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SK国 H城

“刚才到底怎么回事，行知？” 金富真问道。她放松肩膀， 让自己的挎包滑落到地板上，然后把望远镜和钥匙扔到了酒柜的吧台上，绕到边上橱柜那里， 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

李行知把门在背后关上，背靠着门， 闭着眼睛，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深呼吸了一下， 又深呼吸了一下。回家的感觉真好......回家这个词儿不是很准确， 但是金富真的公寓，现在不仅仅是李行知的行动基地，而且也是他的藏身处。目前为止， 还没人知道这个地方。

金富真有些惊恐地说道，“我看到他的头.....他的头一下子爆开了。”

“我也看到了。”李行知咽了口唾沫，有些艰难的说。

“谁在朝我们开枪？”

“我没看到。”

“那-----”

“富真， 等一下， 让我静静。”李行知沉默了一会儿， 整理了一下思绪。“你这儿有洗衣机么？”

“有啊。”

李行知爬起来， 走向浴室， 回头对她说：“我们俩要洗个澡， 衣服也要洗干净。”

“为什么？”

“血滴会四处飞溅的，富真小姐。”李行知对H城警方的专业程度一无所知， 是否他们会如此事无巨细的搜集证物和复原现场更不清楚。能不冒险就不冒险。被关进H城警局，总是一件倒胃口的事情。

---两个都洗过澡， 衣服也都扔进洗衣机里洗了。两个人又坐在半潜式餐厅里喝酒了， 金富真已经第二杯了， 李行知第一杯。

餐桌上放着李行知洗衣服前掏出了的白首峰手枪，和他放手机的法拉第袋。

金富真坐在正对着沙发的位置上， 两腿盘起，两只手握着杯子放在胸口， 两眼茫然的发呆。

“你觉得， 我们会不会被跟踪？”她咕哝着问李行知。

说到点子上了。李行知在金富真一路狂飙回公寓车库的路上， 仔细观察过没有尾巴，路上闪着灯拉着警报的警车和他们擦车而过，也没有异常情况。但是有没有人留意到路虎的车牌， 李行知就不知道了。

“明天一早， 给警察打电话报警，就说你的路虎丢了。”

金富真睁大了双眼，“行知， 你疯了？”

“摆出自己是无辜者的样子。如果有人像警方报告了枪击现场的情况， 你需要有自己不在场的证据。”

“他们会问很多的问题的。”金富真有点心虚。

“你会回答那些问题的，我一会儿会给你做个场景预演。他们不会察觉到你，朴载赫和他的住处之间的关系。你只是一场汽车失窃案的受害者，其它与你无关。最近的车位在哪里？？”

“车位？”

“找个弃车的地点。”

“哦， 风纳百济文化公园哪里，靠江边的地方有很多空的停车位。”金富真站了起来，从沙发后的书架上把MACBOOK拿了过来，等开机以后， 用GOOGLE MAPS给李行知示意位置所在。

李行知在地图上搜寻了一下， 然后用手指指向屏幕。“你开着奔驰， 到一公里上方的那个岩寺洞遗址等我。”

---用螺丝刀撬开路虎的门， 又撬开路虎的点火装置， 扯出下面的电线，打着火，李行知把路虎开到了风纳百济文化公园那里，前面有一座横跨源江的大桥，李行知又把车开到了桥下， 停在了桥墩旁。用金富真的指甲油清洗剂，洒在了座椅和仪表盘上，然后点上了火。然后沿着源江向前跑了一公里， 到了金富真等他的地方。离开公寓后四十分钟， 他们又回来了。

“你早上一般几点起床？”李行知问她。

“八点左右， 吃早饭。”

“那就一如既往。下楼到车库， 找你的车， 然后找保安，说你的车被偷了。”

“那你干嘛？”

“我补觉。”

“死了的那个人是谁？”金富真好奇宝宝又发作了。

“绑架我的两个人的其中之一，”李行知回答她。“我叫他猴帽男。然后别再问东问西了，富真， 因为我也不知道。我也要理清头绪才行。”

