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科班出身混迹于生活用纸行业接近十年的伪专家，经常有朋友问题本色纸盒白色纸那个好，说真的对于这样的问题我无从回答。每个人对好的定义不同，有人关注环保，有人关注好用，有人关注卫生健康...如果非要回答那么“仅仅原料不同”也许是唯一的答案。

对于小米“无染”的众筹，有很多要好的业内朋友向我推送过它的进程，也向我寻求过产品分析，我本无意过多关注，奈何朋友间关于本色纸和白色纸的争辩似乎上升到了苹果和安卓系的程度。争辩姑且争辩，“无染”的营销手段让我感到惊喜，然而“无染”某些卖点却让我感到不胜唏嘘，让我们这些专注于产品多人感到悲哀与愤怒。

“无染”对生活用纸行业是营销理念上的冲击。

“无染”将产品卖点提炼到了极简的地步，通过包装、外观、理念，精准的定位了客户群体，这是传统生活用纸所想却没有达到的程度。生活用纸产品同质化非常严重，走进超市，你很难分清“清风”、“洁柔”、“维达”的区别。从原料、设备到工艺，几乎所有的产品都采用了相同的方式，很难将产品进行细分，更别提细分市场了。同质化的产品导致了同质化的营销理念以及圈子，圈子一旦形成跳出的代价往往不可承受。从这方面看，小米为生活用纸行业的营销注入了一股清风，让我们可以从另外一个角度去看待产品的营销，感谢小米。

“无染”产品分析

1. “无染”是否不漂白，漂白与不漂白究竟有什么区别？

以竹子为例，从原料变为纸张大概可分为个过程：备料、制浆、漂白（若有）、抄纸以及后加工。备料工段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将整根竹子切成可以后续制浆的薄片，制浆的主要目的是为了竹片成浆并脱除竹子中的木素从而形成纸浆，漂白的主要目的是为改变制浆过程中的产生的发色基团和进一步脱除木素，抄纸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将纸浆变为纸幅，后加工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将纸幅变为可销售的商品。

木素是什么？

所有的造纸原料中所含有的主要三种成分为纤维素、半纤维素以及木素，其中我们需要的是主要是纤维素，半纤维素视情况而定，木素需要脱除，因为木素对纸张的物理性能会形成严重的破坏。

什么是制浆？

制浆一个复杂的化学反应过程，通过高温、高压的化学反应将影响产品性能的东西主要是木素去除，但我们不想看到却又无法控制的是在去除的过程中形成了较多的发色基团，这些发色基团造成了制浆完成后形成的纸浆颜色要比原料如竹子本身的颜色深的多。制浆过程的伴生物为黑液，黑液发臭，颜色较深，是很多人对造纸厂污染大印象的罪魁祸首。

什么是洗涤？

洗涤的原理类似于洗衣机揉搓完衣服后的漂洗，主要是为了将纸浆中的黑液彻底漂洗干净。黑液需要收集以便处理。

什么是漂白？

漂白就是字面的意思将纸浆变白。首要的目的是将发色基团去除或者改变，其次是更进一步的脱木素。漂白主要通过化学方式，常用的漂白剂有氯气，次氯酸钠，二氧化氯，过氧化氢，臭氧等，一般采用几种漂白剂结合起来形成多个工段使用。漂白的伴生物为中段水，中段水颜色较浅，但COD和BOD含量较高，处理不好的中段水偷排将造成鱼类等大面积死亡，对环境有较大的危害。

“无染采用2道氧气脱木素”。改变发色基团或者去除发色基团并不能通过物理方法如洗涤实现，所谓氧脱木素实际上属于漂白工段，但由于仅有氧漂而无其它漂白工段，可称之为轻漂。在氧脱木素中需要加入氢氧化钠、硫酸镁等助剂以提高效率。不过氧脱木素相对于传统的氯气以及次氯酸钠非常环保。

“6道筛洗过程”。实际上洗涤过程的多少取决于纸浆的干净程度，要达到同样干净的纸浆，洗涤的决定因素在于洗涤设备的效率以及洗涤工序。小米的聪明之处在于将这个几乎造纸行业认为是惯例和正常的工序以数字化的形态形成了卖点。

“无染”属于轻度漂白，但其漂白过程对环境温和。

漂白可以增加纸张的白度，白度是应市场需求而产生的，这不是重点，漂白过程中所产生的中段水或者伴生物对环境以及人体的潜在危害是才是。那么漂白究竟有哪些危害？是否可以避免？

