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史蓁正在公交车上打盹呢,手机响了。她抬下眼皮,看到是爸爸打来的。
不接,把手机调成震动,头倚着车窗继续装睡。
包里的手机就像报警器似的,你不接它就不停的振。
“爸,我在公交车上呢,你那么急着打电话有事吗?”还没等电话那边反应,史蓁就皱着眉头不耐烦地说。
“蓁蓁呐!家里要拆迁了,字今天都签完了。我们家能分四套房子呢!”她爸爸像喝醉了,说话舌头都打着转。
“哦!分几套和我有关系么?你会给我吗?”史蓁语气尖锐。
“蓁蓁呐!你别这么说,这次有你的,只是……”电话那端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爸,有事你就直说,不用藏着掖着,也别拐弯抹角的,我上一天班了,很累。”
“是这样的,咱家门前还有二分地,你寄三万块钱回来,我简单盖两间房子,到时候拆迁要是给算上,那就能多分一套一百平的房子,这套房子就留给你一家三口住。”
“那要是不算呢?”
“要是不算,你这钱就打水漂了。这就像赌博,不赌一把,谁也不知道输赢。”
“那这花三万盖的房子如果赌输了,盖房子占用的二分地钱给赔吗?”
“那当然赔了,二分地也就能赔个几万块。”
“那这几万块给谁?”史蓁明知故问。
“蓁蓁呐!你还想打这二分地的主意呀?这二分地不管赔多少钱都没有你一分,我让你在这上面盖房子这事就和你妈商量很久她才同意的,你……”
史蓁不等她爸把话说完就直接把电话挂断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生气,好像每次和爸爸的通话都能让她内心悲凉。
02
史蓁四岁时,父母就离婚了,母亲走时把她扔给了父亲,再也没有出现过。父亲离婚半年后就再婚了。
后妈刚开始对她还算好,最起码能让她吃饱饭。可自从史蓁有了小妹妹后,后妈对她的态度一天不如一天,看她的眼神也越来越嫌弃,甚至于厌恶。她喊爸爸的那个人,对她要不就是不管不问,要不就是大吼大叫,偶尔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也像是凌厉的刀刃,让史蓁恐惧。她感觉自己像只可怜的小鸡仔,随时都有被踩扁的可能。
看不过去的爷爷奶奶就把她接到自己家。从此史蓁就和他们一起生活。好在爷爷奶奶很疼她,一直供她读到高中毕业。这期间爸爸又忙着给她添了一个妹妹一个弟弟。
高中还剩最后一学期,奶奶就因病去世了。
史蓁勉强读完高中,就出去打工了,那年她十八岁。
初来乍到时,她感觉自己就像个无头苍蝇在这个城市乱飞乱撞,找不到出路一样。
因为年龄小,没有经验,她只能到小饭馆里给人洗碗,一个月六百块钱的工资,除了买些生活必需品,剩下的钱都寄回家给年老体弱的爷爷看病。
这些年史蓁从小饭馆的洗碗工一路做到到星级酒店的客部门经理,所付出的努力与艰辛让她现在想起来都能感动自己。
03
这几年,她只回过两次家,第一次回去是因为爷爷的病。那时候她已经不洗碗了,在一家饭店做服务员,工资也较之前多了。她把爷爷接到城里的医院详细地检查了一遍身体,在确定爷爷的身体只是经年累月的劳作留下的老毛病,并没有什么大碍后,领着爷爷在城里玩了几天,才把老人家送回去。
第二次回去是给去世三周年的奶奶上坟烧纸钱。
史蓁那次请了一个星期的假,想在家多陪陪爷爷,也想顺便和父亲好好谈谈。
吃完晚饭,她来到父亲家。因为从爷爷奶奶把她接走后,她就一直和他们生活在一起,虽然两家离的不远,但在史蓁心中,她和爷爷奶奶才是一家,爸爸对她来说是外人。就算后来奶奶去世了,她回来也是和爷爷住在一起的。
这几年她和父亲之间几乎没有沟通,除了打电话要钱外,父亲没有问过她这几年再外面过的怎么样,生活苦不苦,工作累不累。
史蓁每次往家打完钱,都次在心里默默发誓,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就算爸爸说的再好听,也不会再给他打钱了。
