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喜跟我说她要追经管院的院草,我说好啊你追啊。
四喜的人生词典里没有“被拒”二字,她的脸和身材组合出击,不怕撂不倒汉子。没多久她果然和经管男神手牵手出现在我面前了,男神一八五,两个人大长腿特别配。我心里想,多好啊,一对璧人。
但是如我所料,院草还是没撑多久。四喜挑剔,我知道,但我还是蛮无奈地问她,所以大小姐哪里又不满意了。四喜有点犹豫,她说他老是让自己难堪,哪种难堪,不好讲。
后来我才知道,院草虽然一表人才,家庭条件却不怎么好,平时是瞒着室友在外面做兼职的。为了攒钱给四喜买tiffany的项链他一个月没吃好,就这么东拼西凑的,那串飞机图案的tiffany作为生日礼物还是晚了十天。
四喜知道“快递中途出了问题”的说辞是有鬼的,毕竟包邮区,这种情况哪那么容易碰到啊。她还是装作惊喜地接下了,踮起脚尖给了院草示爱的拥抱,闭上眼睛却全是心酸。
你说年纪轻轻的男生能有什么呢,多数人的起跑线是父母给的,如果硬把人生比作一场赛事的话,这条跑道上有人拉牛车,有人开奔驰,谁也没有错。但四喜一贯是在爱里挑花了眼的,她觉得这样不行,院草总是让她看到生活赤裸裸的窘迫,尽管他以为自己藏得够好。
但四喜都知道的。
我觉得四喜跟很多姑娘都特别像,二十来岁心气极高,想永远活在不被柴米油盐搞得乌烟瘴气的日子里,说话眨眼睛翘嘴角,走路像飘。好在四喜有美貌作资本,有无数双手托着她怕她摔下来,怕她从云层跌进坚硬的水泥地面。
四喜碰到了给她买tiffany眼睛都不眨的人。几千块钱对那个大叔来说只是一顿饭的概念,万把块的包他也不怎么犹豫。四喜一开始收到这么贵重的礼物是不安宁的,但她在某个周末傍晚留学校吃食堂时发现,自己真的不太想踏进嘈杂且满是油烟的小餐馆了。她就想起跟大叔去的落地窗餐厅,大叔一副“你想拍照装逼就随意啊”的表情,看着她装作不经意地照下精致昂贵的餐盘,鲜美的南非大虾,富丽堂皇的灯饰,再一边答他的话,一边换滤镜。
我不想批评四喜虚荣。二十来岁的女孩子,眼界开了喂饱了野心,多多少少都想过要一步登天的。四喜算是幸运,有人向她伸手,说你过来我可以满足你。有时候我觉得四喜讲得特别对,她说,陈,如果你有条件一下子跳转到这种高品质的生活频道的话,你一定不会做那么多份工作,写堆上天的稿子。而我,只是被赠送了一根橄榄枝而已。
四喜跟大叔的事没几个人知道,她向我宣扬橄榄枝理论的那段时间,大叔还跟她如胶似漆。但在某个露天楼顶茶餐厅的傍晚,大叔突然讲起他的奋斗史,怎么从外地跑来生根,受过什么挫,怎么开的公司,怎么走到今天。四喜听得有点昏昏欲睡,撒娇说我一个大三的学生什么都不懂,给我讲这些干嘛。大叔意味深长地笑起来,说你快毕业了,也该相亲什么的了,我跟你没可能,你懂吧?
四喜找我哭的时候,我心情特别复杂。她问,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啊,要不我问问别人给我想点办法啊。我说你可别。
我其实特别理解四喜,真的,她是有资本在爱情里作常胜将军的人,所以好像习惯了对一段关系挑三拣四。但我们好多人不都是这样嘛,觉得自己还年轻,还是有可能继续留在城堡当公主的,一谈到爱情都要往韩剧的规格靠——老实的你嫌卖相不好,养眼的你嫌没有能力,年轻的你嫌他没有底子,浪漫的你说怕他花心。我们好像并不真的懂真心是什么,哭就哭了,觉得有人递纸巾有人买包就够,但你会怀念吗,那个没钱带你去高档餐厅,却在小餐馆里把所有肉都往你碗里夹的人。你问他嫌弃你以后长胖吗,他说怎么会啊,多胖都养着。
有一天四喜跟我逛操场,说前男友院草先生特别神经病,春天的时候风很大,有天院草先生看到四喜穿一条短短的裙子,马上把长长的套头卫衣脱下来叫她穿上,自己只穿一件打底t恤。她说你觉不觉得他好幼稚啊,真以为自己演韩剧呢,说着说着却哭了。
一个月入账十几万的那个大叔,随手买买一万块的包,骗四喜去他的生活里走了一趟。但四喜忘了,那个买几千块的东西得攒好几个月的人,是真真切切希望过,这个二十出头总爱乱跑的四喜,可以在他平凡的人生里留下来,留下来看长长久久的风景啊。
这个二字刚开头充满了无限可能的年纪,要攒钱入手coach还是kate spade都容易挑花眼,大牌口红的经典色号也有无数种,根本买不完。买完一样就觉得当初二挑一的另一样更好,想后悔,想重来,又嫌自己手头紧,嫌自己青春短——你看啊,爱情不就是拿到了白米饭又会挂念那颗朱砂痣嘛。
你走了那么曲曲折折的路,自以为百毒不侵,练就了一身游刃有余的功夫,没有落棋不定的局。但回头一望,好像在这熙熙攘攘的岁月啊,永远是最后不能拥有的那个人,让你在错过带来的无尽苦痛与懊悔中,才开始懂得了真心的意义。
而我也没办法啊,我也曾是那个进退两难的四喜,拿笔讲些大道理,其实走一路都还是稀里糊涂的。但相爱这么难,我真的只能像大多数人一样,悄悄祈祷自己在这风雨飘摇的一路,对爱的真谛,明白得不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