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作为家里的老小,向来是爸妈的小尾巴,他们走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爸妈有什么事也愿意交给我做,我也就光荣地成为家里的“采购员”、“通勤员”。家里缺盐少醋了,总会让我去买;妈妈做了什么饭菜,也总是让我端去送给邻居尝尝。小时候多生病,爸妈忙的时候,就把我送到姑奶奶或强强奶奶家。无论在谁家,我都跟这一家人相处得都很好,蹭吃、蹭玩、蹭睡,一点也不见外。
上了学了,对“我的”和“别人的”分得很清楚,缺什么,就想办法创造,但能力毕竟有限,没有就没有,坚决不“蹭”。
继续“蹭……”的故事,是在读研究生的时候。
研二曾在北师大蹭学半年,当时,不仅蹭课蹭作业,还拿着导师的博士后卡蹭图书馆,蹭食堂,也跟着儿童文学研究所的同学蹭玩。儿文所的各位老师和同学都对我颇为照顾。半年蹭学,更蹭了一段师生情,一程同学谊。
这些年,变本加厉,“蹭”,又增加了更多项目,结识了更多挚友。
先从蹭饭说起。
1
“蹭饭史”可以追溯到读研期间。
兰州大学榆中校区7号楼510宿舍,在当时被称为“学霸宿舍”,四人每年都拿奖学金,毕业三人保研,丁子则考上公务员,在兰州工作。
大学时丁子就像个大姐姐一样常常照顾我们,工作了,更是经常叫我们出去打牙祭,在哪儿发现了什么好吃的,一定要再叫我们出去吃一顿,有福同享。
最初她租了房子,叫我们去她家做饭。胆大包天的我,特意买了一只鸡,要做从未做过的新疆大盘鸡。大家还一起动手包了牛肉饺子。可是我买鸡只会看鸡的个头大小,顶多能从颜色区别乌鸡和其他鸡,对什么“三黄鸡”、“柴鸡”之类的,没有丝毫概念,就糊里糊涂地随便拿了一只“大鸡”。结果呢,鸡炖了几个小时也炖不烂。眼看着土豆都成泥了,大家也实在饿了,就硬盛了出来。最后配料和汤汁都刮干净了,剩了一大堆鸡肉,这完全不是我们这群吃货的风格啊!丁子说第二天她下班后又炖了一个小时,还是硬邦邦的咬不烂。后来跟我妈交流,才知道自己可能买了一只老柴鸡。饺子呢,大家公认我比较会吃,就推荐我来鉴定是否煮熟了。被大家戴高帽戴得晕晕乎乎的,尝了一遍又一遍,总觉得不够熟。等我终于宣布“熟了”的时候,才发现绝大多数饺子都烂了,饺子变成了片儿汤。
后来丁子哥买了房子,我跟她同为西北人,口味比较接近,就更经常叫我去吃饭。常常是上班时问我想吃啥,下班抓紧时间做,等我到了直接去吃现成的。两三个简单的小菜,一碗面,吸溜吸溜吃完,再瘫在沙发上吃点水果零食,便觉得这是最舒服的生活了。
在北京工作以来,如果回家在兰州转车,一定要去丁丁家蹭碗浆水面。酸爽的清汤面,配上咸香的韭菜花,再美美地淋上一勺红辣辣的油辣子,酸,香,辣,旅途劳累顿时消除。
可是,跑那么远的路,只吃一碗浆水面,丁子是绝不同意的,在上火车前,一定还要再拉我吃一顿火锅或饺子,都是我爱吃的,看着我吃得饱饱的才放心地让我走。
2
工作了,最头疼的不是工作压力大,而是吃饭。第一次在单位觉得委屈就是因为早餐时的一个包子。后来误会解除,食堂师傅对我倒也多了几分关照。
退了休的汪老师,被返聘回来照顾我们这些刚走出大学的小丫头们,给了我们很多妈妈般的照顾和温暖。孩子们喜欢汪老师,甜甜地叫她“汪奶奶”,我们则亲亲地叫“汪妈妈”。
