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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嫁到外公家的时候,正值一九四五年。
一九四三年春节,外曾祖母刚去世,家中一贫如洗,本来算好日子大年初三出殡,大年初一那天,大外婆又突然病故。
外公左手边是曾祖母的棺材,右手是大婆婆的棺材,一边一个,他撕心裂风地哭喊,冬天的树叶掉光了,土地上空无一物,只有静静流淌的河床,大门上家家户户都贴了大红的红色喜字,只有他们家黑白的篷布与挽联触目惊心, 因为是过年,村中人都忌讳这样的场合,来的也都是本家亲戚,仓促将丧事办理好。
大外婆育有一儿一女,大舅舅十六岁送出去参军,大姨妈也早早嫁到了隔壁镇一户王姓人家。
外公一个人守着屋子,艰难度日。
直到第三年,外婆嫁到了这个家。
外婆从小就是孤儿,三岁父亲去世,五岁母亲去世,家中还有一个弟弟,弟弟七岁那年,村中四人在打麻将,弟弟顽皮,趴在桌底下玩石子,那四人打麻将太过投入,没有注意到有孩子在桌底下,弟弟不小心头撞到了其中一个人的脚尖,那人条件反射狠狠踢了一脚,他以为是一条扰人的狗,这一踢让弟弟受到了巨大 惊吓,整个吓傻了,神经收到了刺激,回去高烧两天后惊厥撒手人寰,从此,外婆成了彻头彻尾的孤儿,村上好心的人怜悯她,她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外婆年轻时模样周正,又干得一手好女工,在十七岁那年被说媒嫁给隔壁坝上一户人家,那户人家当年在香港做事,外婆并没有见过他,只是家人口头上定了亲,临近结婚的日子,外婆未婚夫买了些布匹跟珠宝,一路从香港北上返乡,结果路过一个山沟的时候,被人抢劫,丢了性命。
从此外婆变得沉默寡言,遇人总是低垂着头,虽说不是婚后守寡,但是也是大家都知道的婚事,在背后对她议论纷纷,也有同情的,有的归结于她命硬,还没有过门就把自己的男人克死了,对她退避三舍。
外婆的姑姑就四处找人说媒,打听到外公家,想想往后日子还很长,两个命运悲惨的人或许可以找到彼此的慰藉,命运将两人联系在一起。
一九四六年,舅舅出生了,一九五零年,二姨妈出生了,生舅舅跟二姨妈的时候都是外婆一个人自己在家生的,脐带也是自己剪掉的,生完孩子三天后就下地干农活了,落下了腰疾,等到妈妈出生的那一年,已经是一九五七年。
外公脾气暴躁,心情不好便对外婆拳打脚踢,特别是家里吃不上饭的时候,火气一下子就窜上来了,外公身高一米八,力能扛鼎,一双浓密大眼,对子女的奉行的教育观念也是棒下出孝子。
舅舅上到初中就辍学了,二姨妈没有一天进过学堂,长大一点就一直帮家里分担农活,舅舅小时候贪玩,每次犯错,特别是跟村上的孩子 发生争执,二话不说也不听舅舅解释就是一阵打,用我们老家的话说,外公不护短,要是护短,丢了自己的格局,舅舅被外公吊在树上打,打得皮开肉绽,舅舅也不吱一声,直咬咬牙,嘴唇都咬出血了也不求饶。
外婆很温柔,每次见到这种情景都冲出来,声撕力竭地让外公停手,敞开手臂紧护着舅舅的身体,哭喊着去拉扯吊着舅舅的绳子,二姨妈吓得躲在门后面,紧紧拽着拳头一个劲流眼泪,外公生起气来连外婆一起打,因为频率太多,再加上村上那时争吵的夫妻不在少数,“穷吵架”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外公家的院子经常有噪乱的哭喊声,最后连村上的人都不敢去外公家玩,只有在外公或者外婆单独在田间劳作时,大伙儿寒暄交流几句。
