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今年90岁,八年前,姥爷去世了,79岁。
姥姥和姥爷是典型的父母包办婚姻,揭开盖头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用妈妈的话说就是,当年你姥姥都不知道你姥爷长什么样,一顶花轿就抬到你姥爷家去了。
姥姥是个极强势且有着严重重男轻女思想的人,而姥爷则是个少言寡语,姥姥口中的“干啥啥不行”的老头。
女强男弱的家庭少不了吵吵闹闹,就在这样的吵闹中他们过了一辈子。
姥姥和姥爷有三个女儿,两个儿子,排行是大姨,二姨,我妈,大舅和老舅。可想而知家里最受宠的就是老舅了,而我妈是最不受宠的那一个。证据嘛,就是其他四个孩子姥姥不是东奔西走四处找人就是接班都有正式工作,只有我妈是个大集体的临时工。
也许是因为妈妈在姥姥家很少受到重视,所以妈妈的孩子在同辈中自然也不会得到姥姥的些许偏爱。正是由于没有感情的交流加上姥姥的强势,我不是很喜欢姥姥。
印象比较深刻的有那么两件事。
【1】每逢过年晚辈们总是会给长辈们一些钱,姥姥每次都不要,无论儿子女儿,孙子孙女都是硬塞回来。记得毕业前一年的寒假我没回家,通过做家教赚了一些零用钱,回家的时候兴高采烈的去看姥姥,给了姥姥两百块钱,当时姥姥没有任何推让,直接把钱塞给姥爷,说这是外孙女给你的,你拿着吧。我是后来才知道姥姥把别人的钱都塞回去了,只有我的她收下了。说实在的,当时心里还有些不舒服,不是因为钱,而是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受到这种差别性对待。
【2】我有个舅舅是典型的啃老族,啃老到什么程度,份子钱要我姥姥出,连自己的养老保险都需要我姥姥卖了房子给他交钱。他真是有种不榨干自己老妈的最后一滴血枉为人的感觉啊!有一年,我妈和他发生了矛盾,算是比较严重的那种,此处省略一万字,最终我姥姥的态度就是,她儿子去她家的时候,就让我妈不要去,以至于有十年的春节,亲戚朋友都去姥姥家过年聚会,唯独缺了我妈。那十年的每个初二真的很难熬啊,看着落寞的妈妈很心疼她心里很难过,却还要强颜欢笑哄她开心。姥姥总是差别性对待,无论对我还是我妈,这种对待让我不太舒服,所以我不太喜欢她。
姥爷嘛,我倒是记得经常哄逗我们,每次去了就给我们找好吃的,留我们吃饭,比起姥姥别有一番亲切感。当时能感觉到我妈妈有一个好爸爸。
印象比较深刻的是姥爷走的那年。
【 那是2011年的春节,突然有一天姥爷昏迷不醒,到医院检查直肠癌晚期。
其实在那之前是有征兆的,那几个月姥爷总是拉肚子,不停上厕所,最初还以为是胃肠的小问题,吃点氟哌酸总是会好几天然后又开始反复,直到姥爷昏迷不醒。姥爷昏迷后送到镇里的医院打了点滴,第二天他又跟没事人似的,家里人劝他去大医院检查,他总是摆摆手撅噘嘴不肯去。
据姥姥后来回忆,有天早上姥姥起床,对姥爷说:“你今天必须去医院检查,你要不去我就不做饭,你不吃我也不吃,咱俩就都饿着,你要是检查回来想吃啥我给你做啥”。到了十点多,82岁的姥姥和79岁的姥爷谁都没吃饭。姥爷见状不好,看来姥姥是真的较上劲了,可我猜更多的是心疼这个老太太吧,就问:“你真不做饭啊?”姥姥斩钉截铁的就是不做,又商量了半天,终于劝动姥爷去大医院检查。
检查结果出来了,家里人都蒙了。
都说晚期就算做手术也只是讨个心理安慰而已,道理都懂,但家里人却依然寄托于这一丝希望,不可能理智对待。
家里所有人都告诉姥爷说只是一个血管瘤需要手术,可是姥爷说啥都不同意,凭你怎么说死活不去手术。
好几天了,谁都劝说不动。一天,晚饭过后我和妈妈像往常一样去看姥爷,临走时,妈妈突然跪在姥爷脚下,紧紧抱住姥爷大腿,鼻涕一把泪一把哀求姥爷去做手术吧,那次我看到了妈妈很少有的脆弱。
第二天一大早家里人带姥爷去大医院了,还记得那天早上走之前,79岁的我的可爱的姥爷双腿一直颤抖,我的心里真是难过不已。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姥爷被医生撵了回来,原因是年纪太大,老人状态不好。好吧,不用手术了,姥爷应该不需要害怕了。
可是,可是,命运有时真是捉弄人。。。。
舅舅联系上了一个多年没有联系的亲戚,在某个城市的卫生局上班,亲戚帮忙找个医生给姥爷做手术。手术并不顺利,肿块太大没能切掉又给塞了回来,一个月后姥爷出院了,比走的时候还多了个挂袋。那么大年纪开了一刀真的很伤元气,不过姥爷出院回家的状态一直还是不错的,尤其是第十四天,主动要吃猪蹄还要跟大舅喝一杯,那天姥爷喝了一杯啤酒吃了半个猪蹄。
第二天,姥爷就走了。临走前,全家人围在姥爷身边,我记得一个细节,姥爷把自己越来越凉的手放在自己口前那么哈了一下,原来人到最后一刻也是什么都知道的啊,那是我第一次直面死亡,永别了,我亲爱的姥爷。】
姥爷走后,姥姥自己一个人生活了八年,当年那么要强的人,也慢慢的向孤独的生活屈服,最直接的表现就是今年特别爱唠叨我赶紧找对象结婚,视频也说见面也说。前几天见面说起这事,就总是念叨你姥爷要是活着也多好,每天有个伴跟我唠唠嗑也多好。多好?我调侃姥姥说:你不是总嫌我姥爷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吗?姥姥却说“你姥爷走之前给我捡了一年的碗筷(之前姥爷从不做家务),每次吃完饭你姥爷都说你歇着吧,我就拿下去了。”我知道姥姥跟我说这些,并不是要向我证明“你看,还是结婚好”,只是她想念某人罢了。
人生既短也长,慢慢路上不知道会遇到鲜花美酒还是妖魔鬼怪,有个人能陪你经历这一切,ta是你心里的唯一也把你当做此生唯一,吵过闹过爱过恨过,没有轰轰烈烈,只有平平淡淡的每个日夜,可回忆起来却是满满的满足,要我说,这份人生答卷多一分太过,少一分太少,这样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