汪妈妈本来只负责“下班”,协助班主任管理小皮猴们。但心疼我们工作量大,又吃不好饭,尤其见我晚饭总是凑合,看不下去了,就偶尔给我做点好吃的。后来,我们恋上了汪妈妈的手艺,堂而皇之地侵略了专家公寓,霸占了厨房。汪老师用心地配齐了锅碗瓢盆,就从原来的偶尔做一顿到一周一两次,一直到每天一顿。
每天,只要稍抽出点空,汪老师就去买菜了。买菜时,她都不忘给我带点加餐,酸奶、水果或甜点,默默地放在我办公桌上。我课间回办公室,看到这些美食,总有些犹豫。吃吧,怕晚饭吃不动了,不吃吧,又太诱人。最后,还是抵制不了美食的诱惑。不过,晚饭也没少吃,胃口越来越大。
汪老师做饭也是见缝插针找时间。中午在学校食堂吃完午饭,忙完教室的事情,她就赶紧把菜拿回厨房准备。洗完切好,再下楼忙工作。每天上上下下跑好几趟,从没听她喊过累。等学生放学了,我们往往还要加班,汪老师就开始做饭了。做好饭,在群里招呼一声,姑娘们就纷纷循着饭味儿去了。
我爱吃鱼,汪老师每周必做两顿鱼。周末从家里返校做一顿新鲜的,周二或周三再来一顿腌过的鱼,口味不同,超级解馋。每天的菜谱也基本按照我的口味来准备,羊排、牛腩、大盘鸡,还依照菜谱学会了新疆抓饭和配套的凉菜。
汪老师特别爱看我吃饭,可能也是我每次都能吃得特别香,让她特有成就感吧。我津津有味地吃着,她絮絮叨叨地跟我说说班里的孩子,谈谈她儿子,再讲讲学校的历史……我一边啃着骨头剔着鱼刺,偶尔抬头冲她笑笑,正好看着她满脸宠溺。恍惚中,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家里的灶台下,妈妈时不时地往我嘴里塞块肉。
有次感冒,汪老师想起我之前提过妈妈做的手工面片,便买了些面给我和了些面。平时都不做手工面,厨房没有擀面杖。她就用保鲜膜筒一条一条地擀,就给我一人做了一碗,其他人来盛饭,她都要提醒一句:“亚玲感冒了,这是给她的面,你们就给她省口吧!”
汪老师每周五放学回家,周一早上回来。后来又想周日再给我们加一顿,就周日下午回来,这样周日晚上我们就又能吃到香喷喷的饭菜了。有次我偶尔说就盼您周日回来呢,汪老师记在了心里,每天我们吃完饭她就再包点饺子给我冻起来,这样周六日她也就不用担心我吃不好饭了。
前几年的我,还很有些孩子脾气。晚上时常熬夜,有时放了学就直接回宿舍补觉。汪老师做好了饭还得叫我起床。知道汪老师宠我爱我,就赖床,还撒会儿起床气,汪老师也不恼,就在床边耐心地等着,我不起床,她也不去吃。好不容易起来了,不好意思地冲她笑笑,她还夸我睡得脸红扑扑的可爱。
有一阵,跟汪老师闹了点小别扭,就赌气不吃她做的饭了。那么大年纪的人,做好了饭百般劝说,我就是不为所动,说其他的都行,就是不吃饭了。我不吃了,汪老师也就不做了,我们的小厨房从此也就冷清下来了。现在想来,真是太不懂事了。我从来都没跟她道过歉,汪老师也再也没提起过,从不跟我计较。
汪老师要离开学校了。她给我做了近两年的饭,最后也让我给她做一顿吧。花了三个小时做了几个简单的菜,卖相都不咋地,量也不多。汪老师几次提出要来帮忙,都被我挡在了门外。她给我做了那么多顿,我连蒜都没帮忙剥过。
