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声很枯燥。它们不知疲倦的重复着那种无意义的哼鸣，还卷着海鸥的哀嚎，甲板的呻吟，以及船员们不可思议的呼噜。

耳朵里的声响，鼻腔里的海腥味，就连身下的吊床都在折磨着他的神经。即便在这艘船上待了大半年，但他还是无法适应这种生活。

这一切都让罗伊倍感折磨。

天黑了，罗伊今天晚上并不需要执勤。他是个水手学徒，擦洗甲板，搬运货物，准备食物，他几乎负责能够想到的一切，不需要经验或是脑子就能完成的工作。当然，也有一些地方是他绝对不可触碰的。比如舵台，以及瞭望塔。

虽然罗伊不喜欢大海上的生活，但他很憧憬自己能够爬上桅杆的那天。他也不是总是讨厌海鸥，这些陆地的信使们大多数时候都是好消息的象征。

“那种感觉棒极了，罗伊，你当然不知道，但望台四周什么都没有，能看很远，那上面的大海根本不是蓝色的，是黑色的，整艘船就像是在一个巨大的漆黑的水缸上航行。”

“有几次我看到了鲸，我发誓，那一定是鲸，我能看清它们的眼睛，无比的巨大，那眼珠里肯定能够洗澡！”

……

罗伊很向往科恩给他描述的风景，整艘船上只有他和科恩两个水手学徒。闲暇之余，他们会经常凑在一起。科恩比他来的久一点，即便他只比罗伊大半岁，但罗伊却总觉得他像个哥哥一般照顾着自己。

如今，科恩已经死了快两个月了。

老水手们偶尔会聊起这件事。他们大多厌恶大海。他们总是说大海不是什么仁慈的女人，她那副看似平静的外表下，隐藏着无数渴望内脏和灵魂的魔鬼。它如果发起脾气来，那些魔鬼就会从自己躲藏的巢穴里出来，它们会在海面上寻找各种各样的猎物，将他们拖进海底，最后吞掉，然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科恩或许就是这么死去的，成了这艘船向大海贡献的祭品，就像村子在祭拜海神时，总会去买一头猪杀死一样。罗伊只能如此告诉自己。他亲眼看到科恩从瞭台上跌落，掉进大海里，便在也没有出现过。

想到这里，罗伊在也没了困意。他决定去甲板上走走。他不喜欢夜晚。那种四下什么都看不到的感觉会放大他的恐惧，他总感觉就在不远处，有无数双巨大的眼睛正窥视着这艘船，甚至就是他自己！

想到这，罗伊有些犹豫，不过更多的是一种心跳加剧的刺激，有那么一刻，他甚至想拿上一把刀，从船舷跳下去，游进黑暗，将那些怪物们全部杀死！或是被那些怪物杀死。罗伊深深的呼吸了一下。舱内的复杂气味呛的他忍不住咳嗽了起来。但这打断了罗伊德胡思乱想，他弯下腰咳嗽着，心里的恐惧也随着肺叶的挤压，碎的没了踪影。

他没有办法，除了蜷缩在船舱的角落里，他没有任何办法，但那样，他会被大副带人抓着直接扔进海里。船上的每一滴水和每一口食物都很宝贵。

海面很平静。只有非常轻微的海风。这里几乎每天都在刮风，大风，小风。

执勤的水手并没有搭理罗伊，他正坐在桅杆旁的木箱子上发呆。罗伊想不起来他的名字，据说曾经是一名领航员。不过后来被海怪吓破了胆，脑子似乎也坏了。

但罗伊知道这些话不可信。船员们之间总是会诅咒彼此。似乎能在海上活下来的人不是疯子就是凶手。

罗伊也没有自讨没趣，他也不敢去船舷那，罗伊总感觉船弦的两边爬满了章鱼，密密麻麻的，用头上两个巨大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船弦，一旦有人露出头，就会将他拽进海底。

所以他挪到了船舵下，把自己塞进了一堆杂物间躺了下来。

时间在大海上会显得很飘渺，刚上船的时候，罗伊经常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醒着还是在做梦。科恩教过他一个笨办法，那就是用手指在自己的大腿上写自己的名字。

罗伊这会躺着，他看着天上的星星，手指不断的在自己的大腿上划着一个个单词。

突然，一声无比巨大的沉闷声响传进耳朵。这吓了罗伊一跳，他连忙睁开眼睛坐起来四下张望。他发现靠在桅杆旁的那名水手已经睡着了，他的头歪着，身旁的酒瓶随着船身有规律的滚来滚去。

罗伊屏住呼吸，他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听错了。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大但沉闷的声响，那声音就像是什么巨兽在海底怒吼，对，肯定是某种巨兽，正朝着什么东西，发出愤怒的嘶吼！

这个想法吓的罗伊不敢动弹，他艰难的缓缓转动脖子，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但除了黑暗，依旧什么都没有。

这时，船身突然猛的晃动了起来，一股要大的多的海浪刚从船底逃走，而这艘船却还毫无知觉的继续往危险处航行。

“膨～！”

又是一声巨响，随机海水溅起，泼洒在罗伊的身上，他刚才看见了！看见了一只巨大的脚从船上跨了过去，而刚才的那阵海水，就是那只巨脚带起的！

罗伊死死的盯着巨脚消失的地方，他惊恐的睁大眼睛，海水刺进眼球的涩痛干燥根本无法将他从恐惧中拉出来。

是巨人，是只要一抬脚就可以轻松跨过这艘船的巨人，是在这片深海里，都可以自由行走的可怕巨人！

罗伊觉得自己的头皮发麻，冰冷的海水将他身上的衣服全部浇透，通过皮肤上的每一个毛孔，贪婪的吮吸着他的勇气和体温。

罗伊僵住不动，他听到很远处传来了巨人的怒吼和惨叫，还有一种根本分辨不出物种的可怕的声音。或许是某种海怪，亦或者就是大海怂恿两个怪物撕杀而发出的怪叫。

罗伊并不知道声音持续了多久，他全身关注的听着。直到声音最终全部消失的时候，他才长长的出了口气。

而直到那时，罗伊才发现自己的情况糟透了。他的头很重，很疼，身上也是，似乎每一块骨头和肌肉都无比酸疼。他甚至觉得自己无法移动，他渴极了，喉咙口很干，每一口呼吸都在灼烤着他的气管。于此同时，罗伊觉得自己还很累，很困，他想要睡着，但身体上的痛苦却一直在阻止他。

他一直处于这种迷迷糊糊的状态。直到被一股冰凉包围，他猛然惊醒，睁开眼才发现四下的黑暗里，有无数人睁着漆黑的眼睛，他们紧闭着嘴，却面堆渴望，他们体形巨大，都在争先恐后的朝自己游来。

罗伊这才想起似乎科恩在落海前，也病了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