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上文
夜里,一个黑影蹿进司令部。
"长官"
"打听到了吗?"
"刘墨林把金印托给一个故人,是个商人,顾经武那天也是为了和顺德园通消息,打听金印的下落。"
"商人?去查查最近搬来的大户。"
"是,长官"
"下去吧……"
柳枝摇曳,杜鹃花在风里散了,香蕊和粉嫩的花瓣,飘落清波,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邹府
正是晌午,邹家的几个佣人净手端了饭菜,摆好桌。
邹夫人先动了筷子,邹凌远也大咧咧的翘着二郎腿,吃起来。
邹凌远喝了口茶,道:
"去,请二小姐用餐。"佣人应声便走了。
"你这个妹妹真是金贵,夫子书看得多,却没个礼数,一日三餐,都差专人请她不成?"
"谁知道,女红不见得多好,脾气拗,看些个不切实的,前阵子还说想去留洋,白供她金玉过活,要我说,早早嫁出去多好……"
"哥……嫂嫂"
"嗯"
"呦!还认识哥和嫂嫂啊!罢了,没礼数算你年纪小,以后要记住,家里尚可以这样,若嫁到夫家,小家小户便罢,大户人家要笑邹家没礼数,摔了门,赶回来了,真真才是丢脸呢!"邹夫人用小方巾沾了嘴角茶渍,纤纤十指,皆如柔荑,雪白的腕子上,明晃晃的箍着两副金手环。
"嫂嫂说礼数,那为何爹未到,嫂嫂先动筷,祖母离世,守丧未满,嫂嫂就可以穿着如此艳彩的衣裳,带着繁多的首饰?二嫂子又为何有了身孕,这都合礼数吗?"
"砰!我们哪里轮到你指手画脚,这个家哪里轮到你撒野?"邹夫人气青了脸,一把拍在桌上,誓要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子。
"咚咚!"邹洪轩邹老爷子让管家搀着,才进院就听到正厅的争吵,拄着拐杖狠跺了两下,这三人才都屏气,
"吵什么,啊?"这个"啊"尾音轻而长。邹老爷子看着三人,清咳几声,缓缓道:
"攸宁,你回房里吃吧……"
"是!"攸宁乐的清闲,自然高兴。
"你们吃吧,我也回房了,邹兴,一会儿把参汤送来。"
"是,老爷"邹管家躬身应答。
"爹~不劳管家,我给您看着,煨好了给您送去"邹夫人堆着笑,红胭脂,"白面粉"的脸挤做一团,活似戏里的白面丑角。
邹老爷子走到门口,才淡淡应了声"你费心了。"
攸宁在房里无事,心里却有事。那天,五月端午,庄上的人真多。爹和大哥都出门了,她和丫鬟青芽偷溜出去,看庄上的人,看绸缎庄的新样子(新料子)。却不知怎的,旁边的顺德园冲出许多人来,接着就是扛着枪的兵,二楼的窗上,也'倏~'的跳下个人。枪声紧,青芽忙带着攸宁从绸缎庄后门走了,却不想在巷子里,又碰到刚才跳下来的汉子。那人拿着枪,穿着像个伙计(小厮)。他定眼看着攸宁,脱去蓝布衫,露出里面的寻常衣衫,裹了枪,抢过青芽手里的布匹塞进去。还未等青芽反应,他便一手怀抱布匹,一手抓过攸宁的手,挤进前面看把戏的人群。兵追来了,人群被惊散,却没找到那汉子。他牵着攸宁在另一条巷口停下,掏出枪,把布匹还给攸宁。子弹上了膛,攸宁怔怔的看着他,
"你要杀我灭口?"他眼里都是冷漠。
他扳动保险,退了弹壳出来,那声音响亮清晰,就掉在攸宁的心上……
"砰,,,砰,,,砰……噼啪,咻咻~"子弹在窄巷里乱飞,打在墙上,擦出火花,打在兵身上,溅出血花。巷子里有两拨人,一拨是巷口的兵,一拨是他的。她是怕的,血和子弹,都怕。他竟护她在怀里,任子弹从耳边飞过。她抓着他的衣襟,埋了头,耳畔无声,只听到他强劲有力的心跳。他走了,和他的人消失在巷尾,再没回头看她一眼。
"小姐,小姐?"
"嗯啊!青芽啊!"
"小姐这是怎么了,想什么呀,这么入神,青芽叫了你好多声呢!"
"……没什么,怎么了?"攸宁低头,翻了书页,却又看到"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才发现看得是《诗经》。唉!攸宁叹口气,执手执手,此生难再见了吧。
"小姐,今早收拾妆台,发现那支银雀钗不见了"
"哪支啊?"攸宁漫不经心的问道。
"就是大公子在您及䈂时送的那支啊!端午那天去庄上还戴了呢!"
攸宁心里一紧,却淡淡的说到
"那便丢了吧,兴是人多,挤掉了,有人拾去,也够几天生活。"可心里却万分希望是他拾去了。推窗,看月色如水,洒满汀堂。攸宁披了件湖蓝的披风,在回廊坐着,月亮要圆了,他在哪呢,安全吗?还要躲着兵吗?唉……连他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呢,哪里生出这么多念想?隐隐瞧着偏厅的小厨房亮着灯,灶里的火也散着暖暖的光。怎么?大嫂真的盯着灶,给爹煨参汤?才不信呢!攸宁来到厨房,看见一个人坐在灶前烧火,打着哈欠,却强忍着,不敢懈怠,收拾灶边的柴火。
"二嫂子?"
"二小姐……"招娣笑笑,炉火暖暖的,照亮了她半边脸颊。
"怎么不睡觉呢?你肚子里还有我的小侄子呢!"攸宁搬了凳子,坐在招娣对面。
"老爷的意思,要喝参汤,自然让我熬的。不打紧,粗活做惯了,这不算什么的,快好了,一会儿就睡去了,二小姐快去睡吧。"攸宁听着,就知道是那个蛇蝎妇欺负她。
"二嫂嫂,你先睡去,我看着。"说着要拉招娣起来。
"使不得,使不得,你可知道这添多少柴,再煨多久?二小姐十指是拿笔拿书的,这些活不能做的。"
"可是……苦了你,二嫂嫂……"攸宁被问到了,讪讪的收了手。
"不苦啊,来了邹府,不知享了多少福气,村里妇人有了身孕,七八个月份还要下地干活呢,还要拉扯老小生活……这里住宅子,饭菜不用操心,冬暖夏凉的,还奢求个什么?"
攸宁不知该说什么,却觉得这炉火暖的人心寒,她看到,招娣的眼里是无奈,是说不出的泪。
招娣虚岁十九,比攸宁大了两岁。攸宁尚且不知世事,招娣已嫁人为妇,不,为妾。在府里,其实就是奴婢。她被她爹牛有才送给邹凌远,就为了和县长家攀点亲戚。却从未问过女儿是否愿意,美其名曰"都是为了你好!"招娣,小名珍儿,她娘起的。为了生个男丁,她娘在她九岁那年难产走了,也带走了刚出生的弟弟。在娘心里,她就是珍宝,给什么也不换。十八岁,爹却拿她换了银子,换了"县官亲家"的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