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小考，叶老师坐在讲台上监考，说是监考，其实正低着头在手机上浏览着各种招聘信息，地点全选在深圳上海这样的一线城市。家里父亲突然重病在床，她需要一份工资更高的工作，辞职信一周前就已经交给校长了。所谓校长，其实是一对五六十岁的山区夫妻。

这是这个西南偏远的山村里唯一的一所小学校，早上10点钟上课，下午四点半就放学，因为户群不集中，交通也不方便，很多人家离学校都是两三个小时的距离，晴天还好，雨天很多孩子都没办法赶来上课。学校学生也不多，总共就二十几个，也都是留守儿童，所以固定教师就她一个，另两个男老师也只是假期义务过来支教的而已。

今天县城打电话来说捐助的学生衣物和学习用品到了，校长夫妻领着两个男老师一起上城里取去了，顺便再采购些下个月的米粮，就留下叶老师把各个班的学生都聚在一起上午复习下午小考。预计放学前能赶回来。

可是，现在都16:05了。

五年级的李政看了一下手腕上的表，“切～切切～”，他朝左后方四年级的妹妹使了个眼色，递过去一张纸条。李娅悄悄打开来，憋了一会，慢慢把嘴一瘪，脸涨红起来，李政赶紧朝她挥手阻止，比手画脚的指指自己又指指门口，李娅忍了忍恢复过来，看着哥哥起身交卷。

“叶老师，我去个厕所”，李政站在讲桌旁请假。

“做完了？去吧，去完赶紧回来”，叶老师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拿卷子。

“嗯，我拉屎，要蹲好大一会”，他大声答应着一溜烟跑出教室，惹得几个男生一阵笑。

“啧…”叶老师好像想责备点什么又没说，只是摇摇头笑笑，叫其他同学赶紧答卷，她对这些可怜的孩子们一向不舍得苛责。

李政跑到了厕所旁四下张望了一下，确定没人看到他，绕到厕所后的小路上沿着坡地往下跑去。

16:20，陆续来了几个接孩子的老人，叶老师让他们交了卷把他们送出去。她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李政上厕所都十多分钟了，还不回来，估计又跑哪里偷懒玩去了。她站在操场环顾了一下，放开嗓门大喊了几声，没有回应，她有些心烦，要是平时调皮也就算了，可这几天她正烦，一方面舍不得离开这些孩子，一方面又不得不为挣钱而离开。今天这里又只有她一个人，所有的事都得她处理，李政还要调皮！

所有孩子里她算跟这对兄妹感情最深了。他们的父母外出打工去了，家里的爷爷瘫痪在床，就奶奶一个人照顾三个，他家又是离学校最远的，早上奶奶把他们送到学校的山脚下，放学后她负责用自行车把他们送回家。来这里支教三年，她就这样送了三年。可是不几天她就得离开了，想着她又有些难受。

她走进教室安排孩子一些不用家长接送的孩子们结伴回家，平时这都不用她管的，只管放学了送李政姊妹俩就行，骑快些来回两个小时，回来也不晚，但是今天她得等其他人都走完了才能送。

又陆续有家长来接，最后教室里除了李娅还有两个二年级的小女孩了，听校长说他们的爷爷奶奶每次都是最晚才来接他们的。她有些焦急，一遍一遍看时间，这样下去怎么办？她怕黑，待会回来时可能半路天都黑了吧，何况还要路过一片长长的玉米地。离放学都20分钟了，那两个女孩的家长们还没来，李政那小兔崽子也还没回来，她急得在教室和操场之间走来走去，她打电话过去催，朝着电话都几乎要喊起来了，对方还一个劲喂，结果把手机喊没电了也没跟对方说上一句话。

她又站到操场边上的斜坡上大喊李政，各种不好的猜测冒出来，李政虽然调皮，但还是个很懂事的孩子，就算跑去玩了也不会不记得她要送他们回家的事啊！她想找人说说，却连手机也关机了，孤立无援的感觉让她有种想哭的冲动。她强行抑制住情绪，想起来应该问问李娅，便转身朝教室走去，从坡下走上来一个短衣短裤的壮实中年男人，她在记忆里搜索他可能是谁的家长，可还是想不到，这些留守儿童大多跟着同样是留守的老人生活，她见过的孩子们的父母很少。