外公对外人很好很义气,遇到不公平的事情,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做事情又本分老 实,答应别人的事情说一不二,在村上很有威信,重要的活动都让他参加, 那个时代,“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对于外公跟外婆的争吵,没有人拉架,认为这是家务事,外面的人不好插手。
等到妈妈出生,家里的情况还是没有改善,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外公将世界上所有的柔情都给了妈妈,他从来没有打过妈妈,小时候烧柴火也会将妈妈抱在怀里,妈妈从小就心疼外婆, 每次外公跟外婆吵架,妈妈便拿了一根竹竿跟在外公后面,用竹竿偷偷捅外公的后背狠狠挥过去,这时候舅舅跟二姨妈都躲在房间里,捂着头不敢出来,妈妈就用胖乎乎的小手,挥打着竹子,加入这场恶战中。
这时候外公不但不生气,还会开心抱起妈妈,有时候还用自己的胡子去扎妈妈的脸, 笑着说:“你这个乖乖,现在能耐了,知道打爸爸了是不是。”
二姨妈在她八岁那年偷偷拿起舅舅的书本,想去上课,村上有个老师叫梁子,二姨妈跑梁子家里去请她帮忙,看看能不能去学校上几天课,在教室外听着也行,这件事被外公知道后,回来痛打了一顿,说家里这么穷,弟弟妹妹还小,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
二姨妈爬上屋顶旁的草垛旁,那时候正是深秋,麦堆下了一层薄薄的霜花,村里的几声狗叫此起彼伏,天色深蓝没有一点杂质,外婆在灶房边生火,二姨妈坐在草堆上,泣不成声,等家里人都吃完饭,外婆在院子里喊姨妈的名字,一直没有人应 答,外公才开始慌乱寻找,二姨妈听到了他们每个人的声音,她只是木然地躺着, 不想理会任何人,想着这辈子再也没有识字的机会了,她除了用这种方式做最后的抗议还能做什么呢?
等她从内心接受这件事,从草堆上爬起来后,被外公一巴掌打了个踉跄。 “你要急死我们啊,大晚上的真怕你出什么事。”外公随后呜咽着哭起来:“也不是不想让你读书,家里实在太穷了,承担不了。” 二姨妈被外婆抱在怀里安抚着,妈妈在边上也哭成了泪人。
家里决定狠狠心,买一头牛,一来牛可以耕地,平时还可以去村里帮忙,外公四处借款,达成了心愿。
有天出事了。
那天妈妈一个人在家,舅舅临时出去有事,妈妈看到小牛在牛棚里一动不动,一 个人无聊,想逗逗它,她拿了那一根自己常用的竹竿去挥那头牛,结果手不知轻 重,把牛的腰打落了,牛一下子摊在地上一动不动,妈妈吓坏了,在家里拼命喊外婆,“妈妈,妈妈......” 隔壁的人听到了,以为家里发生什么事,看到妈妈手里的竹竿明白了一切,以为家里又在吵架,赶着干活,安慰几句就走了。
妈妈吓坏了,心想这下闯祸了,浑身发抖,躲到灶台旁,躲进草堆里,头上也揪满了稻草。呼吸都是寂静的。
舅舅那天玩的很开心,进门还给妈妈带了一个小玩具,结果刚进门,就被外公抓住衣领,责问家里的牛怎么变成这样,舅舅说不知道,还没有等舅舅解释太多, 外公一记响亮的巴掌把舅舅脸打得火辣辣地,嘴角那边都渗出血,舅舅眼睛瞪着外公,随后抱着自己的头,坚定地站立在那里,脚像定立在地面上,任随外公随之而来的暴风骤雨,果不其然,外公将舅舅吊在树上,用皮带抽打上去,院子里鸟扑哧飞光,叶子受到震动也零星地洒落着。
那天外婆有事出远门,没有一个劝打的,直到隔壁的邻居看到。
“恒广,你这样要把儿子给打死啊,哪有这么狠心的,真不是他弄的,我都看到了!”
“冬梅今天在家狼嚎一样,孩子下手没有个轻重,应该她不小心的,她也只是想逗逗 它!”
