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普仑拉斯是我见过的最强悍的斗士。

从三年前竞技场冠军赛开始我就看好这个来自北方战斗部落的年轻斗士，一路走来他击败了来自西方的游侠，打瘪了东洋刀师的脑袋，甚至徒手捏碎过往届亚军拳法大师的喉咙。精彩又血腥，越战越勇，而我凭借着眼光精准靠着大笔押注得来的收入已然从一介市井堪堪挤进社会的上流了。

然而这场半决赛他却遇到了麻烦，普仑拉斯身材魁梧，赤裸的上身盘结着健硕的肌肉，着实是个走以力破巧路线的大块头，反观他的对手，身材纤细，算上支棱的头发高度也没超过一米，还没有普仑拉斯的腰带高，这个有着8岁男孩体型的斗士脸上长着一张60岁老人的脸，还点缀了两撇奸诈的八字胡，一看都知道是来自盛产盗贼的矮人部落。

矮人族娇小的身体虽然没有强悍的力量，但是却有着无与伦比的速度，配合着准确的时机和瞬间爆发力，往往能让小看他们的人付出惨痛的代价。而场上这位盗贼也不是籍籍无名，出道以来成功刺杀28位部落长老，俨然已经是盗贼行业的领军人物。

还没开打竞技场的气氛已经开始燃烧起来，来自战斗部落的黑马对战风头正盛的盗贼挑逗起了贵族们的荷尔蒙和血液中的暴戾，看台上扯起了旗子点起了火炬，还有人争吵甚至大打出手。我坐在看台的第一排，这场决斗对普仑拉斯特别重要，关系着他能否挺进决赛争夺冠军，对我也特别重要，我把全部家当压在了这个来自战斗民族的傻小子身上。

普仑拉斯冲向了他的对手，战斗打响，竞技场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普仑拉斯明确知道自己速度上的劣势，选用了限制对方行动的渔网，矮人一旦被渔网困住，下一秒必然变成是重拳下的尸体。然而人影交错，渔网扑了个空，矮人发挥出了速度优势，从普仑拉斯左肋穿过的同时，留下了三道鲜红的爪痕，普仑拉斯负伤了。

鲜血刺激了围观的群众，他们欢呼着叫骂着把衣服帽子扔上天空。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普仑拉斯流血，受伤让他愤怒，他咆哮一声反身扑向矮人，矮人仓惶之下右手被扣住，没有丝毫犹豫他迅速用力反扭做了个诡异的反关节动作，然后把匕首扎进了普仑拉斯的手腕，普仑拉斯吃痛之下松开了矮人，两个人分开站立，愤怒对视。一个肋骨手腕流血不止，一个右手手臂折断轻飘飘的垂着。

观众用力嘶吼，后排的一些男男女女开始疯狂交合。

场面普仑拉斯占优，但我能看出他的状态并不好，矮人的指甲浸过令人麻痹的神经毒素，这是他找到机会没有第一时间使用匕首的原因，随着时间推移场面会越来越向矮人倾斜，但我并不紧张，我相信普仑拉斯会胜利，我们会胜利。

普仑拉斯再次冲向矮人，矮人一沾即走绕起了圈子，一边逃避正面角力一面骚扰普仑拉斯。剧烈的运动加速了毒素的扩散，普仑拉斯的动作不再开始那样凶狠矫健，矮人瞅准机会又在他后背和手臂加了几道伤口。

决斗似乎走到了尾声，只等普仑拉斯倒下，矮人上去割断他的喉咙就可以宣布胜利准备决赛迎战尼尔竞争冠军了，然而他还是低估了普仑拉斯，在他感觉胜券在握好整以暇的时候，普仑拉斯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了变化——

染毒的伤口止住了流血，赤裸的皮肤上凭空出现繁复的文身，头发生长，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然后离弦的箭一样冲向矮子，矮人拼命躲闪发现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速度竟然有点……跟不上？

普坤拉斯抓住矮人的脑袋一把把它掼入地面，用的正是那只插着匕首的手。

地面红红白白淌了一地，矮人的尸体抽搐了几下，不动了。

短暂的错愕之后观众发出惊天的欢呼声。

……

（二）

出乎我意料普仑拉斯接下来总决赛的对手尼尔居然没骨气地宣布退赛了，这样普仑拉斯半决赛战胜矮人之后直接成为这一届的竞技场冠军，让我少赚了一笔钱，也让世界人民少看了一场精彩的决斗，不得不说这决定做得有点——明智啊。

“总之，退赛是对的，你没办法打败普仑拉斯的，我亲爱的尼尔”我塞进嘴里一块鹅肝，心里暗道这家店的手艺还真不错。

“我这辈子唯一的梦想就是成为竞技场冠军，可是当我离它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我居然放弃了这个机会，因为我实在无法理解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在它面前，我只有败亡一个下场，而我还不能死。”尼尔看着我，我抬眼看他，他又迅速垂下了视线。

“别想这个事了我的朋友，你的退出帮助普仑拉斯拿到了他想要的粮食，那可是足够他的部落吃三年的分量啊，你知道他参赛的目的嘛，哈哈，他可和你这个富有的贵公子志向不同，竞技场总督承诺他赢了要给他在部落里建立一座高耸的雕像，比他爷爷的雕像还要高3米，他说他不要，他只要粮食，够部落生活三年的粮食！哈哈哈你看他多可爱。”

