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斜阳在远处山头渐渐隐去时,我坐在贝加尔湖畔的草地上不愿离去。风从湖面掠过,裹挟着清凉、撩拨起涟漪,扑进我的胸怀。
在两万米高空俯瞰,贝加尔湖是一轮嵌在北半球的弯月。然而,在夕阳光芒的铺盖下,我却只能更加强烈地感受她的宽广、深邃与神秘。我抓起一块被西伯利亚的风消磨得没了棱角的石头扔向湖中,它划出一条抛物线撞向湖面,顶着水流阻力奔向更深处,渐渐在我视线中离去。
我恍然大悟,一块巴掌大的石头怎可能探析贝加尔湖的神秘。这让我踏实与欣慰,从中国南端小城,开着那辆二手小车,四个车轮碾过了万里路途,我耐着孤独,挨着疲累,忍着饥寒,就是为着她不可量测的神秘。此刻,我像虔诚的朝圣者,抵达了梦寐的灵魂圣地。
我满足地躺倒,望着那些已经迫不及待绽放光芒的星星,享受这属于自己的精神富足。美妙的时刻里,我却想起了两千年前拄着旌节牧羊的苏武。作为汉朝使者,因无端受牵连而被匈奴放逐到贝加尔湖畔放羊,背负冤念的他,不知是否愿意去领略贝加尔湖的美丽与奇妙,十九年里,支撑他孤独活着的恐怕还是誓死不降的气节。当然,还有贝加尔湖清澈的湖水。
思绪飞舞间,大片白光射向天空,压到我的身上。我吃了一惊,慌忙坐起,才辨识出光从湖水中传来,我聚焦目光意欲一窥奥秘所在,白光自顾自地时明时暗,无奈我却找不到答案。夜色袭来,白光愈发明亮,我却愈发迷茫。
我要一探究竟。虽然理智拉扯着我,劝说我别忘了贝加尔湖水怪的传说。但我根本停不下脚步,一步步向湖中走去。当温暖的湖水将我完全吞没,在贝加尔湖的怀抱中,先前的恐惧竟消散殆尽。光源就在前方不远处,我憋着气向它游去,终于看到,光源竟是一个个发光小鱼组合而成,它们成群结队,游来游去。这种鱼我从来没有见过,它们有着一对长长的触须,像是被挤扁的身体同样长的不成比例,它们通体发光,使我无法辨别是不是有鳞片。
这样的新发现让我兴奋。我放缓动作游向它们,想来一次亲密接触。但你无法想象生养于此的它们对外来事物有多敏感。它们像看穿我的心思,没等我游动便快速散去,就像《月神》里小孩拿起锤子敲碎了那颗大星星,白色光芒被抛洒一湖。
心脏跳动愈发沉重,我该呼吸了。钻出水面,我看到湖中白光点点、天空星光点点,水天一色,绚丽无比。
正在我陶醉其中的时候,几束耀眼的灯光伴着刺耳的轰鸣越来越近,将贝加尔湖夜色中的静谧撕得粉碎。我急忙游向岸边,遮着耀眼的灯光看到,包括挖掘机、推土机在内的许多工程机械,正在向湖水里倾倒泥土。
不!我怒不可遏正要起身阻止他们,一只手拽住了我。那个熟悉的粗哑女声传来:“干活了!”我睁开双眼,包工头老婆辟邪般的样貌,瞬间塞进我的眼睛,我急急抹了把脸,下床找鞋准备上班。这女人仍有余怒,边离去便骂道:“傻逼,还做上了白日梦!”
我不管她,抓起仍在播放《贝加尔湖畔》的手机,向工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