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作为金陵十二钗双首之一,是小说的女主之一,她外貌仅通过贾宝玉眼中独见,对她的特点刻画,作者独具匠心,重点落在其言行举止的细节描写。在第三回里,林黛玉初入贾府,作者就是通过许多细节描写,展现林黛玉“步步留心,时时在意 ”特点,给读者留下深刻印象。
为什么?
身份:林黛玉是贾母的外孙女,不是贾府的人,说白了是一个寄居的亲戚、客人。贾府不比在林家,自然得小心谨慎行事。
家庭:林黛玉也是一位千金小姐。林父如海,便从科第出身。虽系钟鼎之家,却亦是书香之族,虽与贾府有些差距,但从小被父母视为掌上明珠——乳名黛玉,年方五岁。夫妻无子,故爱如珍宝,且又见他聪明清秀,便也欲使他读书识得几个字。如此家庭出身与黛玉的个性孤傲,自尊天真,但具有家教与礼数,是比较相吻合的。
体弱多病:黛玉先天体弱多病——女学生年又小,身体又极怯弱,我自来是如此,从会吃饮食时便吃药,到今日未断,请了多少名医修方配药,皆不见效。身体上的先天虚弱,黛玉对事物的反应比较消极,什么事多从其反面来考虑,这也导致了黛玉在思维方式上极为消极和被动。所以身体虚弱、抑郁性的气质对黛玉性格的影响是根本的。
家道中落的遭遇:林家羸弱——林家支庶不盛,子孙有限,虽有几门,却与如海俱是堂族而已,没甚亲支嫡派 。又遇到母亲早逝,贾母怜她无人依傍教育,便接她到自己身边。黛玉是极不愿离开自己的家的,林父与黛玉辞别之语:汝父年将半百,再无续室之意,且汝多病,年又极小,上无亲母教养,下无姊妹兄弟扶持,今依傍外祖母及舅氏姊妹去,正好减我顾盼之忧,何反云不往? 道出了林家的实情,希望黛玉去傍依贾府以待有个好归处,她去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但一个七岁的孩子要背井离乡,远走他方,在这在她幼小的心灵里埋下了一个“自已身世不幸”的情结。到11岁时,林父也过世,黛玉再次受到打击。父母的相继辞世,无家可归是影响黛玉敏感、多愁善感性格形成的一个重要因素。
综合以上,林黛玉的消极、孤傲、敏感、多愁善感的性格,行事自矜自重,小心戒备——“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肯轻易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惟恐被人耻笑了他去。”自在情理之中了。
如何刻画?
1、邢夫人处辞饭
黛玉见了外婆史老太君后,贾母要她去拜见两位母舅:大舅贾赦和二舅贾政。
在大舅母邢夫人处,带着林黛玉来见贾赦,不料贾赦命人回复说“连日身上不好,见了姑娘彼此倒伤心,暂且不忍相见”,为托辞未予见。不知道林黛玉此时心里怎么想,不过她来这儿主要也是打个卡,完成礼节,听了回复后,再坐一刻,便告辞。不过邢夫人倒是客气的,苦留吃过晚饭去,只是人之常情,于今亦然;而苦留两字显得很有诚意,似乎邢夫人很希望与初来乍到的黛玉建立良好关系,也显得她关爱老太太的外孙女。
作为七岁的女孩,感觉大舅母如此热情,可能真会留下来吃饭,但黛玉却笑回道:“舅母爱惜赐饭,原不应辞,只是还要过去拜见二舅舅,恐领了赐去不恭,异日再领,未为不可。望舅母容谅。”
她的话里讲的是礼节,因为还要去拜见二舅舅,如果先在这里吃了饭去,会显得太怠慢了;同时也向大舅母表示歉意,给了邢夫人一个“识大体”的印象。
还有一个原因,黛玉是遵外祖母之命来拜见长辈的,拜见完了自然要回去的,相关活动安排要看老太太的意思才妥。
2、谢座
黛玉有三处“谢座”。
第一处,在荣禧堂东边的一间耳房里等贾政和王夫人接见:
老嬷嬷们让黛玉炕上坐,炕沿上却有两个锦褥对设,黛玉度其位次,便不上炕,只向东边椅子上坐了。
这几位老嬷嬷都是荣国府的老仆,自然应该知道这炕上“两个锦褥”是谁坐的,如果黛玉不宜坐,那么,她们让黛玉到炕上坐就要么只是意思一下。那炕沿上的两个锦褥表明,那里是贾政与王夫人坐的肯定没错,但是偶尔地有其他贵客来访对谈时也可以坐。林黛玉在是晚辈,但在那几位老嬷嬷眼里,她刚来,且身份尊贵,作为一个贵客坐一坐也是没问题的。但黛玉不是这样想的,她可不想被人说“不知大小高低”,所以坚决不坐,只坐在东边椅子上等。
第二处,王夫人把黛玉请到了“东廊三间小正房内”,黛玉看到:
正房炕上横设一张炕桌,桌上磊着书籍茶具,靠东壁面西设着半旧的青缎靠背引枕。王夫人却坐在西边下首,亦是半旧的青缎靠背坐褥。见黛玉来了,便往东让。黛玉心中料定这是贾政之位。黛玉只是向挨炕一溜三张椅子上坐了。当王夫人再四携他上炕,她才挨王夫人坐了。应该还是坐在王夫人的下首,也即西边。一者表示亲近,二者不失礼节。
相较于刚才老嬷嬷们让黛玉上炕,或许王夫人就有点形式主义和考验黛玉的意思了。如果她按王夫人的初让,真的大剌剌地在东边坐了;或者在王夫人三番五次拉她上炕后真的在东边坐了,那在王夫人心中会是什么结果?不言而喻那就留话柄。幸好黛玉小小年纪,心较比干多一窍,心思细,毫不失礼节。
第三处,吃饭排位次:
贾母正面榻上独坐,两边四张空椅,熙凤忙拉了黛玉在左边第一张椅上坐了,黛玉十分推让。贾母笑道:“你舅母你嫂子们不在这里吃饭。你是客,原应如此坐的。”黛玉方告了座,坐了。
吃饭的位次,自古至今都不是小事,贾家这样的大户人家,自然更是讲究。黛玉对于被凤姐拉到“左边第一张椅子”上去坐,自然是无论如何不敢坐的, 十分推让 绝不是装样子的,直待贾母解释你舅母你嫂子们不在这里吃饭 ,加上 你是客 ,她才 告了座,坐了。足见黛玉从小接受礼数教育,跟其良好家庭教育有关。
3、吃茶
饭后吃茶,黛玉小心谨慎,也差点出洋相,幸好她是“心较比干多一窍”,反应迅捷得很。各家生活习惯略不同,在林家林如海教女以惜福养身,云饭后务待饭粒咽尽,过一时再吃茶,方不伤脾胃。
但是贾府,饭毕,各有丫鬟用小茶盘捧上茶来,先漱口、洗手、吃茶,黛玉对父亲的教诲一向是牢记在心的,见了许多事情不合家中之式,但不得不入乡随俗,少不得一一改过来,因而接了茶,捧过漱盂来,黛玉也照样漱了口。洗手毕,又捧上茶来,这方是吃的茶。
也幸亏她本来就不想急于吃茶,心里正犯着嘀咕,没有张口就喝,加上本就时时留心观察。如果黛玉像史湘云般性子急,又不注意观察,一口漱口水下去,恐怕就会成为贾府上下各处的谈资了。
4、小心应答
关于读书应答
饭后聊天,说到了读书上。黛玉对于贾母和宝玉的回答,是应贾母的态度而小心应答。
贾母因问黛玉念何书。黛玉道:“只刚念了《四书》。”黛玉又问姊妹们读何书。贾母道:“读的是什么书,不过是认得两个字,不是睁眼的瞎子罢了!”
接着说到了读书上,问:“妹妹可曾读书?”黛玉道:“不曾读,只上了一年学,些须认得几个字。”
我们注意到,同样回答读书的问题,在回答贾母时,黛玉说“只刚念了《四书》”,言下之意,也就是入门级别而已。贾母的反应,传递给黛玉的信息----意思贾府的女子读书多少与读什么书没什么要紧的,不要是文盲就行了,这显然与她在自己家里父母让她像男孩子一样正规读书是两回事。
在这样的意境下,宝玉问她“可曾读书”时,才有了黛玉就是“些须认得几个字”呢?少说为妙,如果说读了《四书》你还怎么是认得几个字”,不合贾府的做法。所以之后宝玉问她时,就变成也没读什么书了
关于问玉应答
(宝玉)又问黛玉:“可也有玉没有?”众人不解其语,黛玉便忖度着因他有玉,故问我有也无,因答道:“我没有那个。想来那玉是一件罕物,岂能人人有的。”宝玉听了,登时发作起痴狂病来,摘下那玉,就狠命摔去,骂道:“什么罕物,连人之高低不择,还说‘通灵’不‘通灵’呢!我也不要这劳什子了!”
黛玉受了回答读书问题时与贾母不合拍的影响,黛玉在回答宝玉她有没有玉时,就更加谨慎了,竭力想回答的令人满意,但是似乎事与愿违。
按理直接如实回答“没有”就行了,但处处留心的她开始“忖度”宝玉的言外之意。以为“衔玉而诞”的表兄是独一无二的金贵,按常理是物以稀为贵,那玉石也不是人人都有,再加之她确实没有那样的玉。所以她如实回答没有玉的同时,还特意“抬举”了一下这位表兄,表示宝玉的玉是罕物,不会人人都有。不料她的想法,与宝玉期待不一致,她认为“物以稀为贵”,宝玉却认为黛玉这位“神仙般的妹妹”也有才贵,以至于上演了摔玉的一幕,让林黛玉,向贾宝玉偿还了一生泪水的第一滴。
步步留心、时时在意的林黛玉,碰到贾宝玉,按当时常理却是难相对,隐喻两人磕碰不顺的关系及悲惨结局。
以上七个场景,都反映出林黛玉进贾府的“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作者对于人物性格的刻画,设置精巧自然,将有礼有节、小心谨慎、敏感多虑的黛玉形象展现在读者面前,并对后文人物在故事里进一步发展做了铺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