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月光下的栗子树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时令已交初秋,天气逐渐凉爽。

      爷爷家院落里西南角有一棵栗子树,这棵栗子树和别的不一样,它的果实要比其它的栗子提前十来天成熟,结的果实比一般的还要大且更加香甜。比起其它栗子树来说,庭院里的这棵栗子树更讨人喜欢。吃过的人无不夸赞它的好,没吃过的人当听到了别人对它的称赞,也都垂涎它的美味,在村子里也算是一棵有名气的树了,这棵树在村里的人气,多半是爷爷功劳,爷爷把树照顾得比照顾自己都还要好,而且喜欢坐在树下吃烟,一坐就是半响,这是村里人尽皆知的事。树下埋藏着我所有童年的记忆,是我和儿时玩伴的乐园,它见证了我们的成长过程中发生的一切,但又有谁见证了它的成长及隐藏的秘密呢?

      夕阳慢慢落下山头,黑夜也悄然来临,山顶仅剩的一点夕阳很快消失在黑夜里。夜晚少了白天的喧嚣与繁杂,多了些许的宁静与祥和。一轮皎洁的月亮慢慢的从云层里探出了头,月光爬上围栏、爬上树梢、爬上山腰,月光洒满了整个山岗,甚是知道初秋的夜晚有些许的凉爽,给山头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银白色的外套。

      月光洒在栗子树厚厚的叶子上,穿过叶子缝隙散落在地面上,一阵微风拂过,树叶随风摇曳,洒落在地面上的月光也随着在地上翩翩起舞,跑来跑去的。突然听到一阵噼噼啪啪的声响,像下冰雹一样,我惊慌地往屋橼下跑去,这声音分明是在下雨,可没有一点雨落下呢!

      “这不是下雨哩,是熟透了的栗子掉下来呢,” 爷爷呵呵地笑着说道。

      爷爷坐在院子里离栗子树不远的石凳子上,凳子是圆柱形的,他老喜欢在傍晚时坐在石凳子上吃烟,朝着栗子树坐着,经常看着这棵树发呆,不说话,静静地坐着。安静的夜晚,能听到吸烟时发出咕咕的声音,这时烟蒂上的一点火光时而熄灭时而明亮着,有节奏地交替着进行。一缕缕白烟挣着往上翻滚着,一边吃烟,一边往外吐一下唾沫。当吃完一锅烟时,烟锅磕了磕石凳,把吃剩的一点烟蒂磕掉,烟锅撞击石凳发出哒哒的声响。

      “栗子熟透了,果皮就会奓开,在风力作用下,栗子就会脱离果皮一跃而下,当然松鼠也会主动来帮忙采摘,”爷爷边吃烟边给我解释道。

      我杵在原地不动,刚才被吓得可不轻,我生性胆小,更何况是在夜晚。月光下,栗子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上串下跳,像一盘珠子散落在地上,到处乱串,月光下的栗子漆黑的,不妨有调皮、捣蛋的,躲到了草丛里,那肯定是没法发现它的。

      “快去捡呀!一哈月亮爬上山顶,到时没有月光啥也看不见了”。爷爷吐了一口白烟,扭脸朝我说道。

      “嗯,好的!”我才从刚才惊吓中缓过神来,缩头缩脑地回答道。

      没多大一会儿的功夫,捡满了两只衣兜。趁着月光,在不停地翻找着,找遍每一个角落,想把每一颗栗子都捡到,但这个想法后来证明是行不通的,我在捡着,树上的栗子也在掉下来。最后我像一匹拴在树上的马儿想挣脱僵绳,在树下不停地到处走动着。这个过程很快乐,也存在一定危险性,特别费手,栗子果皮上的毛刺非常尖锐,一不小心就会扎到手,很多人也为此离得远远的,懒得触碰它,让人望而生畏。此时一陈风吹过,又响起了一陈噼噼啪啪的声音,这次我可以没有上一次幸运了。

      “啊呀……啊呀……啊……!”

      “怎么啦?”爷爷着急的问道。

      我回答道:“中了……中了……!”

      爷爷紧接着问道:“什么中了?”

      我回答道:“我头被掉下来的栗子壳砸中了,还是一个秕壳呢!”

      听到我说是被栗子壳砸到了,爷爷才不慌不忙,慢悠悠地吃了一口烟,用懒懒的语气说道:

      “不打紧,一会儿就好了!”