金富真显然对他粗鲁无礼的警告逆来顺受了， 轻轻地点了点头。她一口气喝光了她剩下的威士忌---她的第三杯---然后冲他勉强咧嘴笑了一下。她有点熏熏然，几乎要喝醉了。“我真高兴他们没有打中你，行知。要是你中枪就糟了。”

李行知大笑，“是啊， 我也很高兴没中枪。”

那...为什么不是我被爆头？李行知想的头有些疼。他在脑海里重放了全部场景。那个狙击手完全有把握一枪了结他。那个激光红点只要稍微调整一点，他李行知的脑袋就要像被牛踩过的西瓜一样四分五裂了。那个红点后来跑到天上去的时候，响起的两声枪响应该是手枪的声音；这点李行知是不会搞错的。屋顶上除了狙击手， 应该还有其他人。那么问题来了， 谁是李行知的守护天使，他又为什么要开枪？

“你又走神了，行知。”金富真温柔地说。“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为什么我还活着？”

“什么？”

“没什么。”

李行知打开了金富真的MACBOOK， 打开聊天软件，把波波姐的手机号输入了进去， 然后写到：“我是李行知，你在么？”

一会儿功夫，波波姐就有了回复：“如果你是老李， 我的猫几岁了？”

李行知微笑了起来。波波姐就爱玩这种接头暗号的游戏，虽然他自己认为这个东西无聊兼无趣。

他回复道：“偷窥狂三周前就死了。”波波姐说过，这只猫总在她洗澡的时候挠门，放进浴室里就不挠门了，李行知给它起了个外号，偷窥狂。

“答案正确。什么事？”

“我把我被破解的手机找回来了。 这东西对你有用么？我是说， 远程的...”李行知写道。

“那要看他们是怎么干的了。 东西在哪儿？”

“关机了，在我自制的法拉第袋子里。”

“其实不用这么费劲。我已经快黑进朴载赫的手机了--朴载赫手里的那只。”波波姐写道。“我来看看可以做点什么。你先开机，看着时间。如果接下来的60秒， 屏幕没有闪两次， 关机， 然后把手机放回法拉第袋。”

李行知把手机从袋子里拿出来，然后开机。他看着屏幕， 10秒左右， 屏幕闪了两下。

波波姐写道：“搞定。 但是还需要一些时间。不是很确定。有消息了联系你。”

正当李行知关掉了聊天软件的时候， 电脑发出了“叮”的一声。

“有新邮件。”金富真说道。

李行知点开了邮件窗口。“是金刚峰。”李行知对金富真说。

“真的？”金富真从自己的位置爬过来， 贴着李行知坐下。“他都写了什么？”

“简而言之一句话， 你踏马的是谁？”李行知开始写回复的邮件内容，：“我是朴载赫的朋友。”

“朴载赫失踪了。”金刚峰写道。

“我知道， 我正在努力找他。”李行知也很快回复他。

“证明你是他朋友。”

“我无法证明。”李行知回复他。“我不认识， 也不知道你和朴载赫的关系。帮帮我找到他。他现在有麻烦了。”

过了一分钟， 回复来了，“好吧。我必须考虑下， 回头联系你。”

“现在我们必须等了。”李行知关上电脑说。

“现在我们必须睡了。”金富真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说道。

---按照计划， 金富真像往常一样，准时在早上八点离开公寓。李行知和她一起坐电梯下楼。电梯门在地下车库那层打开的时候，金富真对他说：“等完事了， 我给你打电话。”

“正确。记得打那个克隆机的号码。”

李行知又乘电梯回到了一楼。走出楼门， 叫了辆出租车开往盆唐中央公园。又是一个雨天。李行知举着金富真的一把雨伞， 在盆唐中央公园的北门下了车。李行知遏制住自己往南走，去猴帽男昨晚被狙杀的现场的冲动。警察可能还在搜寻证人以及证物，李行知不想自己的名字出现在证人清单上。他来这里， 是要进到朴载赫的公寓里， 包括公寓楼顶。尽管希望渺茫， 但是李行知还是希望能够发现一些狙击手或者守护天使的线索。目前看来， 朴载赫应该没有在公寓里留下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但是，作为迷局的闯入者，每一个角落都翻上一翻是应有的觉悟。