外公蛮不讲理:“让他出去野,不在家好好看着妹妹,看着牛。”
舅舅被邻居解开绳子的时候,眼睛里噙满泪水,硬是不让它们纷纷滚落,狠狠咬着下巴。
外公也没有道歉,打累的他点了煤油灯,一个人坐在等下沉思着。
“臭孩子,我都知道了,你快出来。”外公其实在进门的时候就看了妈妈,因为她自认为隐藏的好,屁股跟腿穿着厚厚的棉裤,整个身体圆滚滚的,半个身子都露在外面。
妈妈慢悠悠出来,一直用手举着头,手上抓着几卷稻草,即便出了这么大的事, 外公也没有骂过她,打过舅舅,他算消气了。
这件事以后,舅舅就出去参军了,是他自己要求的,参军的那几年,他没有给家里写过一封信。
妈妈到了上学的年龄就去读书了,外公说,希望女孩子还是读点书,现在时 代进步了,以后人生的选择可以多一点,这时候的外公变得开明了。
舅舅参军回来了,分配到一家鞭炮厂,二姨妈也到了适婚的年龄,家里开始张罗着将房子翻修一下,这样别人来相亲面子上也说的去。
因为经济受限家里便无法再支持母亲去上学,妈妈读到初中就辍学了,毕业后因为识点字,在家记公分,她做事公正、有条不紊,深得好评,那段时间, 外公逢人就夸自己有个好女儿,与外婆的争吵也少了不少。
等舅舅工作稳定后,厂里有个推荐名额,妈妈正好二十岁,就进厂上班了,那时工资才十三块八一个月。
上班离家有点远,舅舅省吃俭用,最终买了一辆自行车,这样子上班方便点。
妈妈上班的第一天,外婆将妈妈跟舅舅一起喊起来,粥很烫,舅舅囫囵吞枣,一下子吃完了,妈妈还在慢吞吞吃,他吃完抹了抹嘴,骑上自行车就消失在晨光里, 妈妈心里咯噔一下,吃完饭只能独自沿着舅舅之前告诉她的路径慢慢摸索到厂 里。
下班后,妈妈去舅舅车间找他,被车间的人告知他刚走,妈妈只能一个人慢慢走回家。
妈妈回去也没有问舅舅为什么没有等她,自从舅舅当兵回来,他的话变得很少, 如果不是他主动想聊天,他对别人只是简单的回应或者干脆不回应。
第二天,妈妈早早吃完早饭,舅舅动身后,妈妈跟在他后面,他推着自行车跟妈 妈一前一后走着,等到了村头,他突然跨上去骑车飞奔而去,留下妈妈孤单背影。
第三天,妈妈四点钟就起来了,因为上班的路程离家里有十来里路,上班的这一年,不管刮风下雨,天寒地冻都得早早就起床,晚上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八、九 点。
村落散着零星的灯火,不知道妈妈是怎么一步步走到家的,有一次她在路上碰到舅舅,他驮着厂里的另外个同事上班,他跟妈妈对视了一下什么也没有说就径自奔走, 妈妈低垂着头,止不住流眼泪。
家里穷,工资只有十三块八毛,妈妈的工资全部交给舅舅,后来索性舅舅直接去帮妈妈取工资,这些钱用于家里的日常开销,也是以后的婚礼备用金,那几年,妈妈成年累月吃腌萝卜下饭,没有一点油水下肚,身上开始水肿,白胖的皮肤像蚕宝宝,外公年龄也大了,不再那么性格霸道,就像暮色中的老黄牛,被岁月推磨着前行,外公跟外婆在家里种点菜,有收成后拿到集市上去卖,每一分钱都算计着过,舅舅正式当家,他们的钱都交给舅舅。
有人开始帮舅舅说亲,说亲的姑娘过来看家里就一间梁的房子,一家几口挤在一起便打了退堂鼓,外婆跟外公就提出来到西面大婆婆留下的房子里去住,大婆婆的一儿一女早已成家,他们也很少过问家里的事情,白天他们在舅舅这里帮忙种地,做好晚饭,刷好碗筷就动身去相隔几百米的新房里去。
总算说媒成功,舅妈家里条件也不好,长得五大三粗,但是她愿意嫁过来,舅妈操一口大喇叭嗓音,说起话来唾液横飞,但她人很勤劳,也很爱干净,这是舅舅唯一满意的地方。
