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常说,中国自古是礼仪之邦,那什么是礼仪?礼仪从何而来。
其实礼仪可以追溯到周代,西周建立之后,周公“制礼作乐”,制定了一系列的礼仪制度,就是周礼。
这部周礼非常完备,大礼有三百,小礼有三千。周礼中就是规定不同辈分的人见面如何行礼,平时如何交往。
在我们今天看来,这周礼不就是一种行为规范吗?而且也没有什么强制性,有多大用处呢?
用处很大,当时的上流社会,就是周王族,自然是要遵循的,那贵族都遵循了,老百姓自然也会追捧。
这套周礼,其实就形成了当时的贵族文化、贵族精神。
我们现在动辄谈西方的贵族精神,骑士精神,最典型的一个事例是法国大革命高峰的时候,路易十六和皇后都被送上了断头台,皇后上断头台的那一刻,不小心踩到了刽子手的脚,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优雅的道歉:“对不起,先生。”
其实我们早在周代就已经有很完备的贵族文化了,只不过对于这种贵族文化,我们的解读又有很多不同。最典型的事例就是春秋时期的泓水之战。
“冬,十一月,己巳,朔,宋公及楚人战于泓(今河南柘城县西)。宋人既成列,楚人未既济,司马曰:‘彼众我寡,及其未既济也,请击之。’公曰:‘不可。’既济而未成列,又以告。公曰:‘未可。’既陈(阵)而后击之,宋师败绩。公伤股,门官歼焉。国人皆咎公。公曰:‘君子不重伤,不禽(擒)二毛。古之为军也,不以阻隘也。寡人虽亡国之余,不鼓不成列。’
宋襄公与楚军在泓水作战,宋军摆好了阵势,楚军还没有全部过河。
司马说,“对方人多我们人少,趁着他们没有全部过河,请下令进攻他们。”
宋襄公:“不行”
楚军全部过河了,还没有摆好阵势,司马又建议开始进攻。
宋襄公还是回答:“不行”
等楚军摆好了阵势,宋军才开始进攻,结果大败。
宋襄公自己受了伤,护卫官也被杀死了,宋国人就责备宋襄公,宋襄公说:“有道德的人在战斗中,敌人负伤就不再去杀伤他,也不俘虏头发斑白的老人,古时候指挥战斗,是不凭借地势险要的,我虽然是王国的商朝的后代,却不去进攻没有摆好阵势的敌人。”
现代人看来,宋襄公简直是迂腐可笑,甚至被贴上了“蠢猪式的善良”的标签。
但是这些和现代战争的一些基本原则:不杀俘虏,不伤及平民老人妇女儿童,又有多大的区别呢?
回到那个年代,这种战争礼仪如此之早就出现,不得不感叹中华文明的璀璨。而再看宋襄公的所谓迂腐,不就是对于当时贵族文化、贵族精神的坚持吗?
当时的战争礼,主要是“约日定地,各居一面,鸣鼓而战,不相诈”,因为当时的战争方式以车战为主,所以需要选择好一处平坦宽阔的地方,双方约定好时间,到现场后,列好队伍,鸣起战鼓,驱车冲向对方。
我们现代人看来,这更像是一场体育比赛,或者类似于西方贵族之间的决斗。
所以,因为周礼的约束,周代一直到春秋时期,战争都是小规模的,以贵族为主的竞技性战争,战士人数也不多,每次战争所用时间一般也不超过一天。
因此那个时代的战争,是贵族之间的决斗,贵族在战争中比的是勇气,实力,偷袭、欺诈、乘人之危都是不道德的。
贵族战争与平民战争所不同,在战场是对手,下了战场还是朋友。
了解这些背景,再看宋襄公,他作为贵族的后代,从小接受的贵族教育,讲究贵族风度是他根深蒂固、深入骨髓的观念,在战争中,风度和高贵的贵族精神比输赢更重要。
其实,自古以来对宋襄公的评价褒贬不一,在《公羊传》及《史记》对宋襄公此举都给予了肯定评价。
《公羊传》写道:“当时的君子们都赞赏宋襄公这种不鼓不成列,临大事而不忘大礼的做法。以为即使周文王在世,能做到这个地步也算不错了”。
《史记》也写道:“宋襄公在宋国当政期间,修行仁义,想做盟主,虽然他战败了,可是当时的君子们对他的正面评价都很高。感叹在当时礼义缺乏的中国大地,依然有宋襄公这样禀守礼让之风的人”。
而宋代苏东坡的《宋襄公论》中说到:“不管怎么说,宋襄公都要为这次战争的失败担负主要责任”(至于败绩,宋公之罪,概可见也)。
其实,苏东坡写的是时论文,他是借古讽今,对当时北宋孱弱的对外战争有感而发。
而最为我们熟悉是老人家的一句话:“我们不是宋襄公,不要那种蠢猪式的仁义道德”。其实这句话的准确地来说就是,我们不要当东郭先生和狼的那个东郭先生。当然这也是有当时历史背景的。
总而言之,同一个故事,不同时期不同解读。
而回到春秋时期,泓水之战是一个重要的里程碑,从此之后,“成列而鼓”为特色的礼义之兵宣告退出历史的舞台,从此,“尔虞我诈”和“诡诈奇谋”成为了战场上的主导作战方式。春秋时期贵族之间决斗式的礼仪之战消失了,不仅仅变得要相诈,还要加入更多的战士和平民,战争开始变得血腥和残酷,战国时代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