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与六便士

        刘瑜在《另一个高度》中曾关于斯朱兰说了这么一句话:被梦想俘虏的人就是在追逐自己的厄运。斯朱兰在追逐自己的厄运吗?某种程度上是的。这个物质优渥、生活富足的伦敦股票交易员放弃风平浪静的生活,抛妻弃子,逃往巴黎,从零开始学画画。抛弃所有的身份和责任,像圣徒跟随上帝一样追逐自己的命运,不同的,圣徒由于坚定的信仰而为人尊崇,斯朱兰这样做可很少会得到社会的谅解。

        老实说,斯朱兰实在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主角。一般来说,这种追梦男主角应该青春又叛逆,最初谁都不理解,不被自家父母理解,隔壁大叔大婶都想来劝两句,安安稳稳活着得了,逐梦什么艺术圈。但是少年不啊,耍着一头长头发,背起画板或吉他,心中燃烧着梦想的火焰,转身一脸决绝的走向了绿皮火车,走的这段,还得是慢镜头,还得有面部特写,又落寞又坚毅那种。男主角历尽千辛万苦,最终站上了熠熠生辉的舞台,在电视里,男主角娓娓道来奋斗的不易,父母在电视机前,一般父亲坐着,母亲站着,留下了欣喜心酸又欣慰的眼泪。

        但本书主角,斯朱兰同志,根本不按通常剧本来。斯朱兰不年轻不叛逆,有工作有责任,薪水高待遇好,妻子贤儿女全,十年前跟我爸爸差不多同岁,这样一个本该进入中年养生的大叔,背叛了工作,背叛了家庭,背叛了伦敦,背叛了原有的生活轨迹,重新开始。我也许会支持我爸爸追梦,但我决不能原谅他的离开。

        但无论如何,斯朱兰离开了。 离开后的斯朱兰,像是烂俗的穿越小说,主角好像换了个灵魂。沉默寡言的斯朱兰突然变得不羁,最常用的语气是蔑视,是常说的话是“不在乎”,如果要颁一个年度最佳怼王奖,我想投给斯朱兰。扎西拉姆多多曾有一首诗,叫《一无所有的幸福》,也许斯朱兰在享受着一无所有的幸福,但对于我们充满世俗控制欲的人来说,一无所有的人最难控制,没有欲望,四舍五入等于没有人性弱点。

         然而,我最生气的并不是斯朱兰的居高临下的生活态度,相反,根据世人皆爱浪子的不成文规律,我反而很欣赏斯朱兰,不得不承认,野性是很迷人的一种特性。我最生气的,是,斯朱兰毁掉了恩人德克的家。斯朱兰病的快死的时候,是德克义无反顾力排众议将他接到自己家,像伺候爸爸,伺候儿子一样伺候斯朱兰,并把画室让给斯朱兰。德克称得上是斯朱兰的救命恩人!而斯朱兰,却接受了德克妻子的喜欢。布兰琪爱上斯朱兰,大概是女人多爱浪子的一个例证,在这点上,斯朱兰本身没有任何过错。但我不接受的是,斯朱兰接受了布兰琪的喜欢,即使他并不爱她。她义无反顾的留在他身边,我对他有强烈的道德期待,我期待他轻蔑的拒绝。德克爱布兰琪,布兰琪应该能够回到德克身边。如果斯朱兰拒绝了,布兰琪是不是就可以避免自杀的结果?!布兰琪是一个悲剧,这个悲剧我归因于斯朱兰接受了一份他无法给出回应的爱。德克是个好人,德克不该失去爱人,继而好似失去人生理想。有平行世界吗?如果有,我希望布兰琪没有爱上斯朱兰。如果有,我希望斯朱兰没有接受布兰琪。

         斯朱兰,别人的生生死死,你是不是也同样不在乎? 斯朱兰最终跨过了大西洋,到达南半球一个小岛上。那是他的故乡,也是他的归宿。 命运从虚无之中发出召唤,斯朱兰一直在寻找这个声音,这个小岛,是命运之神发声之地。斯朱兰在这里感受到了平静,还有内心咆哮着的澎湃。

         人总是要表达,我一直这么认为,无论通过文字、图画、音符、说话、做梦还是什么别的方式,人总是要表达。我们不断接受着信息,我们的大脑不断加工着信息,就意味着,我们必须时时刻刻传递信息。信息积压像积食一样,绝对不是个愉快的过程。传递,即表达,即代谢。甚至,抱怨,也是一种典型的表达方式。进,出,是一套不言而喻不证自明的宇宙运行规律。私以为,抑郁症泛滥的今天,信息过载是原罪之一,表达不畅是原罪之二。表达不畅指,表达途径不畅和表达结果不畅。QQ微博朋友圈,我们看似有那么多的表达空间,但就像多数人之罪之不为罪,表达空间多从另一个层面上也意味着没有表达空间。表达结果不畅更不用赘言。唯一的解救之途还是在自己,表达给自己听,并打心底里认同自己的表达,做自己坚强的后盾。我不知道我在这方面是否明智,但我的空间和朋友圈是写给未来的我看的,除了我,没有人更关心我的成长,我需要知道自己曾留下的脚印,我这么相信,并以此为乐。 斯朱兰的画同样是画给自己的。从斯朱兰开始学画画开始,他就没把它当成谋生手段,几幅外流出去的画,大多是为了报恩。

        如果说,在来到小岛前,斯朱兰的沉默寡言艰难困苦是命运之神对其的考验的话,那从他来到小岛的那一刻起,命运之神开始对他微笑。所以,我觉得小岛带给他的除了平静,还有炙热和澎湃。我相信,在他踏足小岛后,内心是有一座创作的火山在沸腾,这种沸腾,在他娶了岛上一位姑娘,过起朝听叶浪晚听涛的宁静生活后,喷涌而出,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前半生的沉默,为后半生的艺术咆哮蓄力;前半生的安分守己,精粹成后半生艺术人生的不羁;前半生的空白,重生为后半生画笔的色彩。

       被病魔缠绕的斯朱兰啊,最后,你可还能看得见?你的画笔,有没有为你驱散哪怕一丝黑暗。你可知道,你的画作让世界为之惊叹?将最后一幅惊天之作付之一炬,你定是不后悔的,但整个世界,都在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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