这两年,每个学期我都找机会约汪老师出来吃两顿饭,她也总抢着买单,但我不会让她如愿的。她的付出和感情都抢在前面了,还抢什么呢。
3
汪老师走了,哲姐接过了棒。学校收回了小厨房,我的胃也没受什么罪。
哲姐热情又能干。一家老小照顾得妥帖细心,还得照顾我。下课回到办公室,总能看到一盒美食,烙饼、炖牛肉、煎鱼、羊蝎子、鸡汤、八宝粥……变着花样地给我送。跟汪老师一样,不管我在不在,放下就走,第二天再过来默默地拿走饭盒。
后来她也调走了,但还是惦记我。新单位食堂有什么好吃的,或者发现单位周边有什么新菜品,觉得不错都会给我带来一份。她带来羊肉馅饼和小面,我再叫一两份凉皮或酸辣粉,就在我办公室,吃得美滋滋的。
有一阵,可能还是觉得她亲手做的色香味更胜一筹吧,就让她闺女上学的时候给我带来。小姑娘有时候害羞不好意思找我,哲姐就放在门卫室,发个信息,等我有空去取。哪天闺女心情好了,愿意送了,也悄没声地送到我办公室来。看到办公桌上有饭菜,不用问,肯定是哲姐送来的。这样送几次,就会攒下一堆饭盒碗盆。哲姐就提醒我一下,记得把饭盒让孩子拿回来,别影响了下一顿。
或者哪天突然给我来个电话或发个信息,说想吃涮羊肉了,让我作陪。我知道,哪里是她馋了啊,肯定是觉得我好久没吃大餐,就找个由头叫我一起搓一顿呗。就像叫我去她家吃饺子,给我打电话撒娇:“我想吃老鼠饺子了,你不来我都吃不上。”我其他的都不大会做,就是小时候跟着爸妈哥姐瞎玩,竟学会了包饺子——仅限于包,调馅儿、擀皮的我可不行。每次吃饺子,桌上总有鱼。吃了饺子,喝了饺子汤,其他人都离桌了,最后就剩下我一个人细细地嘬鱼头。吃完了,把像小山似的鱼骨给他们炫耀一番,哲姐免不了捧个场,赞我吃得细致。
这不,还有一个月,哲姐就要生二宝了,还惦记着我能不能吃好饭。煲个滋补粥,让闺女送过来。买点水果,还要大把大把地抓到另一个袋子里分我一些,跟上高中时我姐去看我的情景一模一样。周末做口好吃的,还挺着大肚给我送来。又担心我没法热,现吃的给放在保温桶里,其他的教我怎么想办法弄热。据说她家孔老师盛饭的时候嘀咕怎么做那么少,顿时又反应了过来:“哦,估计都到亚玲那儿去了。”听得我笑了半天,有胳膊肘这么往外拐的嘛!
4
在哲姐家蹭饭,清姐偶尔也去。她的手艺可好啦,蒸米、和面、烧烤、烘焙样样行。今年的月饼就是她和闺女自己烤的,面皮和冰皮两种,还特意买了专用的包装袋装好。她也给我带来一份,但那天我带学生出去活动没在,她放在冰箱隐蔽处给我藏着。几个孩子放学到她办公室找吃的,发现了月饼,只给我剩了两块冰皮的,面皮的没了。清姐很遗憾,一直念叨着。后来又做一次,两种都特意给我留了好几块。我原本是不太爱吃月饼的,但清姐烤的月饼让我改变了对这个食物的印象。
在哲姐家时清姐老念叨家里地方有限,要不准拉我们到她家去吃饭。去年,她终于有了自己的房子,家具备置齐全,就叫我们去了。先上点自己烤的点心,一会儿烤地瓜又新鲜出炉了。清姐烤的地瓜真是一级棒,看之诱人,闻之香醇,食之甜软,但又舍不得多吃,一吃就饱,其他美食往哪搁!
今年国庆节,清姐特意为我炖了牛肉。做好了先招呼孩子们吃。这牛肉炖得真是有水准,远远飘香,孩子们都抢着吃。清姐见状急了:“你们别光吃牛肉啊,这是专门给亚玲做的,你们多吃点其他菜!”我听了赶紧拦她,可别再嚷了,难得孩子们这么爱吃。我都这么大人了,哪有跟孩子抢食的道理!