      “不过小心点喽!最好不要被它那尖尖的刺擉到,擉到肉里可是有点遭罪的;特别是在有风的时候,最好不要站在树下,”

      像这样的事爷爷好像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也没什么惊奇的事。

      从我有记忆开始,我记得这棵栗子树就是现在这个样子,这么多年来没有一丁点儿变化,长的还是那么茂盛,结的栗子清脆香甜,每年都硕果累累,年年如此,从没间断过。唯独有一年夏天下暴雨,大风把树的顶端刮断了,让爷爷伤心的很久,也念叨了很久。树下经常有爷爷的身影,他常常坐在自己亲手打造的石凳上乘凉,陪伴着这棵树。爷爷是村里出了名的石匠,石凳是他年轻的时候从后山背回来的,一块巨大的花岗岩,一锤一錾亲手錾出两个相同的石凳,石凳分别放在大门两边一左一右。奇怪的是爷爷永远只会坐在靠左的石凳上吃烟,难道是靠左的石凳让人觉得舒服一点或者坐在靠左石凳上吃烟更香?这我就不得而知了。每年这个季节我们都能够捡到很多栗子,一边捡着,一边往嘴里塞,可以清楚地听到咀嚼栗子时发出清脆的声音,大家总会你看看我,我瞧瞧你,然后咯咯地笑了起来,我们每年最开心的事之一,当然也就是捡栗子了。但是从没有人问过这棵栗子树的来历,是谁种在这里的呢!可能有人会说,种在爷爷家院里,那肯定是爷爷种的,这个说法倒是没有一点毛病,合乎于逻辑;可是问题就出在这里,爷爷家还没有修房屋前,树就已经生长在这里了,树的周围全是阪田,现在房屋的所在地。那时树干还没现在这么粗壮,后来爷爷才把房屋修在树的旁边,这就出乎大家意料之外。而这件别人都不知道的事是有一次在我捡栗子时爷爷告诉我的。

      爷爷问:“好吃吗?”

    “好吃着呢!”一边听着自己咀嚼时发出清脆的声音,一边回答爷爷道。

      我坐在爷爷身旁的另一个石凳上,吃着栗子,听着爷爷说着过往,从村子东边说到村长西边,从上寨说到下寨!我静静地听着爷爷说着村子里那些家长里短有趣的事。爷爷把烟斗磕了一下石凳,烟锅里仅剩的一点烟蒂随之掉在地上,摛出右手从衣兜里拿出一个偏偏的铁皮制成的小盒子,打开盒子后里面装着一小包发黄的塑料纸,——用铁皮盒子和塑料纸包裹着烟叶,一方面是为了方便携带,另一方面是铁盒和塑料纸包裹着的烟叶可以更好的锁住烟叶湿润度,便于捲成烟卷,在打开塑料纸捲了一支烟,用手指轻轻一抵,抵进烟锅内,紧接着拿出一盒火柴,取一根火柴在火柴盒上划了一下,火光瞬间划破了夜晚,同时嗅到一股辛辣刺激的气味,爷爷趁着火焰还没息灭以前点着烟卷,大口大口地吸着,担心火燃的烟卷息灭了,此时一串一串的白烟腾空而起,随着低矮的院墙飘到院外去了。看着爷爷每每坐在院里,吃着烟,对着树坐着,总是不说话,我好奇地问道:

      “爷爷!这棵树是您种的?后来才把房屋建到这里?”

      爷爷深吸一口烟,烟雾慢慢从嘴角冒出才说道:

      “是,也不是。”

      我不太明白爷爷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一头雾水,感到很奇怪,心里想,爷爷说这话是在暗示着什么呢!爷爷又说道:

      “准确地说,我参与了这棵树一半的栽种”

      “那另一半是谁参与栽种的呢?”我又追问道。

      月亮已爬到半山腰了,树下的光斑早已消失殆尽,掉落在地上的栗子已躲藏在黑夜里,寻不见踪影,微风拂面而过,初秋夜晚已有些许的凉意,被惊醒的栗子开始往下跳,耳边又传来一阵噼噼啪啪的声音。爷爷咳嗽了几声,缓慢地说道:

      “这件事要从几十年前说起。”

      我比现在年轻60岁的时候,那年我二十八岁,也正是我迎娶你奶奶的时候,算起来距离现在确实有点久远,说长也不算长,说短也不算短了吧!半个多世纪了。我结婚时,已经快三十岁的人了,对于我这个年龄来说,现在的时代结婚不算太晚,但相对于我们结婚那个年代来说,已经是晚婚了,全村几乎找不到第二个,拖了老匡家的后腿,在老辈人的观念里,这是不孝,是大不敬!让父母担忧。当时除了担心我之外,焦虑着我弟找不到媳妇,那时找媳妇已成为全家人茶余饭后讨论的话题。

