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过年到底喜不喜欢走亲戚呢?这要看去哪,比如我姥姥家,我们姊妹几个是争着去的。姥姥对人亲啊,把珍藏了的好东西比如糖块瓜子炒花生什么的摆出来,有些糖块存放得时间太长,都要化了。在她家也没有什么拘束,想吃就吃,想装就装,很自由很快乐。所以姥姥家是我们向往的,去姥姥家也没有人数限制,可以大大小小都跟去。
也有人诟病走亲戚时,一下带好几个孩子的,认为有向人讨要多份压岁钱的嫌疑。而实际情况是,物质匮乏,娱乐活动也很稀缺的年代,哪个孩子都想短暂地离开自己那狭小的生活圈子,去亲戚家走走,混点好吃的。几个孩子,撇下谁谁都要哭闹,大人实在没办法,只有能带几个带几个,大的小的高的矮的好像率领着小卫队一样,浩浩荡荡。
另一个喜欢去的是“十一姑”家。我们乡下的俗语说:“娘家侄,正经人,坐在姑家正当门。”这句话显示出娘家子侄在姑家的地位之高。我的姑姑们多,远的近的得有十几位,但最讨我们喜欢的是“十一姑”。你到了她家,她会拉着手问你“冷不冷?”“晌午想吃啥?”把你仔细端详一番说:“俺妮胖了(瘦了)!个子长高了!”吃饭的时候一直给你夹菜,碗里推到冒尖,你再三说吃饱了她还劝,叮嘱说:“到姑家可不能做假儿!”吃完饭,要走了,仍是拉着你的手送出老远,把压岁钱塞在你衣裳兜里。小孩子虽然阅历浅,但谁对自己是真亲还是假亲,似乎凭感觉一下子就能辨别出来。
有些人家就不愿意去,比如另一位“六姑姑”家,每年去都给煮切得很厚的萝卜块,上面飘浮着几块大肥肉。我们几个孩子交流了经验,尽量不在她家吃饭。不得已在她家,就只喝点汤水,吃点馒头,回家再赶紧找东西垫巴垫巴。可是那时交通不发达,没闲钱坐公交,家里的自行车又很有限,徒步跑十几里路回家已经饿得心慌,甚至头冒虚汗。
上了一次当,下一年再让谁去她家,各家的孩子们就一齐表示抗议,即便大人追着打也不愿意前往。实际上这位姑姑住在县城,姑父是做木材生意的,家境还很不错,不知道为什么不大欢迎侄子侄女们。
印象深的还有奶奶的娘家。距离太远了,徒步有将近三十里,父亲骑自行车带我走过一趟,让我第二年跟妹妹一起去。时隔一年,记忆哪有那么清晰,没办法,只能大着胆子走一路问一路,快中午了才到达目的地。
奶奶是家里的独女,娘家没有亲兄弟,她父母留下的房屋财产什么的在她出嫁后都被同族的亲友分占了,所以与娘家那边的关系就有些淡淡的。按说我父亲应该是走舅家的主角,奶奶年岁大了,他经常要留在家里招呼客人,可能也有不大想去的缘故,走亲戚的任务就落在我们头上。
村子叫“老店”,一共有我们五家亲戚。我和妹妹商量应该先到谁家。比来比去,似乎有一个表哥待人比较实在,带着我们玩耍过几次,决定先去他家。可是那天他出门了,他老娘我们称呼“表姆”的带我们去其他几家送礼品。
送完回来,刚坐下,另一位亲戚说她家饭做好了,让去吃饭。表姆与她谦让着,说“不用了”,她接着说了一句话:“要不这个大的在你家吃,这个小的去我家吃?”我和站起来的妹妹两个傻眼了,本来就人生地不熟,吃饭时还让姐妹俩分开,我俩互相看看,气氛尴尬得简直无法呼吸。
妹妹差一点要哭了,这家的这位表姆和善些,说:“不去你家了,俩小孩都在我家吃吧!”妹妹我们两个那顿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单知道吃完饭就匆匆返回。第二年,任凭父亲怎么劝说,我俩也再不去了。我最感到对不住的是去山里的一位姥爷家,他早年为了生活,从平原搬到了南山。我和妹妹长途跋涉到了他家,姥爷一家住在山脚下,一处四合院,宽敞干净,他们对人很亲热,吃了午饭说什么不让走。可我当天有特殊情况,不想留在别人家里,又没法明说,害得姥爷都伤心得落下泪来,现在想来真是歉疚。
过了春节,开学后,男女同学会在一起交流串亲戚的新鲜感受,比谁拿到的压岁钱多。男同学们胆子大,趣事多。比如走到半路,肚子饿了,会偷吃果盒里的大薄脆,因为果盒的边缘可以掀开。所谓的果盒,是硬纸折叠而成的方形盒子。里面装的有大薄脆,糖角,糖棍儿等甜食,基本是用白面白糖混合制作的油炸食品,装满后,外面包上花花绿绿的彩纸做装饰,再用纸绳捆扎起来。
男同学说,本来想偷吃一两块了事,可是越吃越上瘾,最终果盒子要掏空了,怎么办?捡点土坷垃放在盒子里。有的人家仔细,会记下这是谁家拿来的礼物,并检查一下果盒的轻重,实际上太重的果盒更易引起怀疑。有的人家比较粗心,可能这个装着土坷垃的果盒要辗转许多家,直到最后才会被发现,可已经无从查考了。
也有亲戚因为对方果盒子太轻生出嫌隙的,却不知道是熊孩子捣了鬼。哪像今天,过年走亲戚都是成箱成架地搬礼品,更想不到会开着车一上午走遍几家亲戚。现在的家长,为了让小孩子们吃点东西,费心费力的,想一想这时代发展变化还真是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