“请问，你是来接谁的”？等他终于爬上坡来，叶老师试探性的问。

男人一怔，好像刚才的注意力都用在爬坡和关注教室的方向了，没注意从操场另一边走过来的叶老师：“哦，哦，我是烟儿，哦，赵莉烟，我是赵莉烟的父亲，她走了吗”？他揶揄着。

“嗯，她走了啊，你家离得近，家长都不用来接的呀，一放学她就跟同路的回去了，你没见着她吗”？

“哦，不是，不是，我是刚从地里回来，路过这里，顺便上来看看学校，一直知道有这学校，但都没来看过……”

哇……

教室里突然传来哭声，叶老师匆忙跑进教室，看见李娅正坐在一张课桌上放声大哭，另外两个一个站在条凳上，一个还趴在窗户上，都被李娅哭得愣住了。

男人在走廊犹豫了一下，转头下了山。

“怎么了”？叶老师有些生气的问，“你们怎么她了”？

“没有啊，她自己哭的”，站在条凳上还没来得及下来的那个委屈地撅着嘴嘟囔。趴在窗户上的女孩赶紧正过身来理直气壮地说：“不管我们的事，我们都在这里看你和人讲话咧，她爬上来一看到那个人就哭了的”。

难不成那人是人贩子？可是李娅为什么怕他呢？叶老师心里更加狐疑，把李娅抱到怀里哄着问到底怎么回事，可是李娅却卯足了劲只管使劲哭，死死抱住她，只把哥哥给她的纸条交给老师——“我去找救兵，叶老师要走你就哭”。

上午的山脚下，李政兄妹俩正追打着往学校跑，李娅猛地一头撞着了什么，只听哎呦一声一个人扶着腰躬下去李政看妹妹闯了祸扯着她想跑，李娅却被一只大手死死抓住。男人一边呲牙咧嘴的忍着疼一边骂:“好你个兔崽子啊，果然是有娘生没娘养的，撞了人就想跑了？医药费谁赔？啊！走！非找你奶奶打断你们狗腿不可”！李娅被吓得哭不出声来，任由男人扯着。

“叔，我们错了我们错了，求求你不要告诉奶奶”，李政抱住男人拉扯妹妹的胳膊，他倒不是怕挨打，但害怕奶奶生气着急，而且家里本来就没钱。

“不告诉？那你们说怎么办”？

“我，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不能告诉”！李政还是一点不放松的抱着他。

“好吧，那你们帮我做件事我就不去告了”，男人缓和了语气说。

“嗯，好，只要不告我们就行”，李政一把把妹妹拉到背后。

“每天送你们回家的是叶老师吧”？

“嗯”。

“今天她送你们回家之后你们就留她下来吃饭再走，或者帮你家干点别的啥，总之你们要让她晚走一个小时，或者半个小时也行，啊！不然，就让你奶奶带我去医院。听话的话这个也是你们的”，男人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两块橘红色的橡皮塞到李政手里:“听到没有”？

李政怔怔的看着男人，半天才嗯了一声，转身要跑，男人又一把扯住他的肩膀假装缓和的说:“今天的事不准跟任何人说哦，我就当做没被撞到，知道吗，不然以后见到有你们好受的！走吧！”他在他肩上轻轻一推，李政带着妹妹撒腿就跑。

“叶老师！叶老师”！教室外响起一阵焦急的呼喊声，老村长和支书带着李政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一看到她，村长两手在大腿上一拍，长舒一口气：“哎呀，叶老师你还在就好了，怎么打你电话一会在通话中，一会关机，这是把我老命都给跑掉了！还在就好，还在就好”！

李政走过去扯了扯还在大哭的妹妹:“可以了，别哭了，叶老师不会有事了”。

“那个挨千刀的，看来还得把他再抓进去不可……”支书在一旁恨恨地骂道。“多亏小娃娃还没被他吓到，怕老师出事，跑到我家来求助了”。

原来那人是刚刑满释放的强奸犯。

一元小说写作训练营第三次作业——叶人儿  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