      哪一年,注定是我们家的幸运年,经过隔壁村的红娘牵线搭桥,我认识了你奶奶,后来没多久就结了婚。那个年代十分贫穷,家里拿不出彩礼,值钱的东西只有两头牛和五只羊,我结婚就牵了一头牛作为彩礼。我是上半年结婚,我弟下班半年也结婚了,五只羊是他的结婚礼金。说到这里,爷爷有些高兴地说,那年真是双喜临门,全村人都说老匡家祖坟葬得好,葬了块好的风水宝地。全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先例,而我家开创了先河,一年却取了两个儿媳妇,这件事当时在全村传开了,炸开了锅,从村头到村尾都在议论纷纷。

      从那以后,每天都有人找上门来,寻找对自己家有用的经验,沾沾喜气,有的人甚至带上阴阳先生去研究我们家祖坟,回来都说好,特别是我父亲活着时候为他找的阴宅,人们议论着风水、寻龙、点穴、墓相,懂得行家和不懂的外行看过以后都说好——(给活着的人找的阴基,死后埋葬,阴阳先生说了,以造生基、吸收龙脉之灵气,回报生人,增福延寿。我们哪里知道这些迷信的说法,为我父亲提前找阴宅主要为了百年仙逝以后方便埋葬罢了!)我父亲他老人家身体状况不好,一天不如一天,就给他找的阴宅;加上他也常念叨,希望在去世之前知道自己埋葬在什么地方,为了满足他的愿望,这件事也就这样办成的别无他意。哪些好事的阴阳先生研究以后都说埋葬在这个地方,即使现在还是一块空地,已经有灵气了,老匡家两个儿子以后人丁肯定兴旺。为此我们家一下子成为了全村人关注的焦点,成为了他们口中的所谓的有福之家。

      “我弟,也就是你的小爷爷,匡有权。”爷爷怕我不知道连忙补充说道。

      “ 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他呢?”我疑惑地问道。

      爷爷没有回答,抖了抖烟灰,捏了一下烟锅上的烟卷继续说道。

      兄弟俩结婚以后,我们两家一同住在一栋屋檐下,结婚后日子过得很充实,日子过得虽然清贫,但还是觉得有希望,有奔头,相信光景会越过越好。

      日子这样过了一年,我们就分家了。按照村里面的老规矩来办,请了族长、村长、村里有威望的长者、以及其他的村民作为公证人,这样做也是为了做到公平公正,让双方满意。分家时,我父亲已经生病了意识模糊,分完家几个月后,他老人家就去世了。

      在冬天里的一个晚上,大家从不同的方向陆陆续续地到来,我站在门口迎接,在人前递着香烟,像这样的香烟一年也抽不上几次。大家吸着香烟鱼贯而入的从大门走进堂屋,走在前面的是家族的族长,他是家族里最有话语权的人,紧跟其后是徐老师,也是我们村最有文化的人,村里但凡涉及到和文字打有关的事,都是他一个人的事情,其他人插不上手,所以大家都很尊敬他;最后入座的是村长。大家坐下以后,神龛面前摆放着一张八仙桌,桌上放着分家的财产,那是徐老师用一张红纸书写的财产清单。族长站起来,点烧三柱香插在神龛上的香炉里,然后弓着背在神龛面前烧了几张纸,起身面对神龛鞠躬三下,这样做是请示祖宗应许。接着族长拿起桌上的红纸宣读着所有内容,总的财产分别是良田六亩四分、房屋一栋、耕牛一头、农具、炊具,具体分配如下。族长刚讲完话音未落,许老师站起来紧跟族长的话说道,今晚的事也就这样了,我们来给你们兄弟俩做个见证人,他从族长手中接过那张书写着全家家当的红色的纸,然后转身对着我说道:

      “具体财产分配全写在上面,这样分可以吗?”

      我回答道:“可以,我没意见!”

      他又转身对着坐在他身后的匡有权问道:“有权”,“你看这样行吗?你有什么意见没有?”

