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之凡:
【望着周遭的景致】好安静。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安静的上海。感觉上,
整个上海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刚刚那一场雨下得真舒服,空气里有一股
说不出来的味道。
【向前指】滨柳,你看那水里的灯,好像……
江滨柳 【停止一直在哼着的歌】好像梦中的景象。
云之凡 好像一切都停止了。
江滨柳 一切是停止了。
【作诗般】这夜晚也停止了。
月亮也停止了。
街灯、秋千、你和我,一切都停止了。
这是赖声川导演的话剧《暗恋桃花源》第一场里的台词。
云之凡,袁泉饰;江滨柳,黄磊饰。
第一次知道《暗恋桃花源》这部剧,是因为何炅,其在《桃花源》中饰演袁老板;
第一次听到这段对白,是在《快本》。
不过,这是第二次看赖声川导演的书,第一本是《赖声川的创意学》。
说喜欢太平常,因为我从来没有看过这么精彩的戏剧。
[独特的结构,人人触及的主题,一阴一阳的对比,炉火纯青的演技,这一切把《暗恋桃花源》推到中国当代舞台剧艺术的高峰。]——纽约国际日报,1991
《暗恋》是一出悲剧。
剧中讲的是一位东北流亡学生,在上海有一段刻骨铭心的恋爱,最后因为时局的关系落籍台湾,娶妻生子,在其病危之际渴望能见到那令他恋恋不忘的情人。
《桃花源》是一出喜剧。
这个戏非常大胆地改编了陶渊明原来之经典乌托邦文学作品《桃花源记》:无能的渔夫老陶的老婆春花在外面和房东袁老板两情相悦,老陶一气之下往上游游去,不小心碰到了那“芳草凄美,落英缤纷”的凄美绝境“桃花源”,在那里他惊讶地发现一对长得像春花、袁老板一模一样的夫妻。他起先痛苦不堪,后来慢慢学会如何和他们相处,过着快乐的日子。可是他仍然思念着老家的春花,最后决定回去,想带着他老婆一起去那遥远、美丽的地方……
两个剧组在一个舞台上相撞,一片混乱,又找不到管理员,只有你抢我夺。于是,两个完全不搭调的故事,被安排在同一个舞台演出。一个是在病房里回忆过往情事的《暗恋》,一个是在桃花盛开的《桃花源》;就这样,《暗恋桃花源》成了一部戏,而且是“戏中戏”。
整个彩排过程,还有一个陌生女子贯穿于两个剧组,一直精神恍惚、喋喋不休地寻找着她的“刘子骥”。
其实,这两个故事看似天南地北,但却可以从中找到他们的共通性。在创作时采用了许多对比、不和谐的人物、表情,来满足现代人在潜意识中的某种欲望。赖声川说:“我不敢说这是幽默,但我能说,暗恋桃花源是你我生活中的一个小玩笑,一个会令人发出会心一笑的小玩笑”。
是挺搞笑的,更搞笑的是,我一直在书的结尾才知道陌生女子一直寻找的“刘子骥”是谁,才明白这个人和这出戏有什么关系。陶潜在《桃花源记》末尾说:“南阳刘子骥,高尚士也,闻之欣然前往;未果,寻病终,后遂无问津者。”文言不过关,蠢哭。
关于“双套层结构”和“戏中戏”,以前考研时有了解过,比如费里尼的《八部半》、卡莱尔·赖兹的《法国中尉的女人》,但从来没有像看完这部剧之后了解得这么透彻。对于剧场人士而言,一部戏里面有“戏中戏”并不奇怪,奇怪的是《暗恋桃花源》始终由两部“戏中戏”共同构成,它们穿插上演,有时相互冲突,有时演着演着台词却对到了一起,这种独特的手法在中外戏剧史上可谓“唯一”。
书上标明,《暗恋桃花源》的编剧是“赖声川规划并带领的集体即兴创作”,对于“集体即兴”,后人的解释是:在排练过程中,演员在导演的领导下进行集体的即兴创作,根据粗线条设定的情节或人物以及演员自身的生命体验、生活见闻来继续发展情节和人物。这种创作方式摒弃了传统“剧作家编剧、导演排戏、演员演戏”的模式,改为采用导演构筑剧情构架,引导演员相互之间的思维激荡,彼此撞击,即兴创作,进而提炼出演员生命中精粹的经验,以十足的戏剧原创力来丰富作品的内涵。演员们在导演的带领下,也各自发展成为具自编、自导、自演能力的表演艺术家。赖声川自己也表示,他很少去“教”演员怎么演戏,更多的时候,他会用讲述和分析来让演员自己找到合适的表现方式。这不禁让我想起了前苏联导演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创立的“体验派戏剧”,总感觉与此有某种相通之处。
人对未知好奇,太容易忽略当下,不自觉地将当下定义为“武陵”,心中不免形成各式各样的“桃花源”,以待追寻。不满现状是文明进步的动力,也是与自然、自在决裂的开端。武陵本不恶,桃花源也留不住所有的人,空间没有动,是人的心在动。武陵人若能“心远意自偏”,当下便就是桃花源。将对未知的探索,转化为对现实的再确认,我们或许能将死亡之前的时空处理得不那么虚幻。
还是希望能有机会去剧场感受《暗恋桃花源》的魅力。
这一次,不为何炅,只为《暗恋》,为《桃花源》,为“未知”而被不断“干扰”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