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记得这是我收到的第几封信了,每一封除了日常的衣食住行叮嘱,就还是日常的衣食住行叮嘱,有些话语在信里都重复好几遍,有时候我甚至怀疑,这些信件的内容是不是从网上摘抄的呀。
人们往往难以去承受事情的第一次,而当相似的事情接二连三的发生,原本畏惧的心早就被捶打的麻木不仁。我们会恐惧会心慌甚至会绝望,但情感却不会再大波大浪的起伏了。说我们认命也好,说我们心态好也行,其实只是害怕会免疫,之前的伤痕早已铸成一道壁垒,假装自己很坚强,已不需要泪水来灌以夜夜安眠。
就像现在的我,可以安然的躺在沙发上,吃着薯片,看着剧,桌上摊着一堆信件,有一些的封口都没有撕开。我想,反正内容都是千篇一律,不看也罢。尽管是这样想的,可心思还是无法集中,我时不时忍不住的往桌上一瞟。终于是无法抗拒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我把桌上的信件捧到我盘着的腿上,一封封的拆开,一封封的念起来。
这是第几次妈妈离家出走了呢,我记不清了。上了大学之后我开始住宿,也不经常往家里跑,更多的时候,我和妈妈的联系都靠着电话和微信来维持。某一天晚上,我和往常一样在晚饭后给她打电话,她没有接,当时我并没有在意,可能是在忙吧。随后我又给她发了微信,告诉她之前那一通未接的电话没有什么重要事情。那天,她没有给我任何回应,我感到有点疑惑。以往也曾出现这样的情况,我打了电话她不接,但是以她的性子,她一定会给我回拨或者是发个讯息。不过我想她可能太忙了,我记得上回回家的时候,她兴冲冲的跟我说,她升职,同时又哀叹着气说工作会越来越忙,能陪我的时间会越来越少。我抱着她说没关系,她笑着看向我,很欣慰我的理解。第二天的晚饭后,我又给她打了一次电话,一片盲音,微信和讯息上的留言,都没有回复。我觉得有些奇怪,当时的我并没有想到,这又是一次新的离家出走。那天是周三,我打算在周五回趟家,决定好回家后,我就不再给她打电话了,但还是发了讯息跟她说,这一次,讯息依然没有回应。挨到那个周五回到家时,我推开房门,从心底里感觉到一股阴凉,她走的时间比我想象中的早,这个房间里生活的气息早已消失殆尽。
我看了她的房间,我才发现,她拉走了一个大的皮卡行李箱。我有些丧的瘫坐在沙发上,上一次她只收拾了简单的衣物就出行了接近一周,这一次她带走了大的皮卡行李箱,她是打算消失多久呢。我战战兢兢的看着她的房间,她是处女座,一切都收拾的有条不紊,干净的桌子,整洁的衣柜,连床上的被褥都叠的有棱有角。我心灰意冷的从她房间里退出,拿上包像逃跑似的要离开这里,下楼的时候我发现我所住的单元套房的信箱好像有新的信件。我打开信箱,被塞的饱满的信件像是挣脱了牢笼撒野般的跑出来,纷纷往地上砸,有些我接的及时,躺在我的手上,有一些就直接掉在地上。我疑惑着收拾着满地的信件,整理完我才发现,这里的信件除了普通的产品订购、信用卡账单之外,剩下的无不例外写着收件人:云霓。我认出那是妈妈的字,我数了一下,这样的信件有厚厚一沓,接近十来份。写信估计是她的恶趣味吧,每一次消失不见,连电话和讯息都拒绝,可她还是会担心我,才会写了这么多的信件。那天我花了一个下午看完这些信件,原本被治愈的心在看完前面好几封后开始变得失落,字里行间的遣词造句很雷同,在我眼里,原本这些代表着关怀的信件,一下子就被我贬入冷宫,成了只会敷衍唱老调的废纸。从那以后,我对信件没那么上心,通常就是撕开随意看了一下,有一些我仅仅只是看了下寄件的地址就不再理会了。
“这是她以前出差的地方,这个是……哦,我们一起去过的……这个……”我抓起信件,一边看着一边喃喃自语。我今天的心情不错,抓着信件一封封的撕开,仔细的看着每一封的内容。
“偏南……咦,偏南……”我手上拿着一个淡黄色的信封,外表看上去没有什么特别的,邮寄的地址我却看得特别扎眼。我打开信件的内容,还是千篇一律的关怀备至,信里我唯一注意到的地方就是妈妈说了她很快就会把事情处理好,很快就会回来。我拿着信封比对了一下最近几封信的邮戳时间,这封信应该是最新的,那妈妈应该快回来了吧。每次她的出走都悄无声息,以房间里的生活气息消散和行李箱的丢失为标志,每一次回来的前几周或者前几天,她都会在信件里说明事情快处理好了,会马上回来的。
在看到信件内容后,我长吁了一口气,妈妈应该快回来了。“偏南”这两个字不经意间,在我的脑海里来回打转。很熟悉的词汇,却一时半会想不出个所以然,我叹叹气起身往厨房里走的时,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我踉跄的跑到客厅,掏出手机,在通讯录里找着凉凉的名字。
和凉凉认识的那个寒假,我们常常会聊起自己彼此的故乡。凉凉说她出生在一个叫做偏南的小镇,和大部分农村一样,很荒凉,可是人心却很暖。“妈妈为什么会出现在哪里?”我拿着手机的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难道妈妈已经知道凉凉的存在?不可能吧,怎么不可能,凉凉和我约定了只要不是父母想要复合,我们不会从中戳和,同样的只要不是父母想让我们相认,我们就当一辈子朋友。那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妈妈要和凉凉的爸爸见面。
我在心里猜测了千万遍,想了很久,也没有想明白。凉凉,我在心里想起了她的名字,这样说起来,我和凉凉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虽然那会一直很笃定的说好要做彼此最好的朋友,时间和距离会渐渐冲淡我们的关系。一想到这,原本即将按下拨打键的手停住在半空中,迟疑了一会,我还是拨打了凉凉的电话。
“嘟,嘟……”原本提着的心在听到这一串盲音之后,一下子放低到海平面。我有点泄气又有点庆幸,如果电话接通了,我要说些什么呢?直接问她见过妈妈吗,还是说什么呢。正当我愁绪万千的时候,我以为电话早就挂掉时,我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通过电流从手机听筒里传出来。
“凉凉的爸爸。”我想都没想就喊了出来,对方迟疑了一会,继而说道,“云霓?找凉凉吗?”
“对,叔叔我……”我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凉凉最近身体有点差,都在休息,不过没什么大碍,你也别担心,我让她睡醒了给你电话吧。”
“好。其实叔叔,我是想来问问你,那个我妈又……”我支支吾吾的说着,有些不大好意思。
“应该快回去了,你妈妈这样经常离家,性子有点大,做女儿的多哄哄,火大了的话就用冰淇淋降降火。”我听到他的声音里藏着蜜饯,心不由得一沉。
“恩,我知道了,我今天收到她的信了,她说要回来了,到时候我会用冰淇淋把我妈降住的,谢谢叔叔。”我们没有再说什么,就这样沉默的挂掉了电话。
我看着躺在桌子上最上面的那封信,邮戳的地方是蓝色的两个字,“偏南”,我的脑海里回荡着刚刚凉凉爸爸的声音,他说冰淇淋的时候很温润,我现在恨不得立马飞奔到超市买一桶冰淇淋。比起这个,我此刻心里更强烈的想法是,我要去一趟小镇偏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