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草鞋
第三章 童年趣事
第七回 城市里的探险家(下)
因为打小就在母亲上班的工厂里瞎跑,自然就对厂内的环境了然于心,什么地方有什么去过的未去过的好去处都是信口拈来的。母亲所在的厂是制线厂,听说当年还是在周边地区相当有名气的企业。工厂90%都是女职工,这也是当年纺织类企业一个显著的特点,跟父亲所在的阀门厂形成鲜明的对比,父亲厂里90%都是男职工,整天干与钢铁打交道的事情。制线厂那么多女工,为数不多的男职工也多是在前面行政楼上的领导以及在最后面锅炉房和机修车间的师傅们,除此之外,整个厂区每天来回走动的都是一群群大姑娘、小媳妇和中年大妈们。
我在这个环境中是比较受欢迎的,因为女性对小孩子基本都报以友好的态度,不跟去父亲工厂里那般,几乎没有什么叔叔伯伯搭理你,大家都是各忙各手头上的事情。所以,相比之下,我更喜欢在制线厂玩。偌大的厂区里车间是没有什么好玩的,再说根据生产制度,也不允许小孩子在成排的纺车中来回穿梭的,不安全,我想看的时候,至多也只能掀着门帘往里头瞄。一般来说一个熟练的女工要看至少一排机器的,那些成轱辘的线坨被整齐地排列好,根根丝线就沿着机器设定好的路线蜿蜒地被引入到纺车里,随着“哐当哐当”的声音,被织成了各式各样的布匹。除此之外,车间再无什么能吸引我长久都留下去的东西了,我更喜欢厂区后面的区域,那里因为是锅炉房和机修,平时没事的时候少有人经过,空闲的地方也更多一些,方便我可以玩的开。
小孩子想玩,什么东西在眼睛里都是极有吸引力的玩具。现在自己的儿子家里总是放了成箱的玩具,还都是买来的,可是很多都成了长期闲置的货,少有哪一样能够玩的长久。自己当年玩的东西却基本都是自制或直接从路边捡来就可以玩的,哪怕是一堆沙土,哪怕是一根树枝,都可以耐心地玩上一个下午。但我内心的探险家的梦却一直都在,特别是每每看到厂子后面那座荒废多年的水塔时,这种感觉特别明显。那座水塔矗立在后面很多年了,周围早已野草丛生,周边堆着破铜烂铁,一幅《THE LAST OF US》中世界末日的景象。
过去工厂用水总是水压不够,很多有条件的厂子都需要建很高的水塔,用以增加水压。后来技术提升了,水塔多是用不着,也懒得拆,索性就任其荒下去。水塔的结构倒也简单,顺着草丛摸索着从下面的洞口进去,网上看,会发现沿着内壁有一溜铁梯,就是直上直下那种,能一直爬到7、8米高的样子。如果能爬到这个高度,水塔中间是一个平台,穿过平台可以到达水塔内壁的另一边,然后继续是一溜铁梯直通顶部。这就是整个路线,但对于一座荒废的水塔来说,中间很多台阶都已经缺失或者不再那么稳当,特别是中间的平台已经千疮百孔,摇摇欲坠了。换做是现在,我是万万不敢轻易爬上去的,因为胆子早已被多年来听到、看到和接受的各种说教给磨的没有了。现在的我看什么事都会考虑到有多大风险,可在当时的我眼里,只有爬上去后如世外桃源般的景色在向我招手。对于找机会爬水塔的计划是万不能给母亲提起的,因为肯定不会获得允许,这种事只能单干。在经过了多次策划后,我终于在一个晴朗的日子里,小心翼翼地开启了攀登之旅。现在想想当时爬的时候肯定感觉自己就是夺宝奇兵里的哈里森福特,就是神秘海域里的内森德雷克,男孩子天生融进血液里的勇敢鼓励着我一步步往上攀登。最终的结果我至今依然记得,虽然没有登顶,因为我发现最后一段铁梯居然在水塔的外部,因为从那里可以直接爬到水塔顶部的尖上,那样我肯定会被发现的。我也知道一旦被发现,必定会伴随着大人们的惊呼,而我最终也会随着人群的关注而失去再在厂子里自由转悠的权利。但是,即便如此,我还是在水塔内部完成了登顶,并于随后顺利爬下来跟没事人一样回去了。
这件事时隔多年也没有敢在父母跟前炫耀过,因为知道肯定会招来一顿数落,直至后来自己相对独立时,才在一次家庭闲聊时漏嘴提起。后来母亲的厂子如开封大多数工厂一样败落,幸好那时母亲已临近退休,算是一辈子没有换过第二份工作,这是现在的我无法比拟的。再后来厂子终于拆迁不复存在,在原址上盖起了一片别墅,就离我住的地方不远。每每经过那片别墅区的门口,我总是往里面望上一眼,仿佛还能看到当年那座高高耸立的水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