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延长县志》载:“灵岩漱玉,距东门数百步,石开穴,可容百人,隙中吐水,如练澄清,可以鉴发,味清美,易烹茶。”
明代延长知县孙逢吉,有诗《漱玉泉》:
“崎岖山下路,水出古岩前。
银汉落平地,玉龙飞上天。
雨霁云横岭,风高雪满巅。
暂停睹此景,何处觅神仙。”
此漱玉泉,就是《延长县志》载的“灵岩漱玉”。孙逢吉,山西浑源人,在延长很有政绩,后升任陕西布政使。
灵岩漱玉(漱玉泉),乃延长古代八景之一,与翠屏南峙,华洞西崖、油井波涵等齐名。该泉在距县城数百步的东门砭杏家沟内,距沟口百步之遥。从沟口沿路进入,渐次上坡,路逢转弯处,高岩凸出。泉水便从高岩石隙中喷出,形若白练,下落水潭,声音清脆若珠落玉盘,故名漱玉泉。泉水味道甘美,饮之清凉异常。水质极清澈,俯身池边,光可鉴人。王家川有一“卧牛老窖”酒厂,用该泉水蒸酒,酒香浓溢,味道醇厚,饮者即使酒醉,次日醒来头不疼,喉不干,通体舒泰。附近县镇好酒之人,闻名而来,争相抢购。卧牛老窖,名扬一时。
遥想当年,杏家沟内,松木参差,杂草丛生,除了野雉偶尔鸣叫,野兔突然惊起外,定是一片寂然,准给人以阴森、幽寂的感觉。幸好有这一泉水,日夜汩汩淙淙相伴,才使这一地带有了活力。也才吸引大地上落难的人在它的四周筑巢,营生,生儿育女。
昔日,漱玉泉下有一凹形水槽,清澈可鉴。泉边有一路,每日过往行人很多。路下,便是水潭,碧绿清幽。青蛙在其中漫游,夏夜里鸣叫不已;水草在四周尽情生长,清香弥漫四际。左右山坡上树木葱茏,柳丝依依;远近平整处屋舍点缀,炊烟袅袅。每日清晨傍晚,取水之人,来来往往;左右高低树上,鸟儿雀儿,啾啾唧唧。阳光普照,万物生长,大地上一片旺盛景象。
后来,人口繁衍,经济发展,县城逐渐繁华。杏家沟内,树越来越少,房屋越建越多,一家挨着一家,一排叠着一排。本世纪初,我上学时,有同学在杏家沟内赁屋而居,我曾多次来过,每次必喝漱玉泉水,也确觉得此水味道甘美,夏日饮之,暑气为之而退;冬天饮之,温润五脏六腑。彼时延长,供水只有烟雾沟水库,每到夏天,城内缺水,许多人就挑桶提壶,络绎不绝,来杏家沟取水,当然队伍排得很长。然而,取水之人或两三个聊天,或独自想心事,都规规矩矩等待。其实,距离城内更近的北洞渠,关井渠就有四眼泉水,但取水的人并不如杏家沟多。城内人如此舍近求远,想来还是觉得漱玉泉水好吧。
我上大学,工作,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这二十多年里,我竟再没到过杏家沟,当然,也没喝到漱玉泉水。上周,我去看望延锋老哥,老哥家就在杏家沟内。路过漱玉泉,变化很大,水井四周空地水泥硬化,不见一棵草,一棵树。正对泉水的岩壁下修了一个垃圾台,修造又极简单,砖头围了个圈儿,有部分生活垃圾溢了出来,也许是某人压根儿就没倒进去。泉水也被砖块水泥封了起来,有很多电线和水管伸入。路人完全看不见泉水流泻,也听不见泉水淙淙了。当年的水潭还在,但被围了一圈栏杆,边上又停了好几辆汽车,人很难靠近。
在延锋老哥家里,我喝到了漱玉泉水,但味道不对,不再是记忆里的甘美了。我问缘故,老哥答说,附近人家为了方便,往水井里都放潜水泵,水泵又时常坏,漱玉泉水已被污染了。我记起刚才路过看到的电线和水管,明白了其中缘故。
唉,现在人一味儿求方便,求轻松,求效率,放弃了很多的乐趣,同时也破坏了很多的美好,甚至不自觉地伤害了他人和自己。面对漱玉泉以及类似漱玉泉的现象,我不知是该赞美技术的进步便利了人,还是该批评技术的进步伤害了人。而我,还是怀念二十年前的漱玉泉,以及彼时肩挑手提的取水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