他绕着盆唐中央公园的外缘慢慢地接近前面的盆唐湖。路边有个零售亭，他买了一杯热咖啡和一包面包碎。然后他穿过林带， 路过他昨天曾经蹲着的树下位置。几只鸽子发现了他， 在他面前走来走去，咕咕的叫着，偶尔还要飞起来围着他转个小圈， 直到他把面包碎扔给它们才不再跟着他。显然， 这帮鸽子用这个套路，骗吃骗喝很久了。

这么多天以来，这是第二次李行知开始长考他到底卷入了什么。

昨晚，猴帽男的被杀让事情的性质发生了根本的改变， 并不仅仅是事情开始变得暴力血腥，而是明显有多方的强力势力在角逐。李行知的直觉告诉他猴帽男是被他的自己人狙杀的，可能就是他的搭档， 张三丰，也有可能是李行知见过面的诸多玩家之一。如果是这样， 那么朴载赫做的事情，明显就是被相当危险的幕后人物在操控着---也就是这个危险的幕后人物担心猴帽男会泄露口风，当机立断杀人灭口。那么这个人是谁呢？司徒依兰和周建设都是最容易被怀疑的对象，但是李行知不情愿就这样轻易下结论。司徒依兰和李行知一样， 同是Z国人；周建设则是北NK国的人， 表面上的盟友。是什么原因让他们或者他们其中之一设下昨晚的圈套？又是谁救了他？

李行知就近找了块石头，叉开两腿坐了下去，然后从法拉第袋里拿出便利店手机，放在地上。他捡起块石头， 把手机砸成了碎片，然后把碎片扔进了盆唐湖里。

李行知的克隆手机震动了起来。

“喂。”

“搞定。”金富真说道。

李行知把手里的面包屑都扔进了水里，看了一会儿水里的鱼抢食。然后把法拉第袋放进口袋里，站了起来， 走出公园。

--- “你说对了。”金富真对他说。

她站在厨房里。给他倒了一杯咖啡。“他们问了我几个问题， 但是看上去漫不经心。他们说有消息会有人跟我联系的。”

“好的， 如果他们发现你的路虎跟枪击现场有关， 你现在应该在讯问室里， 和刑事科的探员在喝咖啡了。”

“我估计他们总会发现的。”

“大概也就今明两天吧。除非他们都很不专业，他们看到弹孔， 就会做弹痕匹配，接着做全车指模提取---”

“但是车上到处都是你的指纹。”

“我的指纹不在他们的系统里。”李行知回答她。不在任何系统内， 除非你有更强力的国家暴力机构背景。李行知想道。在裕元基金这样的机构里工作， 自然会有一些超出常人认知的特权， 同样，作为国家最高领导层的直系子女，也有这样的特权。但是，如果他在异国犯罪被捕获，并且被人录入了指纹，那么以上所有的特权都不会给他任何帮助。

“他们检查完路虎以后，”李行知继续道，“就会来找你问更多的问题。你就坚持我们之前编好的故事。车子嘛， 一时半会儿是拿不回来了，想拿回来也要等枪击案定性以后。打电话给你的保险公司，跟他们说你的车被爆窃偷走了。”

“哇哦，行知， 你怎么知道的那么多？”

他耸了耸肩， 喝了一口咖啡。“被牵涉进这么多的麻烦里， 你又是怎么想的？”

“哪一种麻烦？是有人在我面前被枪杀，还是别的？”

“今晚，”李行知又喝了一口咖啡，避实就虚，“我希望你去见一下你老板， 赵俊哲博士。我们需要了解他会把你的智库成果透露给谁？你觉得可行么？”

“问题不是很大。我只要小心套他的话， 应该会有结果。那么你打算牵涉进什么样的麻烦呢？”金富真调侃式的反咬一口。

“那要看KORI电力公司是不是有安防警报系统了。”

