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莫干山,朋友问我,德清还有哪里好玩?我蓄谋已久,故作思索而道:“德清有个新市古镇,就是虹口‘新市路’的‘新市’。”
得闻其名,确实因为这条“新市路”,我曾在路边上过三年学;后来大学里属意江南市镇,知道新市兴盛一时,并非等闲之辈。但苦无舟车之便,不能“走路而溯源”。
我们驱车到达新市,已是下午两点。古镇陷在沆瀣芜杂的水泥森林里,抱着丁字形的水道,吮嘬南来的运河。这片幸存的粉墙黛瓦设了景区却无门票,开了商店而无客人;有老桥而无烟雨,有流水却少舟楫——不论“新市”还是“古镇”,它都比同辈近邻的南浔、乌青稍逊一筹。
却正因为此,小镇有它的可爱之处。南浔、乌青名声在外,游客云集,不免矫揉造作,媚世迎俗;新市好似嫁不出的老姑娘,耿介之余有一份真——只看土妇蹲在水阶尽头甩衣拧水,便知水乡的气韵犹存。
回到家中,偶读丰子恺《桐庐负暄——避难五记之二》,老先生举家逃难,也曾路过此地:“天明,船已开过新市镇。”丰子恺住在石门湾,欲南适杭州,新市之后,便是塘栖:“船行将近塘栖,我们又尝到一种异味的恐怖:一只船与我们的船对面行来,里面满装着兵。”
塘栖我也去过,是两年前的秋天,余杭博物馆组织学术会议,我权充滥竽之数。会议过后,一辆小巴士载我们到塘栖,跨过京杭运河上高高的广济桥,教授们四散进旧居、遗址、纪念馆,我和妻子流连臭豆腐摊。塘栖分跨运河南北,南岸靠近临平市区,革旧立新,早已面目全非;反倒是隔绝闭塞的北岸聊存余脉,让七孔长桥不至于两头无依。
约定一个钟头后,大家在长桥南堍集合,众人互相招呼,陆续上桥。黄老师独立桥头,双手端着一只瓶子。
“黄老师拿着什么呀?”
“酒,给爱人带的。”
听者笑笑。这时桥头应有一只小船,等黄老师碎步登上。缆落桨开,便向家中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