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一段时间,疫情防控跌宕起伏。除了上班和下班,活动轨迹逐渐进入单摆状态,两点一线的简单生活,早出晚归,挤出时间阅读莫言获诺奖十年之后的首部作品集《晚熟的人》。本性善良的人总是晚熟,此言不谬也。
晚熟,当别人聪明伶俐时,我们又傻又呆,避其锋芒;当别人心机用尽,渐入颓境时,我们恰好灵魂开窍,昏眼变明,秃头生毛,脱胎换骨,返老还童,智慧大开……
这就是“蒋二”,原名蒋天下,这就是早熟和早熟的区别。他说过很有哲理的一段话:“有的人,小时胆小,后来胆越来越大;有的人,少时胆大,长大后越来越小”。
“余晚闻道,梦幻是身。真即是梦,梦即是真。”“晚熟”已经成为近段时间的一个热度词,到底什么是“晚熟”,作者没有给出具体答案,只是在一篇篇的作品中,通过“我”的表现,来诠释什么叫做“晚熟”。
九零后书友在读书交流会上说,这是一本吐槽生活的书:这样理解使我头一次感到自己同他亲近。假如我“早熟”,我会带着希望;假如我“晚熟”,我会尝试不那么焦虑,将生活过得沉重一点,可能与世界格格不入,但我至少坦然一点了。
实话实说,莫言笔下的大多数人物形象,始终有上个世纪六十至九十年代的痕迹。时代的印记在他身上表现得格外固执明显。《晚熟的人》所收录的十二个故事里,有几篇走出了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时代背景,讲述了当下发生在二十一世纪的故事。
然而这些故事里的人,依然年老,上个世纪的痕迹明显,几乎不必刻意寻找就能抓到。以当下年轻人有限的人生阅历为客观参照,他们的命运沉浮与那段历史有关,年轻读者会感到自己人生只有大片空白,好像是没有故事的一个人,找不到他们的现在,也看不清楚未来之路将通向哪里。
年轻人渴望功成名就,但在《晚熟的人》里看到五六十岁甚至更年老的人的命运沉浮,千帆历尽之后,发现一个人成熟之后还会再次成熟,这许多次成熟,或早或晚,也不早不晚。该像莫言一般坦然勇敢,焦虑无用。时代在莫言身上落下的沉重感,好像减轻了一些。人若是这样活下去,倒也不必对彼此过分苛求。
选读《左镰》
许多年过去了,我还是经常梦到在村头的大柳树下看打铁的情景。那把已经初见模样的左镰,在炉膛里即将被烧白了。不,已经被烧白了。那块即将加到镰刃上的钢,也烧白了。老三奋力地拉着风箱,他的身体,随着风箱拉杆的出出进进而前仰后合。老韩用双手攥着长钳,先把左镰夹出来放到铁砧上。然后他又将那块钢,加到镰刃上。他拿起那柄不大的像指挥棒一样的锤子,对着流光溢彩的活儿打了第一下。小韩抡起十八磅的大锤,砸在老韩打过的地方,发出沉闷得有点儿发腻的声响。钢条和镰已经融合在一起。老三扔下风箱,抢过二锤挟带着呼呼的风声,沉重地砸在那柔软的钢铁上。炉膛里的黄色的火光和砧子上白得耀眼的光,照耀着他们的脸像暗红的铁。三个人站成三角形,三柄锤互相追逐着,中间似乎密不通风有排山倒海之势有雷霆万钧之力,最柔软的和最坚硬的最冷的和最热的最残酷的和最温柔的混合在一起,像一首激昂高亢又婉转低回的音乐。这就是劳动,这就是创造,这就是生活。少年就这样成长梦就这样成为现实爱恨情仇都在这样一场轰轰烈烈的锻打中,得到了呈现与消解。
最让我们羡慕的是,这个独立营里每星期六晚上都会在篮球场上放一次电影。这也让我们这些农村小青年跟着沾光,每个星期六,也成了我们的节日。每到周六下午我们就无心干活,只盼着队长能早点下令收工,但队长故意与我们作对。平常日放工还早点每到星期六,红日不压在西边的地平线上,他是不会下令收工的。队长虽然是我堂叔,但我恨透了他,恨透了他的不仅仅是我,还有队里所有的年轻人。从田里回到村庄放下工具即便抓起一块干粮就往农场跑也赶不上电影的开头,而农场的知识青年们烦我们这些来蹭看电影的农村青少年。所以他们就故意地提前了放映的时间,这使得我们看了好多部半截子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