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开端与任何一天都没有不同。
夜幕降临,弟弟安何先回到家,穿着脏兮兮的运动服,把书包吊儿郎当的挂在左肩上。不知道安何是怎么想的,他仿佛永远都学不会把拉链拉好,篮球的橘色便在开口中对外面的世界肆意偷窥。
妈妈何玫看到了,狠狠的皱起眉头,然后又很快放下,但训还是要训的:“又去打球,书嘛不好好读!”
安何毫不在意的向浴室走去,边走边扔东西,书包、外套、上衣、裤子,最后只穿着内裤走进浴室,“哐当”一声把房门一摔,水声喧然四起。
何玫深吸一口气,眉头挤出了明显的川字形,嘴里念叨着“真是作孽啊!”,认命的把满地衣物捡起,先放到客厅的脏衣娄里。
客厅里怎么会有脏衣娄?也许有人会觉得这个放法有点奇怪。可如果先前那潇洒脱衣的一幕每天都要上演,那客厅里有个脏衣娄,就成为一种必然了。
往往妈妈刚把衣服收拾好,姐姐安瑗就回来了。她喜欢穿高跟鞋,极细的跟,“哆哆”的响声一楼就能听见。她把所有钥匙都用一个玫瑰花钥匙圈绑在一起,开门的时候“唰啦啦”响成一片,热闹极了!
“我回来了”,安瑗的声线偏低,如同她的一样,清冷的味道远远地就扑过来。
“回来啦”,妈妈迎上前去想接过她的公文包。姐姐侧了侧身,擦肩而过,空气中只淡淡的留下一句,“我饿了”。
何玫嘴角尴尬的抿了抿,但又很翘了起来,“我做了你喜欢吃的芋头烧鸭,等你爸到了,我们就开饭啊!”
此时安瑗已经回房间去了,房门紧闭,也不知道听见没有。不过妈妈大约是不介意的,说完这句话就又匆匆赶回了她的厨房宝地。
除了鸭子,还会有什么呢?昨天的牛肉还没吃完,我早上买了番茄,也许会一起放个汤?
这样漫无目的的想着,时钟悄然指向了6:45,略有些沉重的脚步声在楼梯口响起。爸爸该回来了。妈妈不知道何时已经站到了房门口,听到声响赶紧理了理头发,喜滋滋的先行一步打开房门,给爸爸一个拥抱,“老公~你回来啦!”
爸爸也回她一个拥抱,笑容绽放,眼角出现几道细密的笑纹,但即使这样他仍然是好看的。除了鬓角微霜,岁月好像对他格外温情,只是让他更成熟,却从未折损过他的英俊。
他们手牵着手进了屋,聊起彼此一天的生活。
虽然不过是我又在公司里职了一天的班,或是我又在家里搞了一天卫生之类的内容,但他们仍然热烈的交谈着,仿佛一对被强行拆散的鸳鸯,一有时间就恨不得揉在一起,永不分离。
“哆哆”,安瑗敲了敲墙壁。声音很轻,但粘在一起的两人立刻就分开了,“开饭了!”
洗完澡换了一身衣服的安何早已毫不客气的坐在主位上开吃,夹了满满的牛肉扔到嘴里,手上还不停的玩着手机。
“那我们吃饭吧”,爸爸顺手打开电视机。他喜欢一边吃饭一边听新闻,可惜今天刚打开电视机就没听到什么好消息:“观众朋友们晚上好,由于我市近期连日暴雨,造成多处路段发生积涝。虽然现在暴雨暂歇,但根据预报,新一轮雨水又将于明日来袭,请诸位市民注意出行安全。目前,以下路段积水严重,请市民注意,尽量绕行。它们是安成路,江心路,名立路……”
“老公,你单位不就是江心路嘛”,妈妈担心极了,“那你明天上班怎么办?实在不行,要不请个假吧?”
“没事的,小玫,最近事情多,请假不方便,没关系,我明天小心点就是了,别担心。”爸爸微笑的拍了拍她的手,“小玫,我们先吃饭吧。”
明明妈妈都40多了,爸爸还是一直叫她——小玫,像是在叫一个17、8岁的小姑娘,语气里是掩不住的宠溺。
我们一家人都落座吃饭,妈妈尝试把鸭肉分几块到每人碗里。安何毫不领情的直接拨到了桌子上,惹来爸爸的皱眉。幸好安瑗紧跟着客气的道了声“谢谢”,换来爸爸舒缓的微笑,然后……
“咦?小然呢?”,何玫这才发现饭桌边少了一个人,抬起头看向挂钟,指针还有几分钟就要转向7:00,“这么晚还没回来?”
“也许又被留下来打扫卫生了吧!也就她那傻子会老老实实的做什么狗屁值日,她那组人哪个不逃?”安何漫不经心说完,朝嘴里扔了几颗花生米,咬得咔嚓响。
“彭!”爸爸生气的把筷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放,“你这是什么态度!?她是你姐姐!什么傻子,那是你能说的吗!?”
妈妈赶紧打圆场,“没事儿,没事儿,我相信何何不是故意的,他也就随口那么一说。对吧,何何?”
安何毫不客气的朝天翻了个白眼,扯了个鸭腿就走,“我吃饱了!”
“唉,何何,你饭都没挖几口,这怎么行!等会不够饱的啊,再拿个玉米吧!”妈妈急得拿起玉米就追了过去。
“他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爸爸显然是气急。安何最近确实越来越过分了,不省心的程度直线上升,经常惹爸爸生气。
“爸爸,别气了,小心气坏身子”,安瑗微笑着夹了筷菜放到爸爸的碗里,“他这年纪正是犯中二病的时候,每个人都会经历,过了就好了。”
“谁说的,你就没有!”,爸爸欣慰地拍了拍安瑗的手,“还是阿瑗贴心,今天工作怎么样?还顺利吗?”
姐姐回以甜蜜的微笑,“挺好的,今天单位里……”
两人热络的交谈,时不时的给对方夹菜,气氛温馨极了,怎么看都是一副父慈子孝的唯美画面。
我抬起头,已经过了7:00了,往常这个点早就到家了吧,就算打扫卫生也鲜少有这么迟的时候。
我静静的望着他们开心的聊天。妈妈正沮丧的朝餐厅走过来,手里还握着玉米棒,很显然她又一次失败了。
房间里灯光明亮,窗外已是一团浓黑。从屋里望出去,远处高楼里零散的缀着几盏灯光。大约因为离得太远,所以格外的暗淡,像是被霓虹映染的天空里四落的星星,哪怕眯起眼睛,全神贯注都难以寻觅。
我把视线收回,看着吃得正欢的他们,突然有了一丝好奇。
我亲爱的家人们,他们到底什么时候能够发现,我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