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黄豆最初的记忆,是父亲以往每逢过年杀猪后,精心炮制的一坛肥肠酥豆。黄豆的酥脆,肥肠的特有的脂香,混杂着菜籽油的清香,是最好的下酒菜,也是一个难得小零食。
制作肥肠酥豆,要提前泡好黄豆,精心地将年猪的大肠清洗干净切成小块。一切准备就绪后,将浸泡一夜充盈饱满的黄豆和肥肠一同入锅炸制。时间在漏勺均匀的小孔中慢慢离去时,黄豆和非常慢慢脱水,大豆蛋白经过热油的催化,起初饱满的黄豆开始廋身,外皮起皱。同样的变化也发生在肥肠身上,肥肠上的油脂和水分慢慢析出,和黄豆一起向着酥脆的目标出发。
在那个吃食紧缺的时代,一头年猪必须将全身每一个部位用到极致,为翻过除夕的一整年提供足够的蛋白和脂肪。于是,炸黄豆的酥香从小便融入我的骨髓,这种藏在记忆里的味道,永远也不会忘怀。
从小到大经历的吃食中,无论是凉粉、酸辣粉、肥肠粉、火锅调料,只要是能见到炸黄豆的地方,我总忍不住多加一些。黄豆粒在齿间跳跃时,思绪也随着香脆的味道飘香家的方向。一颗黄豆,遇到情真意切的我,足以解思乡之苦。
初到新疆时,当土生土长的新疆人得知我来自贵州时,蹦出的第一句话,啊,贵州炒米粉,太好吃了。这样的对话,在我刚来时一度让现场变得很尴尬。我首先要解释,贵州炒米粉这个新疆人欲罢不能的美食,在贵州压根没见过。然后,我还要真诚而不是礼貌地表示,嗯嗯,炒米粉挺好吃的。然而,对于我这样一个从小嗦粉长大的人来说,这生在新疆的贵州炒米粉,还真是接受不了。所幸的是,十几年过去年,街面上的炒米粉已经完全去贵州化,成为彻头彻尾的新疆美食代言。除非是一起经历了这个变化的吃货,估计再不会有人在新疆向贵州人提起贵州炒米粉了。
在新疆,有这样两个美食的演化很有意思。一是大盘鸡。相传是四川跑车的司机们,经过不断的感情付出和金钱培育,在沙湾一个路边店衍生出来的。但现在,大盘鸡好像走出新疆,做法千奇百怪,早已幻化。二就是炒米粉。随着去贵州化的完成,越来越多的新疆人研发出自己的米粉品牌,还开起了连锁店。这美食的演化,见证了人口的迁徙和融合。
好吧,再不拉一把,我觉得需要改标题了。接着说黄豆的事。
虽然对新疆的米粉有千百个不认同,但思乡情到浓时,也会打打脸,终归吃上一碗叫粉的东西,在胃肠里延续那份物质基因的认同。
新疆的炒米粉店里,除了炒的米粉,还有拌的米粉。米粉烫熟后,佐以鸡肉或牛肉熬制的酱料,配上葱花、香菜、酱油,最让我认同的是拌米粉的点睛之笔——一撮炸黄豆。对于一个长着思乡的胃的人来说,那几粒炸黄豆足以掩盖一切粉和料的不足,在饱腹时顺便治愈一个外乡人的心病,还是可以接受的。
但前天,当我再次去一家口碑尚可的苍蝇店吃粉时,发现老板竟然将炸黄豆换成了炸豌豆,而且还是购买的工业成品。尤其是我怕特地加了一块钱的黄豆,发现到碗中变成了豌豆,而且还带着保持酥脆口感的工业添加剂味道时,我告诉自己,该是寻找下家的时候了。
连锁,中央厨房,食品工业化背后,一颗炸黄豆都坚持不下去的流水餐饮,我该用我的乡愁去考验你的真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