5
曲颖逢年过节也经常叫我到家里蹭饭。
她平时做饭不是很多,每次叫我去都会照顾我的口味,必定会做点牛羊肉和大虾,而且都是头一遭尝试做个大菜,炖羊排、水煮牛肉……早早地跟我们约好时间,提前买好肉,做好准备,就等我们去下锅了。快到的时候,小Tim一遍一遍地问我们到哪了,怎么还不到,快点来啊!听到呼唤,我们便马不停蹄地赶去了。
进了家门,才发现Tim爸不在家,估计是怕我们施展不开,找个理由躲出去了。
跟Tim宝贝儿玩一会儿,饭菜就上桌了,满满一桌,很丰盛。曲颖一边给我们夹菜一边遗憾地说哪道菜是第一次尝试,感觉没做好,肉没按纹路切,火候没掌握好……我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含糊地回答“很好了,很好了”,这绝不是应付,真的已经很好了,而且我哪里懂那么多啊!女主人很热情,让我们都吃完了,千万别剩了,要不也没法处理。我们也真是听话,基本上都能做到光盘,倒是给小Tim做了个很好的榜样。
6
今年暑假去成都学习,在会场偶遇琳薇。当年北师大一别也有五六年了,一直没怎么联系,但心里的情谊一直在。时隔多年,俩人都挺激动,感慨缘分神奇。琳薇盛邀我去家里做客。但我不太好意思去家中叨扰,就想找个地方一起坐坐聊聊就行。但她还是坚持认为既然大老远去了就一定要上家里坐坐的,而且她已经提前跟家人打好招呼了。盛情难却,也就去了。到家小宝贝很高兴,琳薇妈也很热情,饭菜已经准备好了。几个家常小菜,外加几个成都特色小吃,吃得心满意足。在成都吃了近一周火锅,吃到家里的米饭和大饼,亲切得不得了。
饭后琳薇爸刚好从乐山回来,带了当地的叶儿粑和甜皮鸭,硬是要给我带着。走时忘了拿,还让她特意回去取了一趟。回到酒店把这些分给其他伙伴,原本担心吃不完没地儿放呢,谁知开吃就一扫而光了。谢妈妈还给我装了好些特产,有一大包新鲜的山核桃,我给伙伴们一人分了一大把,其他的都带回了家。我爸妈尝尝觉得味道果然不错,还特意给我姐留了几个。
在家蹭完了饭,琳薇和老公又带我到环球中心逛了一圈。晚上还要再请我吃饭,可中午吃得太饱,实在是吃不下了。但他们坚持一定要再吃点,最后终于又在咖啡店吃下一块甜点。
神奇的成都之旅,最美好的就是与琳薇的这段偶遇了。
7
还有几段印象深刻的蹭饭经历。
好久没见罗老师,找个周末约起来。罗老师邀我去她家,出门前还想着买点水果,走出去就忘了。到院门口,罗老师出来接我,然后带我去水果店买了点水果。我才想起来,竟然是空着手来的,情商真是低到一定境界了。不过,咱俩倒都不计较这些小节。畅聊一会儿,刘教员带我们去吃饭,在一个环境很好的山庄。点了份酸菜鱼,罗老师给我盛了三次,真是热情到家了。中秋节,罗老师来电话,叫我一起去吃火锅,然后一起去天安门看看。一来中秋是家庭聚会,不好意思再蹭;二来学校还有其他留校小伙伴,彼此还可以抱团取个暖。罗老师也尊重我的意见,就没再坚持。
跟罗老师离得很近,但大家都很忙,平时联系不多,但彼此心里都还怀有同样的情结和故事,多年来无论风云如何变化,仍同亲人一般。
马玲老师是带我和冬兰走进课堂的领门师父,带我们发现课程、创造课程,也带我们四处找好玩好吃的。13年带我俩去杭州参加新教育年会,那时我俩是才工作了一年的小老师,非常青涩。到杭州第一天,报到安排好,马老师带上两个三年级学生和我俩去吃西餐。在马老师的一个劲儿的“怂恿”下,我们四个小孩,点了一大桌,一桌竟然摆了四只香蕉船,最后浪费了很多。结账时看到马老师红彤彤的大钞一张张转移到服务员手中,才觉得自己真是太不懂事了。她自己毫不在乎,又打车带我们去西湖坐船。
在汪老师给我们做饭之前,是最为艰难的一段日子。那会儿我们自己也尝试做点简单的饭菜。
睿姑娘的雪菜肉丝面颇受欢迎。哪天想吃面了,就去她屋磨一会儿,不一会儿香喷喷的面条就端出来了。
冬兰最擅长做沙拉。我喜欢吃芒果,但皮肤接触到芒果又会过敏。看冬兰切芒果的刀法,我惊呼原来芒果还可以这样切,完全治愈了我啃芒果的病症。
小朱童鞋比较会养生,时常炖点乌鸡汤。她炖好了汤,我们再一人贡献点小食品,也能暖暖地吃一顿。
大家在一起凑饭次数多了,竟形成了共同的语言密码。目前,除了小朱,其他几个姑娘还没有找到自己的“花生”呢。
我们这群丫头,真是受到了太多照顾,尤其是我。
14级年级组跟我隔了两个年级,感情却很近很近,她们都叫我“姐”,但有好吃的又都会叫上我这个长不大的小妹。
盼盼安好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叫姐妹们去吃饭,但两次时间都冲突了。不急,有的是机会。
现在Angela也搬家到学校附近了,她说以后又增加了一个蹭饭的据点。
还有亲爱的吴颖老师、宋老师、15级年级组……
这些年,都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哦不,是长胖的!
(2017年10月31日,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