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越女孟姒
公孙骄没想到寝殿有人,只见殿中置有一只古色古香的雕花木桶,四周花瓣飘飘,水汽升腾之下一具胴体若隐若现,刹那间暗香浮动,一抹春色现出,让人浮想联翩。
衣衫裹身,裹不住那对傲人的双峰;一位身材曼妙,颠倒众生的性感尤物踩着碎步,婀娜聘婷,款款而来,公孙骄大饱艳福,顿觉心旌神摇……
“你是何人?胆敢擅闯君上寝殿?”性感尤物厉声道。
“寡人还想问你是何人呢?为何至今还霸着寡人的寝殿?”公孙骄反问道。
“呦,我当是哪个小毛贼呢,原来是新君驾到,妾身告罪!”性感尤物略感吃惊,盈盈拜倒,不经意间露出盎然春意,撩拨起那潜伏在公孙骄内心深处的欲望,“越女孟姒,拜见君上!”
性感尤物的吴侬软语听来甚是悦耳,加之那吹弹可破的玉肌,吐气如兰般与公孙骄倾谈一番,他才晓得孟姒此人乃是越王勾践的孙女,当今越王不寿的胞妹,非同凡人。半年前出公夫人不幸染病身亡,四卿远赴越国聘女为出公续弦,想让出公继续沉迷于女色之中,荒废政务,他们能继续把持朝政。
可没想到越国的送亲队伍抵达绛都城前一天,胆小的出公却偷偷逃出了固宫,就这样越国公主孟姒便暂居于这下宫之中,成为下宫名义上的主人。四卿为立谁为君之事闹得沸沸扬扬、不可开交,各自展开阴谋与阳谋纵横捭阖,好不容易才达成共识立公孙骄这个在国内没有根基的落魄质子为国君,哪里会想到还有孟姒这一号人物,她便成了晋宫中一只自由自在的鸟儿。
照周礼所讲,未过门的君夫人倒是有权居住在固宫,越女孟姒便经常游走在下宫与固宫之间,如鱼得水。虽然孟姒也情知有新君要登基,可寺人也没告诉她具体何时会搬来住,便一直赖在固宫寝殿不走,因此方才沐浴却被公孙骄撞了个正着。
其实,孟姒来晋国之前,王兄不寿还交给了她一项秘密任务,要她效法当年西施、郑旦二女极力怂恿晋齐两国开战,这样越国才能放手与齐楚两国在淮泗之间一争高下。三年前的孟姒可能还会哭哭啼啼,寻死觅活的,做出一副与命运抗争的小儿女姿态来,可经过一番训练的孟姒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娇滴滴的越国公主了。她只是觉得晋国远在大河之北,越国斥候少之又少,万一完不成王兄交代的任务帮不了自己的父母之邦可如何是好。
越王不寿胸有成竹地对王妹孟姒说,晋齐两国素来不和,时有征战,她只需想方设法让晋国君臣仇视齐国,万万不可使晋国国内的联齐派抬头,只要晋国一直能保持主攻齐国之态势即可。况且孟姒丽质天成尤胜西施三分,行事干练赛过郑旦一筹,应该不会让越国父老以及祖父勾践的英灵失望。
孟姒就这样带着越国父老的愿望,像个女间谍般潜伏在晋国宫中,虽然她看似懵懂无知赖在固宫不走,可这都是为了打探更多的消息。曾几何时,她也不想过这样的日子;曾几何时,她也想逃开命运的束缚,找一个真正懂得怜惜自己的夫君。表面上她是尊贵的越国公主,可她也想如寻常人家的儿女一般可以与夫君琴瑟和鸣,可以坦诚相对,二人呢喃私语,再也不用过这种天天戴着面具在人前做戏的生活。
可这一切只不过是一个梦,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怪只怪自己生在这无情王侯之家,怪只怪自己是天之娇女,大禹王的后人,越王勾践的孙女。多少次在梦中醒来,时光依旧停留在多年以前她与母亲在会稽山下悠然采桑的那些个与世无争的日子。可自从越国迁都琅琊以来,这一切都变了,为了越国的千秋霸业,她不得不去学一些自己本不喜欢的东西,如何打探情报,如何魅惑君王。她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王兄要自己一介女流参与到军国大事中来,难道没有她越国霸业便当真难以为继了么?