---确认金富真的奔驰安全可用后， 李行知让她开着奔驰去见赵俊哲博士。

而他， 则利用H城方便快捷的地铁系统来到了城东区鹰峰洞。他在鹰峰站出了地铁口，然后步行去KORI电力公司所在的地方。

做了一圈的监控盲点搜寻和周边社区的环境探查，李行知发现这地方偏僻安静，躲开巡逻的警车后，李行知绕到了电力公司的后院。隔着爬满杂草的铁丝网， 李行知看到了那辆猴帽男和张三丰用来绑架他的厢式车。

李行知躲在暗处，观察聆听了十分钟左右， 没有发现任何异动。他捡了几颗石子，然后每隔一会儿，就往电力公司的锌合金铁皮墙上以及边门上扔两颗，没人出来。

他把胳膊下面夹着的毯子拿了出来。毯子是金富真给的，看上去好像很贵，但是现在也管不了这么多了。他把毯子扔到铁丝网最上面的几层蒺藜骨朵上，试了试铁丝网可以承受住人的重量，小心地用双手握住蒺藜骨朵间可以下手的部位，用力一翻，跳了进去。他把毯子收了下来，然后倒退着，一边走一边把自己在雪地上的脚印用毯子扫掉， 向边门走了过去。由于手头没有开锁的工具， 李行知决定简单粗暴地撬锁。

他打开自己的钢笔手电，四下搜寻凑手的家伙。很快找到了一件很合手的东西， 一片生了锈的板簧片，大概是某辆刘万奎的厢式车上的东西。他把毯子挂在门的圆锁上， 站在侧面用力把板簧片砍向圆锁。第一下没砍下来，他停了下来，仔细听了一下周围的声音，过了半分钟，又砍了一下。砍了四下之后， 门锁掉了下来，砸在地上哐啷响了一声。李行知把门锁踢开， 用手指伸进门锁的洞里，勾了一下， 把门打开了。

屋子里有三排多层铁货架， 上面堆满了塑料收纳箱和各式工具。右手边，几层台阶智商， 有个半阁楼式的，用玻璃围起来的办公室。透过窗户， 李行知看到靠墙有一台黑色的电脑显示屏。

时间紧迫，李行知迅速查看了屋内环境， 边门后以及前门后，最后是办公室。一无所获。

刘万奎的电脑是老古董的那种，IBM的机箱，大号鼠标，显示器倒是15吋的液晶显示器。显示器的右上角贴了几张记事贴。内容都是SK国文。边上的光猫闪着黄绿灯。

“该升级了，老刘。”李行知嘴里咕哝着，坐了下来。他戴上了一双皮手套，然后开始干活。开机启动， 无论是系统还是文件都没有做密码保护。但是界面以下，大部分文件都是用SK国文写的。

他打开电脑里的财会软件程序，然后拍照记录下银行记录， 费用报销记录， 以及财务报表，大概近三个月的记录统统拍了下来。然后接着拍摄网络浏览器的浏览历史，然后是缓存文件，接下来是电子邮件文件。他滚轮滑到金富真来访的日期，但是没有发现相关的内容，只有日常的邮件往来，有些是私人邮件， 有些是城市周边供应商以及承包商的邮件。

“玛德！”李行知咕哝道，这趟估计白跑了。不过突然想到，垃圾箱。很多人的习惯是简单删除就是彻底删除了，其实在垃圾箱里还有保存。希望刘万奎刘老板也是这种电脑小白。

他双击“垃圾箱”的图标，然后滚动到正确的日期。这里有二十二条信息。李行知一个一个的看过去， 直到一个邮件地址引起了他的注意， 因为地址是英文的，不是SK国文。邮件地址是 info@oceaniaengineering.com. 他快速浏览邮件的内容：有个女的.....撞了她的车...怎么处置厢式车...等等等。李行知把整个内容拍了下来。

在每一封OCEANIA发过来的邮件底部，都有同一个名字和地址：

CHEONG IVANOV. SHIPPING MANAGER

ul.Ovchinnikova,

31Г,Vladivostok,

Primorsky Krai,Russiania 690048

+7 423 251-85-15

“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李行知嘟囔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