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假回家,在家中吃完第一餐。午餐很素,一碗鸡蛋羹,四只大闸蟹。
我从小抱怨母亲做菜不讲究,唯独这鸡蛋羹是可以一尝的。鸡蛋羹是道家常菜,虽然简单,但是做法千般各异。放不放酱油,加不加和头(huo四声)都由口味。和头大多是拌进去些鲜贝,精肉,可以提鲜增味。母亲的鸡蛋羹却不放这些,只是老老实实把鸡蛋加厚。
我独爱这种有些耿直的作法。是嘛,鸡蛋羹鸡蛋要是不厚,岂不成了鸡蛋汤了。显然学校食堂的大厨是不明白这一点的。
南人近水爱吃海鲜,虾蟹是必不可少的。我吃蟹的本事,只能算中规中矩,还是从姑母那里学来的。吃蟹必先挑蟹,往菜市场走一遭瞧瞧价钱即明白,圆脐为黄,长脐为膏,
圆脐的总要高过长脐即是此理。若是好蟹到手,做法便已显得不那么重要。无论是清蒸还是做葱油,只要脂肥膏腻,总是值得一吃。吃蟹须先去脐,然后把蟹盖整个翻过来,然后除尽蟹肺,掰成两半,即可上嘴了。佐料可用姜粒混醋,有的略加生抽,提鲜同理。此外,蟹二餐便不美,脂膏流失,只剩下个空壳,所以必要吃多少,烹多少,这一节需记住。我的姑父是个老饕,偏爱吃蟹盖,他常说,会吃的人吃得出蟹盖有八种滋味。至于是哪八种,从小成为我心里的一个谜团,到现在我也没能弄明白。
小孩子吃蟹最糟蹋。吃蟹最得耐心,小孩好动,往往一只蟹吃不完,就把蟹腿拿来乱嚼一气。我从小性子急,母亲看不过去,就唤我把蟹腿留下,她吃。常见的是我风卷残云地吃掉四个蟹盖,八瓣蟹身,留一排蟹腿与蟹螯,跑去野了。母亲便独自坐在那里,一根一根吮干净。稍长大觉得羞愧难当,可是拿起蟹腿不知如何下嘴,干嚼无味,母亲见了也只是笑笑。拍拍我,将蟹腿接过去。
中国人食蟹久矣,食蟹之方法也千变万化。粗人有粗人的吃法,老饕有老饕的吃法,孩子有孩子的吃法,母亲有母亲的吃法。但是是吃,总归要吃得尽兴,才算得上好吃法。这样想的话,人间食蟹须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