可现实就是现实,她无法与自己的命运抗争,便只能潜伏在这晋宫之中一次次寻找机会。本来心灰意冷的她以为出公(也就是她名义上的夫君)横死,若是四卿立一位长君自己便再也没有机会参与晋国政事了。可不多久得知大晋新君未及弱冠她便思索着如何能让其成为自己的裙下之臣,因此便安排了一场“意外”而又香艳的沐浴大戏来魅惑公孙骄,方才行礼之时不经意间走光也算是一种有心之为。
无奈新君倒是个克己守礼的谦谦君子,没有如王兄所说的饿狼般扑向自己,孟姒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男子不像书上说的那样,难道是我自己还不够美艳么?难道是我魅力太小么?她困惑了。
“越王勾践?你是勾践的孙女?能给寡人讲讲越王当年的事迹么?”虽然学者柏杨评价勾践是一个可怕的朋友,更是一个可怕的敌人,是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忍辱负重的君主,也是最最著名的忘恩负义的君主,但那都是基于冯梦龙小说中虚构了一出勾践尝夫差粪便的狗血桥段才下的定论,历史上的一代枭雄勾践定然有其过人之处,公孙骄很想了解真正的一代霸主是何等样人。
“爷爷是个很慈祥的老人……”孟姒娓娓道来,见新君仿佛对自己爷爷比对自己都感兴趣,听了片刻还兴致盎然,便借机道:“君上如果还想知道吴越遗事,本姑娘以后便多来寝殿走动走动。只是今日天色已晚,妾先行告退!”
公孙骄其实只是想找个话题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不然真保不准自己做出什么乱礼之事,毕竟她是自己堂兄名义上的夫人,定力一般的自己成了性感尤物孟姒的猎物可不好,说出去可会让人笑掉大牙的。
见时间消磨得差不多,孟姒又主动告辞,公孙骄便欣然送别。劳累一天的公孙骄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便除衣而眠。虽然这些天来一直都在忙于祭祀武公之事,可躺下之后却发现总也难以入睡。冥冥之中让胸无大志只想混吃等死的落魄质子公孙骄入主晋国,无论他自己想或不想,可命运逼着他与四卿为敌。他不想成为四卿的囊中物,他想活下去,想活得好好的,可没有权势的他还是得游走在四卿之中,找到一股属于自己的力量,才能真正改变主弱臣强的处境,这是和时代对抗,逆流而上的一条路,是一条荆棘遍地之路,他能走下去么?
不晓得何时公孙骄才入睡,仿佛未曾入睡般却又天已发白,早朝的钟声想起,公孙骄赶至朝堂时众卿业已席地而坐。
“寡人今日登基,众卿有事奏来!”公孙骄道。
智伯当先道:“君上,范氏与中行氏采邑,当应分封于有功之臣!”
“四卿戮力同心,平灭范氏、中行氏余孽,二卿封地自然应归功臣所有。”公孙骄知道晋出公就是因为不满意四卿瓜分范氏、中行氏封地,才被四卿赶走的,所以自己不能太坚持,便和稀泥道,“不过二卿封地必须行县制,由智、赵、韩、魏四卿共同治理!”
智伯与赵无恤虽然觉得自己功劳甚大,虽说没得到一块大蛋糕,但却也算遂了自己的愿。相对弱小的韩虎、魏驹没想到自己居然能与正卿、次卿共同管理二卿封地,心里也美滋滋的,因此四卿齐声谢恩道:“君上英明!”
公孙骄见四卿无人反对,心下暗暗道,这都能搞定,哈哈哈,太极果然王道。正思量间血气方刚的韩虎上来便告状道:“臣下查得成周暗害君上一事,赵次卿的家臣张孟谈也在其中!”
“寡人在成周之时,确实被一个自称张孟谈的本国使臣所害,赵次卿,可有此事?”公孙骄心道韩虎这只笨虎不会是又被智伯当枪使了吧,那我也来借着这个势头敲打敲打赵无恤,便装作一脸柔和,人畜无害的表情问道。
“君上冤枉啊,张孟谈虽是臣下家臣,可一直在霍邑,昨日才赶回绛都,此前他从未与君上谋面啊!”赵无恤以头触地,惶恐不已。
只见当中一位相貌精明的臣子站出来,不卑不亢道:“晋侯陪臣霍邑大夫张孟谈见过君上!”
春秋战国之时,各国礼乐征伐皆出自与权臣,权臣在自家封地内可以私自委任官员。而霍邑历来是赵氏封地,张孟谈这个霍邑大夫是赵家委任,以赵家家臣的身份参见国君,因此自称陪臣。赵无恤可以说是国君的家臣,家臣的家臣对国君自称为“陪臣”,也叫“重臣”,意思是隔了一层的意思,类似于现代跨国公司子公司的子公司,虽然名义上公孙骄也是张孟谈的主子,但是不归他直属领导。直属领导的臣子见主子自称“直臣”,日本战国时代也沿用这个称呼,比如公孙骄在成周以质子身份面见周贞定王时自称“天子陪臣”,而被加封晋侯之后拜辞周贞定王时就改为“天子直臣”了!
公孙骄见此人明显不是成周那个张孟谈,自知齐国人在作祟,与赵无恤无关,不过朝堂上历来不是讲理的地方,必须千方百计找机会来震慑那帮臣子,便摆出一副仇人相见的样子道:“好你个张孟谈,竟敢私通齐人,欲害寡人?来人,拉下去砍了!”