可是每次父亲的电话打过来,她都不敢说“不。”小时候父亲看她的那种眼神,让她现在想起来都怕。她只好每次都乖乖的把钱打到父亲卡上,然后安慰自己,好歹那是我爸,打断骨头还连着筋。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就自己攒起来。
一进屋,史蓁就注意到了堂屋里的桌子椅子电视都是这两年换的新的,弟弟妹妹的身上衣服都比她的要好,她觉得扎眼。因为这都是用她的辛苦换来的。
每次爸爸打电话要钱不是要给弟弟妹妹交学费,就是家里发水把庄稼淹了,再不就是天干把庄稼旱死了。看样子,他们的日子过得比自己想象的要好过一百倍。
史蓁脸朝里站在门口,她定了定神,对着门里正在边吃饭边看电视的一家人大声说:“我以后不会再给你们寄钱了,我要把钱自己攒起来,以后在城里买房子。”
她爸爸端起吃了一半的饭碗就朝她砸了过来,“你现在有本事了,敢对我这么说话。”
她站着没动,任凭饭碗砸在身上。后妈起来拍了他爸一下,阴阳怪气地对她说:“你看你,刚回来就惹你爸生气,还是和你奶亲,都死三年了,还惦记着,对你爸这个大活人也没见你多孝顺。”
那是因为你们不配!”史蓁喊出这句话后,带着满身的饭菜跑了。
本来是想好好谈的!史蓁心里想着,不过这样也好,反正想说的话也都说出来了。和爸爸也撕破脸了,以后也不用再给他寄钱了,终于可以攒钱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了,到时候把爷爷接过去,以后再也不回来了。想到这里,她感觉一身轻松,都能飞起来了。
“爷,我以后在城里买了房子就把你也接过去享福!”史蓁腿还没迈进爷爷屋里,就开始兴奋的冲里面喊着。
她还不知道,就算她把嗓子喊破,她爷爷也听不见了。
就在史蓁回来的前几天,她爷爷下地干活时不小心被钉耙绊倒了,钉耙齿正好扎到了大腿上。当时他觉得人老了,被扎一下不要紧,就回家洗洗,简单裹了层布,再没当回事,以至于伤口溃烂,感染成了破伤风。趁着史蓁去找她爸爸的时候,她爷爷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敌敌畏喝了下去。
其实史蓁这两天也感觉到爷爷身体不适,但是每次问他,他都以“老毛病,吃点药就好了”为由搪塞史蓁。让她信以为真。
史蓁哭的惊天动地,哭自己的蠢,为什么没有发现爷爷不对劲,哭自己没有为爷爷尽到孝道,哭自己从此孤单,连个想念的人也没有了。
给爷爷烧完五七,史蓁就走了,再也没有回去过。那年她二十一岁。
04
现在史蓁29岁,三年前已经结婚生子。今年也买了房子,买车的计划也已经提上日程。
老公李昦和她在同一家酒店上班,是高级西点师。从恋爱到结婚,对她始终如一,有了女儿后,更是把她宠上了天,都要和太阳肩并肩了。公公婆婆待她也视如己出,如亲生女儿一般,平时在家里帮着带她两岁的女儿。让她工作起来更加安心。
从爷爷去世到如今,史蓁对父亲的怨恨也一点点淡了,毕竟血浓于水。从开始拒绝接父亲电话到现在逢年过节主动打个电话去问候,她在怨恨中学会了隐忍和原谅。在看到他们父女关系有所缓和后,父亲又开始找借口向她要钱了,有时候是一千,有时候是两千。
史蓁没想到,这次父亲竟然一开口就要三万,他明明知道自己今年刚买的房子。退一万步讲,就算父亲这次真的是为自己好,就算通过赔偿能得到那个一百平的房子。自己又有什么理由回去住,老公孩子还有房子都在这里。难道回去给他养老送终吗?
“唉!爸爸永远都在算计我。看来她真的想让我再晾他两年。”她无奈地想。
车到站了,史蓁觉得今晚的风有真大,她不禁打个寒颤,裹紧了身上米色的风衣。想着家里有可爱的女儿,爱她的老公,疼她的公婆,还有可口的饭菜在等着她。
史蓁上扬着嘴角,不禁加快了回家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