传统漂白工艺为CEH三段漂白，其中C代表氯气，E代表氢氧化钠，H代表次氯酸盐通常为次氯酸钠或者次氯酸钙，属于含元素氯漂白。后续逐步发展出了ECF漂白（无元素氯漂白）及TCF漂白（全无氯漂白），ECF漂白主要采用二氧化氯做为漂白剂，TCF漂白主要采用过氧化氢、臭氧等作为漂白剂。漂白过程中主要会产生两种伴生物会对环境造成污染，为中段水和二噁英，中段水有较为成熟的处理方法，完全可以达到排放标准，在此不再讨论，下面主要讨论一下二噁英。

二噁英（Dioxin）包括多氯二苯并二噁英（Polychlorinated dibenzo-p-dioxins，简称PCDD）和多氯二苯并呋喃（Polychlorinated dibenzofurans，简称PCDF）。其中PCDDs具有75种异构体，而PCDFs具有135中异构体。对人类和生物有害的在PCDDs中有7种，PCDFs中有10种。二噁英是世界上最毒的物质，0.1g的二噁英可以使10多人和上千只鸟死亡。研究表明，2,3,7,8-TCDD毒性最强，其毒性是沙林的10倍，砒霜的900倍，氰化钾的1000倍。二噁英能够通过皮肤、粘膜、呼吸道和消化道进入人体、导致癌症、畸形、免疫力下降和内分泌系统紊乱。

自1985年美国在一些造纸厂下游的鱼类当中检测到二噁英之后，美国、日本、加拿大等国家先后斥巨资对其在漂白过程中的产生机理及控制进行调研，到目前为止，国际上对二噁英在漂白过程中所产生的机理仍然存在有很大的争议，但普遍认为二噁英的产生主要来自于C段漂白和E段漂白。除此之外，二噁英主要来自城市垃圾焚烧、含氯脱色和生产六氯酚、五氯苯酚、三氯酚的过程，造纸消泡剂、碱回收和生物质的焚烧。

为杜绝二噁英及降低中段水处理难度而发展和普及的ECF和TCF漂白可以从根本上解决漂白过程中二噁英的产生。目前国际上比较大的制浆厂均采用ECF或TCF漂白。我国由于实际情况的限制，部分制浆厂仍然在采用CEH或改良型CEH三段漂白。（请注意是制浆厂而不是造纸厂，制浆厂主要是将原料如竹子做成纸浆一般为浆板以便造纸厂使用，造纸厂可以直接从制浆厂购买浆板从而抄纸，从而避免制浆和漂白工段，另外全世界对制浆厂的审批都由严格的要求而对造纸厂相对宽松很多）。

“无染”宣称其产品不添加二噁英属于伪命题，二噁英作为漂白过程中所衍生的有害物，没有那个制造商会在竭力避免掉二噁英之后再去添加。至于滑石粉，滑石粉在文化用纸如A4打印纸和铜版纸如海报等纸张生产过程中作为填料或者涂料成份有适当比例的添加，在生活用纸中几乎没有，因为添加对产品几乎没有任何帮且可能导致纸张中灰分的增加，从而产品不符合国家或行业标准。

2. “无染”质量分析，是否刚柔并济并挑战了行业壁垒？

“无染”产品执行标准为QB/T 4509-2013本色生活用纸，属于轻工行业推荐标准，该标准由中国最先倡导本色纸的泉林本色和中国制浆造纸研究院起草。白色生活用纸执行标准为GB/T 20808-2011，属于国家推荐标准，该标准有中国制浆造纸研究院以及另外8家生活用纸厂联合起草。对比这两个两个标准将发现QB/T 4509-2013对于横向抗张指数，纵向湿抗张强度，纵横向平均柔软度以及尘埃度的规定仅仅达到了GB/T 20808-2011所规定的合格品的数值；对于灰分的规定数值比后者高2%；对于洞眼也高于合格品但远低于优等品。

“无染”所宣称的湿韧性达到行业标准的1.54倍（即纵向湿抗张强度）也仅仅相当于达到白色纸的优等品普通型标准，韧性（即横向抗张指数）达到行业标准的2.16倍比白色纸优等品普通型高出54%，柔软度是行业标准的10倍比白色纸优等品高出约50%。但从数据来看，“无染”确实达到了刚柔并济的效果，产品质量较好，达到了金红叶、维达、恒安和中顺中高端产品标准的层次，但却远没有达到挑战行业技术壁垒的层次。