尼尔没有陪笑，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我，问出了他心里最想问的问题：“从一开始你就只下注他一个人，不管他的对手多么凶名赫赫你都押上全部家当赌他赢，你为什么这么相信他会赢？”尼尔顿了顿，目光里透着凶狠:“你到底知道什么？”

和未来的竞技场冠军讨价还价明显不明智，我喝了口罗宋汤，拿起餐巾沾沾嘴道“普仑拉斯的部落在大陆的最北端，常年冰雪覆盖，白熊和猛犸出没，生存条件极其恶劣，人们称之为战斗部落，部落在和环境斗争的过程中摸索到了力量传承的方法。”

尼尔英俊的脸上了写满了惊讶。

“在战斗部落每一代最强大的战士战斗力开始下滑的时候，部落长老会进行一场恐怖的仪式，把这位战士献祭，用他的尸体做成力量传承的容器——人旗，普仑拉斯的爷爷就被做成了人旗，而他本人的宿命也是飘扬在天上，成为一面旗。”

尼尔盯着我，忘记了自己想要说什么。

“战斗部落每个拥有人旗血统的战士都可以呼应起人旗中蕴含的力量，瞬间强化个人战斗力，一辈辈传承人旗流传下来，普仑拉斯继承的力量已经可以让他在短时间内超脱人类的范畴了。他拿冠军你不必感到冤枉，那是普仑拉斯应得的。”

“所以你，换个梦想吧。”

……

（三）

新的赛季，有普仑拉斯上场的决斗我都会押注，但是有了卫冕冠军头衔的他赔率奇低，开赛三年来能为我创造的收入微乎其微了，直到决赛当天正准备押注的我看清了对手的名字——尼尔。我笑着把全部家当压在了尼尔身上。

然后我又赚了一笔。

决赛里面，尼尔一把锋利的西方重剑打得普仑拉斯左右支拙，不到20招，尼尔一个变了形的劈砍用重剑的刀身把普仑拉斯拍倒在了地上，鲜血顺着普仑拉斯的脸颊流下，尼尔把重剑插在他面前，没有杀他。

普仑拉斯手忙脚乱地爬起来，看着自己的手掌，眼睛里几乎要失去神采。我从第一排起身，这个角度向下看他，他已经不复当年的魁梧。

尼尔成为了新一届的冠军。

………………………………………

“人旗出了问题！”

“部落怎么了？”

普仑拉斯在赶回部落的三天时间里，脑子里只有这两句话。

………………………………………

决赛之后我从别人那了解到了故事的全貌和普仑拉斯回去后的事情发展。

普仑拉斯夺得冠军为部落赢得了三年的粮食，然而却因为路途遥远和官员克扣，到达部落的时候还不到总量的三分之一，粮食很快用完，饥饿之下村民开始抱怨起正开始新一轮战斗的普仑拉斯，然而在这个紧要关头一个英俊富有的年轻人来到了部落，看到村民承受饥荒他痛心疾首，并在很短的时间内调来了大量的粮食物资，他帮助部落学习新的技术，带来了外面的事物和思想，帮助村民接受文明。

然而有一天年轻人无意中表示自己每夜都会做噩梦，梦里部落悬挂的各种人旗上的图案吓得他无法入睡，村民太爱他了，他们开始想办法把一部分年代久远长相凶恶的人旗撤掉，但是有一天年轻人还是不堪忍受折磨，请求撤掉销毁所有这些迷信的暴力的人旗。

“撤掉吧，毕竟我们要和文明社会接轨的。”一部分村民点头了。

“这些东西太吓人了，他把想要到部落看看的好人都吓走了。”又有一部分村民点头了。

“只要撤掉这些，我会给大家更多的粮食，教你们新的种植技术，带你们去我们的部落看看。”绝大多数村民点头了。

普仑拉斯的妻子儿子极力反对，但是部落蛮力摧毁了普仑拉斯爷爷的雕像，烧毁了他的人旗。无力阻拦的妻子儿子在愤怒和羞愧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普仑拉斯回到部落，看到自己被逼死去的妻儿，看着被物质迷惑失去灵魂的村民，看着投入火中滚滚燃烧的信仰，他心痛极了，愤怒激发了血脉中最后一点力量。

他赤裸的皮肤上凭空出现繁复的文身，头发生长，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他回到了身体的巅峰，拿起了剑，然后把部落剩余的130人全部杀光。

从此战斗部落成为绝响。

浴血的普仑拉斯更加骁勇，杀戮让他更加强大，他赶回竞技场，找到了尼尔，将这个一手摧毁部落信仰的家伙砍成了肉泥。

最后他找到了我。

强大的战士变回了软弱的孩子。

“你了解我们的历史，你会把部落的故事传下去的对吗？”

我看着普仑拉斯身上密集繁复的文身:“放心吧，孩子，你会是我最出色的作品，比你爷爷的人旗更强大，你将被我做成纵贯战斗部落历史最完美的人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