      匡有权回答道:“就这样,我也没有意见。”

      这时许老师大笑起来,紧接着说道:

      “你们兄弟俩过来签字摁手印,这件事就算成了。”

      我和匡有权分别都在红纸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其实名字都是许老师代写的,我们实际只是摁了一下手印。我看着这张红纸黑字,心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是不舍?是无法接受分开的事实?我一时说不上缘由,正当我愣住时,角落里有人扯着沙哑嗓子大声说道:

      “这事成了,来!大家一起吃酒。”

      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村长。

      经过一个晚上,十几个人的见证下,兄弟俩分家的事情总算结束了。

      爷爷说:“自从分开生活以后,心里难免会有一些莫名伤感。”

      我问爷爷道:“为什么要分居异爨呢?难道就必须分烟析产吗?一起生活不是更好吗?”

      爷爷当然不知道分居异爨、分烟析产是什么意思,也许只听到为什么不在一起生活,爷爷愣了一会儿回答道:

      “这些问题我也是后来才明白的,这也许就是人生。”

      爷爷看了看我继续说着以前的故事。 虽然生活过得清贫,但总地来说还是平静,生活中没有争吵过,生活中大家互相帮衬着,日子也一天天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这样和谐、融洽的生活终将会被打破。因为一些小事,兄弟俩开始有了矛盾,生活中产生了分歧,很多时候因为一些小事争吵!那时大家都还很年轻,不懂得珍惜这份亲情,越吵越厉害,兄弟之间隔阂越来越大,最后达到无法沟通的地步!最后既然希望对方去死。现在想想,那时是多么的愚蠢,多么可笑,是有多大的怨气,纵然不顾兄弟手足之情,不顾一奶同胞之亲,都在诅咒着彼此。 说到这里时,爷爷有些幽咽的说道:

      “当时如果我大度一些,让着他一点,事情可能就不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了。古人常说,长兄如父,我明显没做到长兄应有的责任哩。”

        “天下如果有后悔药,如果有真愿意用生命去换来我们的一世和睦,但是天下哪有什么后悔药,只有无尽的感伤罢了。”爷爷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那个时候分家,并没什么家产可分,光景过得不好,家里一贫如洗,能拿得出手像样的东西基本没有的。我现在还很清楚地记得所有家产,土地每人分到三亩二分地;房屋是一栋木质结构的老式木屋,坐北朝南,由东厢房、堂屋、西厢房构成,最后东厢房我住,西厢房分给他,堂屋一起使用作为公共空间;对于牲口,家里实在太穷了,只有一头老黄牛,无法分配,只能作为公共财产,这就是当时分家能分到的全部家当了。

      一转眼之间,你爸爸、姑姑已经能独自去上学,独自到后山放牛了。他们家里接连生了四个女娃,他那时每天愁眉苦脸的,像是被霜打过的茄子。平日里遇见我都有说有笑的,自从他找来一个阴阳先生算命,又去看看我父亲墓地的风水以后,脸色铁青,像是变了一个人,相遇再也不叫我,板着黑脸。最初我也奇怪,什么时候做事亏待他们了?后来我才打听到,原来他听人说,生不出儿子,和我父亲埋葬的阴宅有关系。是他找阴阳先生看完坟地以后,先生说:“这个阴地对你不利,难怪你生不出儿子,这就原因所在。先生还说:这阴地对于长子来说,既升官又发财,后代人丁兴旺子孙满堂,除了长子之外,对于其他人没有什么好处,只有坏处,弊大于利,反正好的地方我是看不到;接着又说:此地较阴,阴气过盛,导致后人财运不佳,钱财难聚,当然也不利于后代家庭人兴财旺。我父亲去世以后,我是家里长子,理应承担责任料理父亲的后事,为此他认为我在陷害他,做了对他不利的事情,便开始对我怀恨在心。

      日子一天天过着,同住一个屋檐下,哪有不拌嘴的,牙齿和舌头还有相碰撞的时候,何况一家人呢!都是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我固然也不放在心上。但是后来的发生的一件事情,最终导致我们兄弟关系破灭。

      后来他找到我,说要迁坟,要把我我父亲的坟墓迁到有利的地方去!他说没有儿子就是现在这个地方对他不利,此阴地保佑不了他。我此刻的境地也无力反驳,只好同意了迁坟。我当时想着,如果迁坟就能实现他的愿望,我想父亲也会和我一样会同意他的请求。我父亲生前是个善良的人,本本分分的老实人,但就是在本分的老实人,活着时被生活蹂躏,死后也没有一天安宁。他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凡事不顺心,老婆生不了儿子,赌博赌输了,走夜路摔跤了都和我父亲有关,迁坟就这样由此而来,前前后后一共五次迁坟。五次迁坟结束时,又生了三个女娃,至今都没能生出一个男娃。