对于生活用纸而言，强度和柔软度是一对矛盾的综合体，常规处理工艺必然导致强度的提升柔软度的下降。通过造纸原料配比的变化和工艺技术的优化（如采用Shoe Press, TAD, Lotion Applicator等）柔软度和强度的平衡点整变得越来越模糊。

3. “无染”究竟是不是小米生产？

根据“无染”众筹网信息披露，该纸巾由湖南诚品质造科技有限公司出品，查询国家企业信用信息公示系统得知，该公司经营范围主要涉及互联网、技术服务以及日化，与纸制品制造和加工没有关系，即“无染”由第三方全权OEM。由“无染”采用川渝慈竹和其质检由重庆相关单位检测，同时结合行业内资源不难得知“无染”由重庆理文纸业全权代工。

“无染”产品由重庆理文全权代工，从原料到可销售的成品均有重庆理文负责。重庆理文自有品牌包括竹+系列及亨奇系列。可以说“无染”产品与理文自身产品并无二致。

据理文集团2016年年度业绩报告，重庆理文生活用纸产量截止2016年年底为35.5万吨，并计划在2017年新增产能33万吨。（依据“无染”纸张规格，1吨原纸约可生产250箱“无染”成品），面对如此庞大规模的产量，小米真的只是一粒米，何况理文在重庆推行的纸品加工园囊括了四川和重庆一大批像“无染”类似的企业。“无染”产品的稳定性、产品的竞争优势以及售后服务等一些问题都值得小米去慎重思考，纸巾和手机毕竟不同。

4. “无染”是否更实惠？

对于抽纸而言，抛去价格因素，实惠的重要指标是抽数（估计没有人会抽出纸之后再把纸分层使用），而不是张数以及纸张的大小。纸张的大小只关乎于使用习惯。暂且把每抽一次就做一抽，每一抽纸由几层组成，“无染”为4层，通常的抽纸为3层。假定3层抽纸的抽数也为115抽（即使用次数一样），那么“无染”将比其它3层抽纸多约38张，然而这并无意义，因为使用的次数是相同的。假定3层抽纸的高度和“无染”相同，则3层的抽纸将比“无染”可以多使用约38次。

根据GB/T 20808-2011产品销售包装标志，包装上须标明产品数（质）量，显而易见“无染”并未标明产品质量，不符合规定。根据QB/T20808-2011白色抽纸需标明产品数量（片数或组数或抽数或张数），导致一部分产品只标明张数而不是抽数（即实际使用次数），这也可能是“无染”宣称每包纸巾多出70张的原因。张数只是一个错位的概念，只有张数和层数结合或者直接标明抽数才能准确的判断使用次数，但不管从哪个角度讲，4层的“无染”在使用次数方面都担不起实惠二字。

一般抽纸的定量为13-14克/平方米，暂且以13.5克/平方米计算，“无染”的吨纸价格应约为20680元/吨。通过京东可知理文原色亨奇3层136抽18包整箱价格为89.9元，清风3层150抽20包整箱为45.9元，维达3层白色150抽18包整箱为59.9元，其吨纸价格分别约为35000元/吨，12100元/吨和9357元/吨，17600元/吨。可见“无染”在价格上并不占优势。当然，纯粹的价格对比可能会忽视产品独有的特点，显得不够公平。

5. 竹浆本色纸更卫生？

竹琨作为竹浆独有的成分对某些细菌具有非常好的抑菌效果，但竹浆经过制浆、抄纸之后竹琨是否发生变化，且竹琨的含量还能保持多少，还具有多大的抑菌效果不得而知。不管是本色纸还是白色纸，纸制品都要执行GB15979-2002一次性使用卫生用品卫生标准，该标准为国家强制标准。依据该标准，金黄色葡萄糖球菌和大肠杆菌不得检出。所以凡是复合该标准的纸制品在卫生方面都可以放心。

写在最后

小米“无染”是一款产品，且也仅仅是一款产品。

无需苛责也无需过誉，也许稍稍花点时间就能提我们高辨知的能力。

衷心希望小米更多关注产品本身，再华丽的营销都需要产品的支撑。

本文原创，部分内容参考了以下论文：

徐萃声，《竹子原料与制浆造纸》，文章编号：1671-4571（2006）04-0001-07

郑明辉等，《制浆漂白过程中二噁英类的生成及控制》，中国造纸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