看上去有点咬牙切齿,“谁都可以,对吗?”
听到这句话二宫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突然不知道自己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这种情况下他当然知道该怎么应对该怎么解释,他也能理解松本的想法,只是有那么一点的失望。沉默了半晌后松本大概也意识到了不对,他放开了刚刚一直按住二宫胳膊的那只手,结果对方反而缠了上来。
二宫跪坐在沙发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不是谁都可以,”这时候二宫的表情非常认真,那双总是盛着笑意的眼睛现在冷静自持而闪闪发光,“我还没有到那种地步。”
然后他撩开松本的前发,在他额头上轻柔地亲吻了一下,而后保持着那样的距离垂下眼,“现在这个房间里所有的柜子都没有上锁,你有一晚上的时间,松本警官。”
“那家伙装得多高级,不就是会长捡回来的一条狗,”说话人狠狠朝地上吐了口唾沫,他看上去三四十岁,穿着价格不菲的西装,皮鞋擦得干干净净,“不过啊,会长也真是厉害,随便捡回来的一个小玩意儿也能当儿子一样养——”
他对面坐着的年轻人个子很高,五官的轮廓深邃得不像亚洲人,还偏偏长着一双深绿色的眼睛,他闻言轻轻笑了一声,“他有什么过人之处也说不定。”
这句话里的恶意太明显,西装男听完立刻大笑起来,张开的嘴就和他这个人一样贪得无厌。
濑尾莱昂是在巴黎出生的,陪伴他长大的是满街的梧桐树和脏兮兮的地面,街角的垃圾箱堆满了开始腐烂的生活垃圾,混合着热腾腾的咖啡香气令人作呕。他是标准意义上的贵公子,父亲运营着规模不小的上市企业,母亲是日本黑道的千金,他从小就接受着最高级的教育和待遇,直到他爸妈惹上大麻烦被杀。
他装作认真地听着对面男人源源不断的抱怨和咒骂,一边漫不经心地转动着自己手指上那颗巨大的宝石戒指。
二宫和也。
濑尾露出今天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和巴黎比起来,日本可就有趣太多了。
一般来说是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杀人案的最大嫌疑人敞开大门任警察搜查什么的,但这不是一般情况。夏天的黎明很早,白光从窗帘缝隙里悄悄漏进来的时候松本也正好检查完最后一份文件从房间里出来,二宫的这个栖息地现在对他来说毫无秘密。
这应该值得高兴,但松本一丁点的喜悦都没感受到,他眼神复杂地看向趴在沙发上睡着的二宫,对方的半张脸都埋在手臂里,蜷成一团看上去柔软又弱小,但那只是看上去,二宫的脑子里藏满了别人猜不到的心思,他想展现出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就像狡猾地试图打开魔盒的恶魔。但是——
但是他是小和啊。
这个许久不见的称呼出现在脑海里的时候松本的目光突然柔和下来,他走过去蹲在沙发前,静默了两秒凑近轻轻吻了二宫的鼻尖,然后替他把快掉到地上的毛毯拾起来盖好。
要往何处去?
当然是赌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