结婚后,家里的积蓄用掉了大半,舅妈也去了厂里上班,舅舅的自行车后座有了属于它的女主人。
舅舅结婚后,舅母经常对妈妈甩脸色,妈妈下班回来经常冷饭冷,外公也失去了年轻时候的英气,性格变得唯唯诺诺, 全凭舅舅当家作主。
舅舅说一,他们不会说二,妈妈没有自己的一分钱可支配收入,一件衣服穿了很多年,裤子、衣服上都是打的补丁,但是妈妈很考究,第二天上班前,第一天的衣服会被她压在床板下变得服贴,穿出来四条缝笔直对齐,她每天上下班回来就扎进农活里,不会为任何事情与家人争执, 小时候家里打打闹闹的日子,她厌倦透顶争吵,对于她来说受点委屈换一份清净是世界上最合理的买卖。
大表哥出生第二年,外公身体出现异样,一天到晚腹痛,但是他都忍着,汗滴大片大片流,被子都被扯破了,他固执地不肯上医院,觉得那样会让家里的处境雪上加霜,家里人送他去医院,都被他拒绝,像牛一样倔,半年后,他肚子胀得很大了,疼痛难忍,墙上都是被他抓的手印,他知道自己的病是绝症,去医院只会让钱打水漂,后面家里的生活还要继续,最终他器官衰竭,在一个清晨结束了自己草草的一生,他去世后,家里也没有钱置办一口像样的棺材,只是用砖头砌了一个简易的墓,将外公用篾席裹住了安葬了。
以后的几年,妈妈一直在厂里上班,她赚的钱都交给哥嫂,妈妈是从小看着大侄儿长大的,平时舅舅对孩子管教很松散,犯了错误就是拳打脚踢,跟小时候的他一样的待遇,导致表哥的性格非常判叛,跟社会上的混混青年走的比较近。
二十五岁那年,通过说媒,妈妈嫁给了父亲,对于妈妈来说,男方脾气好是第一 位的,结婚后,母亲跟父亲勤俭持家,妈妈日夜颠倒加班,秋收农忙晚上跟父亲回来割麦子,没有人帮带孩子,只能将我锁家里,舅舅听说了这件事,就吩咐外婆来帮忙带孩子,不善言辞的舅舅这次是帮了大忙,帮我们家度过了第 一个难关。
结婚后妈妈掌管财政大权,她对理财跟做生意很有一套,在妈妈的规划下,1987 年改革开放后,父亲做起了第一批个体工商户,爸爸是一名车床工,技术精湛, 妈妈就鼓励爸爸自己单干,凑了三千多买了一台设备在家里接活,因为名声在外, 生意不断,成为当时村上条件最好的人家,贴瓷钻的时候,瓦匠都不知道怎么贴, 贴的歪歪扭扭,村上的人过来参观,很多装饰与家电都是当时最新潮的。
妈妈知道外婆在家省吃俭用,经常买一堆礼品回娘家,偷偷塞钱给外婆,还帮她把破旧的房子修好,换上了几床新被,窗户也给换成玻璃窗,考虑到要是舅舅起了新楼房,就会给外婆安排一个房间,再也不用风里来雨里去,妈妈跟爸爸商量, 借钱给舅舅盖新房。
对于舅舅,父亲一直心怀感恩,帮助舅舅把新房盖起来了。
刚盖完新房,外婆就病倒了,因为长时间受寒,在一次严重感冒后落下了病根, 得了肺气肿,一直咳嗽,拖着一直没有看,那一年前前后后 ,妈妈帮着帮衬父亲的事业,回家都是匆匆来,匆匆去,外婆没有跟她透露自己的病情,外婆一直只说自己只是有点感冒,妈妈也没有往心里去,等到舅舅来找妈妈的时候,才意识到问 题的严重性,外婆已经卧床了,家里拿不出钱给外婆去看病,起完房子已经掏空了家里所有积蓄,还欠了不少外债,妈妈就把我们家里的庄稼地荒置了,收拾好 大包小包,专职回去照顾外婆。
半年时间,母亲全程在外婆病房前,晚上搭起小床在旁边,每天帮外婆擦洗,身上没有一点味道,病房弄得清清爽爽,长年有艾草的香味,舅母主要负责做饭,有时间就来帮忙,一个风雨交接的晚上,外婆没有喘过那口气。
自从外婆去世后,妈妈回家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了。
