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林头眯着眼瞅着门外，点上一炮老烟锅吧嗒吧嗒的抽着。桌子上摆放着不多但却精心准备的几碟菜一盆炖鸡，碗架上放着一篦子刚出锅飘着麦香的馒头。这可能是这个家能准备的最好的一顿饭菜。老林头一只手抚着自己的脚踝，一双期许的眼睛望着大门外那颗挂满了枣儿的老枣树，眉头时而皱的像张老牛皮，时而又舒展开来笑眯眯的吐出一口旱烟。哒、哒哒.....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传过来，老林头竖起耳朵，皱纹纵横的脖子向上伸了伸，眼睛一丝不眨的望着那颗老枣树，终于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哐哐哐.......“挲啦”那颗老枣树的顶上猛的颤动了一下，几颗圆墩墩的红枣掉了下来顺着大门外的土路滚到大门正中的石头旁。老林头笑了，一口烟熏的黄牙，眼角的褶子紧紧的撮在一块，深刻的法令纹映衬着夕阳余晖昭示着他的年龄。门外一双破旧但很干净的黑布鞋探出了头，少年弯下腰捡起滚落在地上三三俩俩的红枣，略黑细长的手搓了搓放到嘴里，嘎嘣嘎嘣的嚼着。接近一米八的身高，平头浓眉，眼睛乌黑发亮，一张黑灿灿的方形脸，上下单薄的嘴唇，一口整齐亮白的牙齿，显得朝气阳光。上身穿着一件洗褪色的蓝格子褂子，下身着条黑色发黄的条绒裤子。林云很瘦但很精神，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朝气，眼神充满着不属于这个年龄段的成熟稳重。“爷爷，我回来了。门口那树的枣子该打了，再不打隔壁家几家孩子过来又得把这枣给霍霍喽”林云挎着书包边走边说着。老林头笑着说：“云娃儿，先甭管那树了，你看爷爷今天都给你准备了啥好吃的，哈哈！”林云凑前够着头伸着鼻子嗅了嗅大声道：“猪油菜！还有肉？！还有白馒头？爷爷您今个咋的啦？家里来客了？这么废本？谁来了？”“傻小子！什么来客了，来客爷爷也舍不得给他们吃这些个东西啊……今天我孙子生日，不废本！”林云看着这一桌“丰盛”的饭菜，他心里明白，七十岁的爷爷为了给他过这一个生日把家里下蛋的鸡都给炖了，可能在城里人的眼里这不算是一桌丰盛的菜，可能是他们平常再不过平常的一桌菜。但是在他眼里这是全世界最好的一桌菜，爷爷把最好的都给了他，七十岁了还在继续拼命供他读书考学，早些年爷爷为了供他读书，下田割猪草回来路上下大雨一脚没踩住滑倒在路边河道摔伤了脚，为了省钱不舍得去镇上卫生室，现在也落下了毛病，农活做久或者阴天下雨脚踝就会疼，看着老林头那高兴的样子，林云眼眶一红差点没忍住掉泪。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爷爷为自己准备了这么一桌丰盛的饭菜，不能难受！林云身子猛的一震想把这些难过统统甩掉、变个笑脸说：“还是我爷爷疼我！爷爷做的菜可真香！打老远我都闻见了，还以为隔壁王婶他家儿子从镇里回来了，馋死我了都........”“傻小子！把书包放下快坐下来吃饭啦”老林头笑着说。
