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景弘听到陈教练喊自己接电话的时候正在给一个学员纠正动作:“出拳的时候要用上腰背力量。”
被指导的小姑娘红着脸正要说什么,他朝下压了压手,从擂台上跳下去,接过来电话,喂了一声。
小姑娘戴着拳击手套趴在擂台边儿上看着景弘,就见他说了两句脸色一变,看也没看她一眼,就跑了出去。
小姑娘撇了撇嘴,问跳上来的陈教练:“景教练他干嘛去了啊?”
“家里有事儿吧,”陈教练四十出头,朝姑娘挥了挥拳:“来,试试。”
景弘从拳馆里跑出来直接打了个车:“师傅,去一附院。”
是他妈的电话,说景戈受伤去了医院,让他赶紧过去。老爸老妈去海南玩儿了,现在正在去机场的路上,下午才能赶回来。
景戈是景弘的弟弟,两个人都在本地上大学,不过没在一个学校,景弘学得法律,景戈学得表演,两兄弟学校倒是离得不太远,但平时联系有限。景弘平时除了上课还出来做兼职,教人打拳,忙得像只陀螺,说起来,他已经快俩月没见过景戈了。
老妈又打了电话过来,哭得嗓子都哑了,问景弘到医院没。
景弘安慰了老妈两句就说不出来话了。他从来都不是个话多的人,老妈这么哭个不停,他就更不知道要说什么了,于是干脆沉默了下来。
等挂了电话才发现已经到医院门口了,他付了车费,下车往急诊跑过去。
急诊里闹哄哄的,景弘在分诊台打听到景戈已经被送到病房去了,又转身往住院部跑。
景戈白着一张脸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管子,毫无知觉地昏睡着。
病床前守着一个男生,看到景弘一愣,又猛地扭头去看景戈,半天才结结巴巴地问:“你,你是景戈什么人?”
景弘走过去碰了碰景戈那张跟自己一模一样现在却苍白如纸的脸,“我是他哥,景弘。”
“你们是双胞胎?”那男生长得很好看,睁大了眼睛瞪着景弘,“景戈个狗日的从来没跟我说过!”
景弘奇怪地看他一眼,心想,这有什么好说的,我也没跟同学提过我有个双胞胎弟弟啊。但他表面上淡淡的,点了点头:“怎么受得伤?”
那个好看男生自我介绍叫沈煜,和景戈一个宿舍的,说是去游乐园玩儿的时候被人从假山上挤下来了。
“挤下来?”景弘愣了一下。
沈煜挥了挥胳膊比划了一下:“是啊是啊,就是挤下来了,人,人太多了。”
景弘皱着眉又看了景戈几眼,从病房出来去找医生了解情况。医生跟他解释说是从高处坠落的时候伤到了头,拍了片子脑袋里淤血,需要安排手术。
景弘签不了字,而且他卡上的钱也不够交手术费,只能等老爸老妈下午过来。他揉了揉鼻根,有种少年老成的沉稳,等在医生办公室门口的沈煜看他出来,搓着手有点儿畏缩地看着他。
“有事?”景弘问他。
沈煜吞了吞口水,心想,这是什么情况,明明景戈他哥跟自己是同龄人,个头儿也差不多,自己怎么会觉得这人有点儿害怕呢。他鼓起勇气往前踏了一步:“那个,我有话跟你说。”
景弘看着他:“你说。”
“那个,就是,其实,摔下来的不只景戈一个人,呃,还有个人,也一起摔下来了。”
2.
景弘和景戈长了一模一样的脸,性格却是南辕北辙。景戈从小就嘴甜,仗着长了副好模样,撩猫逗狗也没人整治他,活脱脱的是个闯祸精。不是今天薅了隔壁老王家的狗毛,就是前天撩了院子里小姑娘的裙子,再大点儿了,书读得马马虎虎,可弹了一手好琴,后来高考就干脆走了艺术特招。
景弘则完全是另外一个样子,他不爱说话,在景戈满院子撒欢的时候,他就能捧本书在屋里一坐一整天,电视都不带看的,捧着的那本书随着他年龄的增长越来越厚越来越生涩难懂,反正景戈看一眼午饭都能吃不下去。但这么个锯嘴葫芦,却不是个书呆子。其他小孩子都是去学个跆拳道啊,足球篮球乒乓球啊什么的,他却从三年级开始就自作主张报了个拳击班,一周跟着教练打一次拳,到上大学的时候,考级证书都一摞了。常年打拳下来,景弘练出来一身匀称好看的肌肉。有一次跟景戈一起去游泳,旁边儿小姑娘盯着景弘腹肌猛看,气得肤白貌美的景戈同学再也不愿意跟他哥一块儿出现了。
考大学的时候景弘毫无悬念考上了重点大学重点专业,按理说,家里两个孩子,父母俩多少是会偏心的,就景家这个情况,怎么讲都该是沉稳上进成绩优异的景弘得宠,奈何他是哥哥,老爸老妈一直更喜欢活泼话多的景戈,对他这个什么都能自己拿主意的儿子,反而有点儿不知道怎么相处,说起话来都客客气气的,没有父母和儿女之间的那股亲热劲儿。
景弘有时候也会觉得父母跟自己生疏,可又学不来景戈的样子,时间久了就想通了,越发我行我素起来。也许在大家眼里,景弘早就是个大人了,而景戈,一直都是个孩子。
景弘也是这么看景戈的,一个一直没长大的没心没肺的孩子。
于是听沈煜说完,他并没有觉得太吃惊,只是问了一句:“你说一起掉下来的是个女生?她喜欢景戈?”
沈煜一愣,鼻子里哼了一声:“估计是吧。要不也不能跟着景戈一起摔下来啊,本来没她什么事儿的。”
在景弘眼里,沈煜和景戈是一样的小孩子,但人姑娘好歹救了自己弟弟,于情于理都应该去看看的。他嗯了一声:“人现在在哪儿呢?”
沈煜往斜对面儿一指:“那间病房,护士说吵着要见景戈呢。”
景弘摆了摆手让沈煜回去看着景戈,自己朝那间病房走了过去,还没进去就听见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他到底怎么样了啊?您让我去看看他成吗?就一眼,我就看一眼。”
没听清护士说了什么,景弘就又听见那女孩儿嚷嚷道:“我没事儿没事儿,不就断了条胳膊么,你看你看,我都觉不着疼了。求求您了,就让我去看一眼吧。要不您好歹也跟我说一声儿,他到底怎么样了啊?摔着哪儿了没?那么高呢……”
景弘扶着门框没往里走,听着这二不唧唧却情真意切的声音,心脏很用力地跳了一下。
他忽然不太敢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