几个宫廷侍卫应诺而出,准备拉张孟谈行刑。
“君上,下臣无罪!”张孟谈依然不卑不亢道。
“君上,不可啊,张孟谈有功与国,不可擅杀忠臣啊!”赵无恤明知国君在污蔑自己的家臣,便上前求饶道。
公孙骄心道他是有功于晋国还是有功于你赵氏,这个赵无恤可真能混淆视听,不过他也没想杀张孟谈,便顺坡下驴,装作很认真反省的样子道:“是啊,寡人第一次上朝,朝堂上便见了血光,不吉啊!不过,毕竟国法如山,实在是……”
“魏老将军,你得为我说说话,向君上求情啊!”赵无恤求道。
“老夫年迈,只听得君上说朝堂上有血光,确实不祥!”魏驹故意一副刚睡醒的样子,真是个老狐狸,谁也不得罪。
“正卿大人,你我相交多年,肝胆相照……”晋国诸卿之间历来是局势复杂,时而为敌,时而为友,张孟谈此人又是赵无恤心腹,自己要是保护不了他一人,万一手下一大批人才都跑去三卿或君上那里,赵家可就毁在自己手里了,因此赵无恤非常着急。
“赵次卿,国法如山,虽然你我私交不错,可我怎能以私废公呢?”智瑶想起了自己早年在赵无恤之父赵鞅手下当次卿的那些处处被压制的日子,这下轮赵无恤给自己做手下,时时都想着为难赵无恤,好不容易等来国君发难的机会,便想借机削弱赵氏,但又不能做的太明显,便又道:“不过,最终还要请君上裁度。”
“君上,臣下愿用自身的功劳来换得张孟谈一人之性命,不要二卿封地。”赵无恤知道与三卿共治范与中行故地,以后定然会有抵牾,现在能不趟那浑水最好,只要自己的家臣得意保全,胜过封地增加。
“张孟谈罪不可恕,本欲处以极刑,然寡人初登君位,未布德与晋国,赵卿功劳不可抹杀,不过如若上贡五百匹代马与公室,便可赦免张孟谈死罪,只免去其霍邑大夫之职。”公孙骄想建立自己的斥候部队,首先信息传递速度要跟上,因此便向赵无恤索要马匹。
“明日臣下便去府中挑选五百匹上好代马,献与君上!”赵无恤见国君赦免家臣之罪,心下觉得国君虽然年幼,却难以对付,自己被削弱了,必须得让智瑶也出点血,便又道:“臣下听闻昨日固宫侍卫长擅离宫门,此事非同小可,君上可要秉公办理啊!”
“君上,犬子驽钝,不堪众望,不过举贤不避亲,臣下举荐家臣士茁出任侍卫长一职。”智瑶抢先道。
“智伯真有古君子之风啊,寡人也当效仿之,举荐近侍墨翟出任侍卫长,擢升士茁为绛城县司马!”公孙骄借机为墨翟争取职位,不过也不能得罪了智伯,你不是不让墨翟当绛都司马嘛,那就用你的家臣来当。
“君上,绛城县司马兢兢业业,如何说免就免?”绛都的防务一直就在智伯一党手中,换来换去,虽说国君给面子提升了士茁,可说来说去还是换汤不换药,因此情急之下有些失礼。
“国君不也是尔等说免就免么?寡人免一个司马又有何不可?”公孙骄见智伯如此跋扈,勃然大怒,“墨翟护卫寡人,莫非还当不得赏?昨日寡人提议其为绛都司马,尔等为何不念及他兢兢业业?寡人身为一国之君,已然让步与诸卿,委他为一介小小的侍卫长,奈何智伯却步步紧逼,是何居心?”
“君上知人善任,臣等佩服!”韩赵魏三卿落井下石道。
“君上,下臣知错!”智瑶见新君已然同意他们瓜分二卿封地,也没吃多大亏,自己方才确实有些失态了。
“现今晋国君臣和睦,谁要坏我晋国君臣之义谁便是始祸之人,智伯,莫要重蹈二卿覆辙啊!”到现在公孙骄总算看明白了,智伯嚣张跋扈也好,大奸似忠也罢,其实只不过想竭力遏制晋国公室坐大,防止自己掌握了实权,公孙骄这一套对三卿时而呵斥时而力捧的太极拳打下来,团结了大多数,智伯他不得不退步。
“臣下遵旨!”智瑶老大不情愿道。
“智伯当好好监国,寡人只需游玩狩猎即可!”公孙骄觉得智伯毕竟是权臣,自己还没有足够的实力扳倒他,便装作极其信任他的样子。
“臣下必不负君上所托!”智瑶原本以为国君今天是成心找自己晦气,他要敢撕破脸如灵公、厉公一般不知进退,打压群臣,激起众怒那我换掉他也没人敢说什么,可没想到君上对自己还是很信任,便装出一副臣服听命的样子。
公孙骄心道,自己当下也没有法子,便只能以游玩狩猎为借口,待日后再徐徐图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