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宠与勇气》p223
癌症再次复发后,反而奇妙的事情发生了。崔雅说“过去我所背负的恐惧、重担,现在都已离我远去,虽然我不知道它们是在何时、以何种方式离去的”。此刻我突然理解为:我以疾病的方式或者说奉献身体的方式承担了恐惧、重担,到底是整合了它们,还是以身体的代价将它们分离了出去?像是炼金一般,各种疾病、苦难的降临就是在锤炼作为身心灵的整体,与最终的极重要的东西无关的逐渐被剔除了出去,留下来的会是什么呢?各种磨难之后到底会形成怎样的核心,怎样的智慧?老人会比年轻人的智慧多吗?未必。但是作为一个个体来说,走过长长短短的一生,只剩下逐渐丧失机能的身体,那什么留了下来了呢?拥有了什么呢?脑海里浮现出家中已经离世以及很高龄的老人们,他们的英容笑貌,他们的沉默,他们的对年青一代的退让……二十多年前,我还在听他们诉说各种不满,抱怨生活中的人和事,偶尔还有对别人家的羡慕,对自己家的谦虚。二十多年之后,在时光里,他们变得沉默了,但又不是被迫的沉默,而是成熟之后的选择。他们依然有清醒的时候,谈论生活的时候,那些与执念相关的一切都云淡风轻了,越是接近生命的终点,越是通透、清明,彷佛时间可以教会人们很多东西。从生到死,不管有意无意,都会经验从无限到有限的过程,此时脑海中定格着一个画面:90岁高龄的爷爷穿着老式的调了色的蓝色衣裤和着了灰的布鞋,戴着一顶上了年头的棕色线帽,坐在老家门口左前方的一张爸爸亲手做的椅子上,口中抽着烟,眼睛时而凝视远方,似在看着路人,似看着快要成熟的庄稼,又似在发呆,似在沉思,时而看向脚下的地面,时间在他身上定了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