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孩儿已大了,已到谈朋友的年龄了;转眼我们已老了。生活只剩下回忆了。
昨日,侄女期期艾艾地问:“姑,你说,心动,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到底如何判断遇到的那个人是不是对的人?”
“小妮子,有情况了?”
“哎呀,哪有啊!人家就好奇嘛!”
“不想说?好好好,不说不说,可以理解。”
“要不,你就讲讲你嘛!姑你最会讲故事啦,倒是说来听听嘛!求你了啦!”小妞不依不饶,缠着她姑不放。
我?有故事吗?让我想想。
20多年了,日子就像家乡村边无名河的水,波澜不惊,静静流淌。偶尔风起,也不过微泛涟漪,平淡得,令我几乎忘了最初的遇见和心动。
小时候,心里也曾有梦,梦中的那个人,高大英俊,驾着七彩祥云,骑着高头大马,跨过汉江大堤,越过堤下小河,沿着河边大路,八抬大轿来娶我。
最初的相遇,是什么时候?对了,那是一个初冬,天空布满阴云,刻薄的北风鼓腮劲吹,抽得人脸颊生疼。我哆嗦着冻得通红的手,把一捆红薯秧子甩过半人高的猪圈墙,给两头大肥猪添食。
这时,院子后门口有人喊我,我回过头,看到一个黝黑清瘦的身影,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向我微笑挥手。他衣着整齐利索,头发乌黑油亮,并且梳着蓬松时尚的三七分发式。好帅气的头发!那一刻,有些恍惚,他的头发吸引了我的目光,似乎,也勾走我一缕魂,莫名地心慌意乱起来。
他是谁?找我干嘛?我抑制下心跳,疑惑地迎过去,这才发现他身边还有一个人,同村男同学,是他领他过来的。
问候,寒暄,领进堂屋落座。这才慢慢想起,他是同级不同班的同学,平素并无交往。只不过,我不记得他,他记得我。当他得知一贯成绩不错的我辍学在家,心里很同情,便请同学带他来看我,安慰我。
感动。感激。从此他在我心里扎下了根。(题外话:有时候我会问他:你第一次看望我,是不是原本就动机不纯?问了半辈子,他否定了半辈子,哈哈)
那天下午,他写下第一封信。我的心上人,不高大,不英俊,没驾七彩祥云,没骑高头大马,就这样,闯进我的生活。
没多久他去了外地。没有花前月下,没有你侬我侬,只是从此后鸿雁传书,无话不谈。云中锦书频频至,少女情犊初开怀。当有一天,从信中掉下一张一寸黑白照片,照片后面写着一行字:答应我,让我藏到你心里…………
我的心,彻底融化。这一生,就他了。其实,从他第一次到访,离开我家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此生,只有他了。侄女啊,也许,看他的第一眼,我已经心动了。所以啊,心动没有任何世俗的理由,令人心动的那个人,吸引你的,也许是明亮的眼睛,也许是俊秀的容貌,也许是挺拔的身高,也许只是一个小小的举动。于我,只是一头蓬松浓密的头发。很奇怪是不是?但心动就是如此,是一种纯净圣洁的感觉,不带任何一丝物质化、量化的附加条款。当你心里冒出:“此生,只有他了”的念头时,那个让你有这种念头的人,就是对的那人。没有为什么,就是感觉。
哈哈,你别笑。你在笑你姑父现在的样子,干瘦的小老头一枚,稀稀拉拉几根毛,跟帅气完全搭不上边是不是?可是当初,他的头发确实很帅气的,帅气得我都忽略了他的所有缺点。三毛说,每想你一次,天上掉下一粒沙,于是形成撒哈拉。可能,他的落发,已成了我们心中的撒哈拉。
婚后,我们成了农民工一代,四处奔波,打工,养家。偶有一些鸡毛蒜皮的波澜,不是我们之间,是跟老人之间因观念不同而产生的不愉快。好在,都已过去。
他很普通,很平凡,没有野心,没有魄力,没有经济头脑,一直恪守着老老实实做事,本本分分做人的观念。至今还打着工,拿着微薄的薪水。
但我不怨他。他有的,是一颗无微不至关爱家人的心,一双勤劳温暖照顾家人的手。我只记得,第一次看电影,从影院出来,北方的冬夜寒风吹得我一哆嗦,他立马脱下外套,给我披上;刚结婚时我肠胃不好,面黄肌瘦,他买些健胃的中草药,和大米一起蒸药米饭,陪我一起吃了半年;酷寒的北方冬日出租屋里滴水成冰,怕冷的我伸不出手,洗洗涮涮他全部承包;后来条件好些,用洗衣机洗衣服,他守在旁边等着帮我晾出去;夜里我说饿了,他起来给我煮面;我说口干,他起来倒水……即便现在,有时候我犯懒病,赖床上不愿动弹,他嘴上叨叨几句,但依然会把饭菜做好,端到床前。有时候,什么也不用说,一个眼神,便尽知彼此心意。
俺孩有一次说,妈,我咋觉得,我爸对你太好了,简直是宠着你嘛!
是的。无论岁月如何苍老我的容颜,在他心里,我始终是宝。
没有大富大贵,没有锦衣玉食,平凡的日子平凡地过,温馨且温暖。这,已足够。无论身处何方,长相知,不相疑,曾经的爱情,已变成亲情,我们这个牢固的小家,任何风吹雨打也拆不散它。
这一生,感恩有你。若有来生,再牵你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