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大队小会议室的烟雾更浓了,几扇小窗全开着也还是无济于事,因为会议室开会的二十多个人中有十六七个人在抽烟,烟雾呛得里面的人的咳嗽声没停歇过。父亲带的一包叶子烟抽得剩下的烟丝还滚不到两支喇叭筒烟了,九队郭队长还在嘻皮笑脸的找父亲讨。“老郭你都抽我二支了,你还要,我这自己种的土烟不值钱,可是这切烟丝还是蛮费工的”。“我抽你两段烟算个屁,你到没米下锅时,我给你借,我们队里今年湖田里的麻丰粘收成还不错”。“别吹牛,你们交了一万五千斤三超粮后,还拿鬼借”,父亲说话时,把烟丝抓了一点递到老郭的手掌心,顺手还给了他一张细白色卷烟的纸。“老邹,这么好的细白纸,你是从哪里弄来的”?“队里到天津读大学的学生给我带回来的”。“八队的邹队长,该你表个态了”,莫书记这时冲着父亲来了,话落声时还有点不高兴的样子。“哦,各位领导,我这个队长今年没当好,队里今年晚稻减产了,今年的三超粮任务的一半也恐怕完不成”。父亲事先就想好了的,撤了队长都算了,这个过头粮他是不想卖的,自己冲积极而群众饿肚子的事他是坚决不干的,所以他才拖到最后表这么个态。会议室的空气顿时像凝固一般,原先的咳嗽声嘎然而止,大家都在为父亲捏一把汗。“老邹,你们八队想搞瞒产私分”?还时莫书记打破了沉默好久的气氛。“的确是减产了,不信的话,大队可以派人去盘底”,父亲在争辩。那么冷的天,父亲的额头上还冒出了丝丝的汗。“老邹,你是老队长了,你怎么都没把你们队里的生产搞好,你真是个乱弹琴,你们八队今年交三超粮一万斤,减产了也要交,我就要与你这个思想右倾保守的人作斗争”?莫书记的说话声越来越大了一些,他高声说话之时,脖子上还冒出来了凸起的青筋。“莫书记,不是我乱弹琴,不是我右倾,解放都这么多年了,我们总不能老让种田人饿肚子啦。上交任务由每亩二百斤改为三百斤,那就很沉重了,现在又冒出个交三超粮,这怎么受得了。再说,今年晚稻减产很大一部分责任在你,秋季大旱的那会儿,你到抽水机房找郭师傅下象棋,结果柴油机烧坏了,机房停机好几天没抽水,那可是晚稻扬花的关键时期,抗旱渠里没有水车啊”。“你胡扯,你乱说,看我不整死你”。莫书记的火气更大了,是父亲顶到了他的硬伤了,他挥动着两只大拳头,像是要打人的样子。莫书记出身是贫农,父亲出身也是贫农,父亲入党的时间比他还要早几年,父亲从内心里讲是一点都不怕他,还有他这个队长当与不当是无所谓的。“你们两个都少说几句”,这时候大队妇女主任刘主任出来打圆场。刘主任是土改时入的党,资历不浅,况且莫书记还有疼处捏在刘主任手里,那就是大队范围内有几个妇女到刘主任那里反映过莫书记的作风问题,其中有一个还是军属。“八队今年确是减了产,我这个包队支委有很大的责任,我们八队今年就卖五千斤三超粮,请雷书记和邹队长你们两个都让一步,算是给我一个面子”。其实安丰公社这两年多数的大队都没有卖多少三超粮,就是豆港大队和个别大队抢积极争着多卖三超粮的,莫书记是有些心虚的。经八队队长这么一顶,莫书记泄了些气。再说,老邹是个犟人,出身好,又是个老党员,他犟起来了,他不当队长了,八队一时还找不到合适的人,这时刘主任出来打圆场,他正好借驴下坡。“那好吧,给刘主任面子,不过八队仓库里稻谷的底还是要盘的,周副主任你明天就带上几个人到八队去盘底,散会,散会”。一个交三超粮的会足足开了一个多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