初二那年,舅舅在我家门口徘徊了很多次才低着头进来,大表哥要结婚了,表嫂怀孕了三个 月,不能再拖了,为了这件事他连续几天在自家门前灯光下走着,转了一圈又一 圈,不知道怎么解决这件事。
大表哥这么多年也没有什么积蓄,经常惹事生非,因为跟人打架被拘留过,平时喜欢跟一些狐朋狗友吃吃喝喝,开了一家裁缝店,他的手艺很好,很有才华,一本时尚杂志到他手里,立刻可以裁剪出类似款式的衣服,只是他心思不在上面,不好好经营自己的店铺,本钱下去了不少,收益甚微,结婚置办物件的钱都没有半分。
舅舅跟妈妈借款三千,父亲考虑到当年他放手方外婆来带孩子,爸爸塞给他五千。
结婚后,表哥安分了一段时间,侄儿也出生了,舅舅退休后,在家专心带孩子, 他变成了一个慈祥的老人,在家里打理了很多花花草草。
有一天,一群人将舅舅家围堵起来,原来是表哥在外面欠下了一笔赌债,表嫂吵闹着要离婚,舅舅迈开了沉重的步伐,到我家来借钱。
妈妈又拿出了一点积蓄,帮舅舅家还了一部分赌债,爸爸说:“这个忙不能帮, 后面会形成依赖,这样是害了他们,救急不救穷,这样下去,你会害了他们一家。”
“那总不能让我大侄子进监狱,好好的一个家就要毁灭了!”妈妈哭哭啼啼,爸爸拗不过他,心又一次软下来。
后来,妈妈回去的次数越来越少了,舅舅每个暑假跟寒假都热情邀请我过去玩,他对我是极好的,每次都准备很多零食,饭菜也是精心准备,还特意养了很多多肉,经常给我们讲很多故事,极巨耐心,在他身上,感受不到沉默 寡言的个性。
初二那年,舅舅找到妈妈,说这几天他吃饭老是咽着,还有其他症状他不肯说,表哥那几天不知去向,妈妈带舅舅去无锡检查,确诊为食道癌晚期。
妈妈交了全部医药费,舅舅手术后,就在家修养, 他去世的时候才五十五岁,嘴大口吐鲜血,他依偎在舅妈怀里,临终前交待的最后一句话是我妈妈回娘家一定要善待她,那时候舅舅家还有一大笔债没有还清,表哥也没有存到钱,爸爸给了妈妈一笔钱处理完舅舅的后事。
舅舅去世后,表哥更是变本加厉,开始对表嫂拳打脚踢,经常出去喝酒赌博,从中调节了很多次,实在撑不下去了,他们最终离婚了。
表嫂带着儿子几年后就改嫁了,断了跟表哥这边亲戚的一切联系,从此远走他乡, 杳无音讯。
舅母也在舅舅去世后半年后改嫁给阿庆,阿庆是名老实巴交的农民,住外公跟外婆住的小屋附近,舅母去上坟的时候途径那里,阿庆看到舅母一个人挑着重重的担子,会立刻放下手中的活,去帮忙,几次后就聊上了。
阿庆五十多岁一直单身,家里有个女人后,有了端茶倒水的,也有人暖被窝, 他对舅母百般呵护,五十多岁的舅母,竟呈现少女一样的羞涩。
对于舅母的改嫁,妈妈表示很理解,她说:“她该有个温暖的去处,也受了蛮多委屈。”
表哥在外欠了巨额赌债人间蒸发了,债主用红字在住宅的白墙上写满了“欠债”“老赖”等字眼,还打了几个触目惊心的红叉,因为几年没有人打理,屋前后院隐于在一堆杂草中。
妈妈一心要维持的娘家,最终只留下废弃的楼房,她经常跟我们讲起一个故事:
她七岁那年黄昏,一对上海夫妻打听到外公家,他们想领养个女儿,妈妈小时候生得乖 巧伶俐,当时家里太穷,快生活不下去了,外公外婆想着这样或许可以给妈妈更好的生活条件,本想狠狠心想答应。
但外公还是人生中第一次违背契约,临走前硬将妈妈留下。
上海夫妻摇摇头,转身离开。
年幼的母亲用手紧紧扒住门框,眼中噙满眼泪:“这里才是我的家。”
那天的夕阳很红艳,渐渐隐没在深蓝色的天境下,树影被余晖的光拉得很长,就像一个人绵远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