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妈妈的关系变得不一样了。
仔细想想的话,我更早的青春时代可以说是充满反叛精神和忤逆行为的,让大人操心和烦恼的时间。现在想起来都觉得略微有些羞耻的惨不忍睹,将成长和独立与反抗和拒绝划上等号,自以为是的将幼稚的行为当作成熟的错觉。至少在高中之前,我可以说是乖戾、自以为是和不明事理的集合,跟家人的争吵是常有的事情,因为一点点小事儿不满意就可以吵得不可开交。而在那份愚蠢的自以为是中,妈妈大概是被我伤害得最多的人。
初中时代的我与妈妈的关系是最僵硬的时代,成绩不上不下的我所面对的是妈妈严格的说教和满满的期待。并不明白那份严格中包含的情感和爱意的我,以更加激烈的姿态反击,饭桌可以是战场,客厅里的争吵声几乎没有断绝过。那个时候回家是件让人郁闷而烦恼的事情,总是在思考如何才能回避妈妈的问题和质询。直到中考结束,家里的争吵声都不曾停止过。
大概改变是从高中开始,妈妈不再是将我单纯的当作孩子看待,而是明确的的将我看成了拥有独立思考的个体存在。而我也终于开始逐渐明白了自己的愚蠢,逐渐开始变得懂得自制,尽管还是会有冲突,然而和妈妈的关系却变了很多,商谈更多地取代了争吵,权威的宣言更多变成了温柔的询问,而我也似乎理所应当一般的变得开始听取妈妈的话,更多的思考妈妈的意见,反思自己的行为。现在想起来,那大概是真正的所谓的成长,不是那种肤浅的自我印证,而是质的改写。
大学迎接的是离开家的生活,和家人的距离所带来的改变清晰得让人无法言说,我本身就是恋家的人,每一次跟妈妈的通话都带着不同于以前,仅仅是汇报和联络性质的冰冷的电波通信,相反,在那之中蕴藏着是不愿让妈妈担心,同时又思念着家庭,思念妈妈的想法。哪怕只是无意义的家常话,却在此时显得格外的温柔,偶尔的不快的争执,在之后却会长久的自责,主动打电话过去道歉,这是以前的我鲜少所有的,以至于妈妈第一次听到我的致歉电话都有些惊讶,然而我却逐渐觉得,这是理所应当,宛如呼吸一般的事情,甚至偶尔回想起以前自己的愚蠢,总是从心底感到无法诉说的羞耻和懊恼。
大概对大多数人而言,与自己的母亲的相处,大致都是如此吧,鲜少有没有争执,没有叛逆的成长的人。在那成长之中,总会有那么一段愚蠢自满、傲慢之至的时间,总是无意识之中,甚至是有意识的伤害着身边的人,尤其是担心着自己的母亲。将那份深切的、或许有些形式过于执着的关心视作桎梏,毫不留情的用话语和对抗的眼神去否决对方的心情,然而在逐渐的成长之后,却又忽然地明白了一些被自己忽视的真实,明白了那份被自己的愚蠢和冷酷所挫伤的爱,然而在来不及弥补,甚至无可弥补的同时,又面临着成为飞鸟离巢的时刻,然后一切心情都只有在离开了之后才逐渐沉淀下来,慢慢地了然于心,接着到了为人父为人母的时候,才明白被称作妈妈的女性在那些偏执的时间里为自己做出了怎样巨大的牺牲,她放弃了很多属于她的幸福,放弃了很多可能的机会和未来,被不明白真实的孩子伤害,被冷淡的语言和眼光刺痛,然而仍然将对方当作自己最珍贵的宝藏,当作只属于自己的幸福。
前日跟妈妈通电话,偷偷试探着问了问她是否有想要的东西,想要偷偷在第一个发薪日给她一点小惊喜,却被她完全识破了。然而即使是这样,她仍然很高兴,我有些不甘心的在结束通话后叹了口气,却在无意间看见投射到手机上的影子是花朵的形状,抬头看桃花正开得鲜艳,阳光从树影里投下落在手机屏幕上,甚是好看。
那个时候不禁想着,若是有机会,清晨时分,山竹、抚子、红石竹与康乃馨带着露水扎成花束,致于还在睡梦中的妈妈的床头,夹带长长信笺,而非电话通信,她会以怎样的面容来迎接那个属于她的早晨呢?
——大概会是只属于母亲、只属于妈妈这个名称,才会展露的温柔的鲜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