      最后一次迁坟,我父亲的棺材并没有落土为安,而是把棺材曝光地上,任凭日晒雨淋、风吹雨打几个月。这些举动实在令人费解,活着的时候给你当牛做马,死后还要保佑你,满足你一切愿望!这哪里是人呀!神仙恐怕也做不到。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不能让这种荒唐至极的事情在发生下去,有一天我对匡有权说道:

      “择个吉日,把父亲棺椁入土为安吧。”

      匡有权眼睛里充满了戾气、不高兴地回答道:“不可以……!不可以……!先生说了父亲邪气太重,要等到合适时间才可以入土。”

      我听到他说父亲邪气太重,我突然大火,大声吼道:“你身上邪气才太重,你的行为是天下大不孝你知道不,活人的事情和死人有什么关系,如果活人的事死人都能办到,活着的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还不如死人呢!这说你把一个死去的人随意搬动,你取得他的意愿了吗?你这是对死者的不尊重。

      我的指责使他更加恼怒,还和我大打出手,说我设计陷害他,生不了儿子,多年积累的怨气一下爆发出来了,他越发的生气,冲我大喊大叫,说什么要和我断绝关系,永不来往之类的话,把平生最难听的话都骂了一遍。我也是在气头上,实在想不通这是什么逻辑,有什么科学依据说我陷害他呢,当时这种无凭无据的指责让我很恼怒。当时的行家,外行都说好,为什么现在就不行了,再说了后来迁过几次了,也不见得实现了,这样的行为实在可笑。争吵惊动了邻里乡亲,很快门口站满了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在劝说着我们。族长、村长、徐老师也都在劝说的队伍里。

      我看他失去了理智,我也就没和他争论,在邻居的劝说下回家休息了。对着我家的大门,他整整骂了半个晚上,后来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沙哑,没嘞力气,后半夜才安静下来。 说到这里时,爷爷仰头望着天空说道:

      “我真希望迁坟可以实现愿望。”

      这件事以后没多久他们就悄悄搬走了,连夜搬走的,不知去了什么地方。走后没几天,邻村的老王拿着土地和房屋卖合同来了,围着房屋转了一圈,有来来回回看了看,站在田埂上瞭望的属于他的田地,像地主老爷视察自己的良田一样,咧嘴一笑对我说到,这田地不错,比房屋强。多年以后,一次闲聊才从老王口中打听到,赌博欠下赌债,土地和房屋是用来抵债的。他本来就是一个赌鬼,从这一点上看应该假不了。自从走了以后,我托人四处打听他们下落,终究一无所获。

      那年的冬天,邻村的老王叫来几十个人,不到一天的时间把属于他的房屋拆走了,剩下一半房屋孤零零的杵在那里,和我人一样,像是失去亲人一样,变得岌岌可危,风吹随时就会散架。那年的冬天我们建了新房,建在栗子树边上,也就现在的位置呢!

      月光已爬到山顶,此时四处一片寂静,偶尔传来栗子从树上掉下来的声响。

      “这棵树又是怎么回事呢”我问道。

      “这棵栗子树是我和我弟小时候一起种的。”

      “说好了等树长大后在树下放上石凳,等我们老了以后坐在石凳上一边吃烟,一边看着小孩子们捡着成熟的栗子。”爷爷回答道。

      霎那间,我终于明白很多问题,为什么是先有树,再建的房屋,为什么房屋偏要修建这栗子树边上,而不是其它树;为什么爷爷总喜欢坐在树下发呆;为什么我很早就听说爷爷有一个弟弟,但是从来没有人提起,我也没见过;为什么爷爷说参与栽种了这棵树的一半呢;为什么爷爷永远只坐在其中一只石凳上吃烟,另一只石凳是给谁留的呢等等,原来有这么多往事。

      “那后来有没有打听他们的下落呢?”

      “去年打听到他们的消息了,还联系上了,我们说好了今年秋收完以后相聚。”爷爷回答道。

      我听到爷爷这样说,我太激动了,这种无法用语言表达出来的高兴,几十年的隔阂终于可以冰释前嫌,我往嘴里塞入一颗栗子笑着对爷爷说:

      “现已初秋,他们应该在来的路上了。”

      “来不了喽,来世再相聚吧。”爷爷叹气地说道。

      我惊奇地看着爷爷。爷爷哽咽地说道:

      “前几天来消息说,因病去世了。”

      这时爷爷缓缓地站起身来,点燃一锅烟,把烟斗放在树下,凝视着栗子树缅想着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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