爷俩互对着八仙桌坐下，老林头从桌下掏出来一瓶珍藏很久不舍得尝的玉米酒，“来，娃子跟爷爷喝两盅，一个月没见又瘦了！在学校别舍不得吃！粮票别省。”老林头斟了两盅酒递给林云一只。“哎呀！爷爷你说啥呢，我可不会饿着自个，我可是祖国未来的希望。在学校食堂除了炖鸡没有，白面馍馍都管吃够，要多少有多少呢！”林云昂起头故装闲定的说道。老林头知道在学校林云是不会舍得吃白面馍的，上次他帮林云收拾衣裳的时候就从书包里掉出来一半玉米窝窝。现在他也只能假装顺着林云的话说道：“那就好，这下爷爷也放心你在学校能吃好穿暖啦。来，吃个鸡腿子。”老林头撇下一只鸡腿放到孙子碗里。自顾自的品着玉米酒，夹起一筷子菜来回咀嚼着。林云看着老林头说：“爷爷你也吃啊，这鸡肉可香了！”“爷爷年纪大了牙口不好，嚼不烂糊，也不喜欢吃这个玩意。”老林头看着林云笑着说道。林云夹起鸡大腿上一处炖软的鸡肉放到老林头碗里，“爷爷你也吃，这块烂，你要不吃我也就不吃了！”林云故作生气的说。“好，好，好！爷爷吃，爷爷吃。”老林头知道这孩子脾性，犟不过他，索性就吃了。其实他就喜欢这孩子的懂事有孝心。林云再夹老林头这下说什么也不吃了，强辩着自己年纪大了吃肉胃不舒服，林云也就不在强求，他知道爷爷不是牙口或者是胃不好，只是不舍得吃。自己拿着一只鸡腿啃着，垂着眼帘好似有心事一般，但是马上又变个笑脸：“爷爷炖的鸡就是香！来，爷爷我敬您一杯。”“好！来，咱爷俩喝一盅”。爷孙俩推杯换盏，不知不觉天也完全黑了下来，老屋外唤起一声声夜猫子的声音。桌上的碟子基本只剩下些残汤，老林头掰下几块馒头就着菜汤把碟子擦了个干净。起身要去收拾。“爷爷，给我吧，您先歇会，我去收拾。”林云起身抢下老林头手里的碗碟，走向厨屋，洗刷干净。
现在天气也近了秋一到晚上山里就会变得越发的冷。烧了壶热水，拿起旁边一个陶盆兑好水，端到老林头脚下：“爷爷，我给您洗个脚吧！”老林头推着笑道：“娃子，咋的能让你给爷爷洗脚勒，爷爷干农活鞋底灌的都是泥巴，脏。你自个先洗洗快去睡吧，这一天赶过来也累了。”“爷爷，这是学校交给我们的任务！为自己的家人洗个脚，这是学校安排的！”林云认真的说道。老林头一听是学校派给的任务，当下再也不推脱。脱下脚下这双沾满草泥的老布鞋，露出满是黄茧干硬粗糙的脚。林云蹲下身，把这双脚放到水里，手掌感受着这双走遍这座大山布满岁月痕迹的脚，低着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被林云强忍着、强忍着落不下来。因为他不想让爷爷看到自己哭，那样会让爷爷担心。小时候都是老林头给林云洗脚，这下换成他自个被林云洗脚，这个七十岁的老人竟然有些像孩子般的扭捏羞涩，几次都想支开林云自己来，但是转念一想孩子难得有这个孝心，他自己知道可能林云就想给自己洗个脚，又怕自己不答应所以拿出学校任务当个幌子。老林头低头看着林云，心里涌起一股满足和幸福，抬起满是黄茧粗糙有些干裂的手抚摸着自个孙子的脑袋，微微叹了一口气。眯着眼，昏黄的灯光打向老人花白的头发映在一边皱纹交错粗糙的半边脸上，这一刻这个七十多岁的老人显得是那么的亲切慈祥。林云本来这次回来是想要告诉老林头一些事情的，但是看着自己爷爷这般为自己做的一切，几次话到嘴边又被咽下去。林云仔细的帮爷爷洗好脚，擦干，屋外夜猫子的叫声也慢慢平歇了下去，变得格外的安静，这一夜林云终究不会把那些话说出来的，抬起头：“爷爷，您快去睡吧，时候不早了。天气也要变冷了，明天我把橱里冬天的被子拿出来晾一晾，给您备着天冷盖。”老林头今天总觉得自己这个孙子有心事，但是也没有多问，可能学习任务比较重吧……笑着说：“好，那爷爷去睡啦，娃子也快点上床睡觉，明天跟着爷爷上山捡些柴火，趁着现在多备着入了冬使。”“好的爷爷，您就去睡吧，明天咱爷俩一起上山。”林云应声到。老林头道声：“好”。然后起身走向床榻........林云倒了洗脚水反身插上门锁，回到自己的里屋脱了衣裳躺在床上，脑子里都是今天要对爷爷说的话，但是今天难得爷爷这么高兴的准备了一桌子菜，自己怎么忍心坏了这个气氛.........想着想着，林云闭上眼睛困意渐起，轻鼾入梦。一夜安静........
（待下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