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深处异乡。翻个身,空荡的屋子里回响着床巨大的吱吱声。
打开手机通讯录,发现失联多年的朋友号码还未删,名单上百分之八十的电话一次也没打过。200多个名字,竟然找不到几个可以深夜骚扰的人。
胃突然热烈翻滚着。
12岁的玛蒂达给里昂说:
自从遇到你,
我的胃痛就好了,
我想那个胃痛的感觉就是孤独了。
我想这个感觉就是孤独了。
一个人住的第二年,开始喜欢给自己做饭。
周末睡到10点去菜市场买一大堆菜,怕分量太大不敢买太多,却每次都不小心做了两人份的量。
对着电脑打开视频,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吃整锅食物。做得不好吃,庆幸没人一起;做得好吃,还要悲痛唏嘘地把吃不完的菜倒进厕所,然后冲走。
每次出行回来,提着一大堆行李挤公交抢地铁再转公交,最后艰难地爬上九楼。残存着最后一口气把灯打开,却发现灯管坏了。
战战兢兢踩着一只脚有点儿松动的凳子,小心地把灯管换上,满怀希望地按开关,灯还是没亮。拖着疲惫的身子下楼找五金店小哥,他说:上门加50,要不然就把微信给我。
好几次半夜噩梦惊醒,环顾四周,却空无一人。
偶尔痛经时,半夜痛得满床翻滚,给妈妈打电话却提示关机。
一个人在家时喜欢照镜子,
只有这时,才显得不是一个人。
穿后面带拉链的连衣裙,也要背对着镜子,吃力地用反手把拉链拉到顶端。
心想:这时候要是有人帮忙多好哇。
生病去医院吊水,不敢喝一口水怕憋尿。
但瓶子里的液体进入身体时,终于还是忍不住。一手把吊瓶高高举起,另一手小心地跟着怕掉针。用一只手吃力又僵硬地把裤子脱掉,蹲下,起身,再颤抖着穿上。
一旁的奶奶用粤语夸我好厉害,我说嘿嘿谢谢。
广州的夏天经常暴雨。
每逢暴雨天,在狂风中吃力地撑开掉一根骨的伞艰难行走。走着走着,鞋带开了,却没手去系。
搬家那天,七个大行李袋,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只好把厨具全部留下。
我在小黑板上写:
It’s not ending.
第二天被林小姐改成:
It’s not happy ending.
去雪山那天,看到一望无垠圣洁慑人的仙乃日,我惊呼太美了!转头一看,身边全是我不认识的人,他们成对地互相帮拍与雪山的合影。
我默默地对着山照了几十张相片,直到没电。
那天晚上亚丁特别冷,停水停电,那种胃的灼烧感愈加热烈。
我钻到被窝里拿手机发微信:林小姐,我好想你。
按完发送后,消息旁边的小菊花一直在旋转。
没信号,发不出去,等着等着我睡着了。
睡前脑海里一直浮现的是毕业前的最后一个画面:
回到宿舍,空了,我望着3张空空的床发呆好久。
过了好一会儿,拖着行李轻轻关上门,用钥匙把门反锁。走了。
那时候胃的灼烧感特别强烈。
孤独有时候不见得是件很糟糕的事情,与嘈杂相比,安静的生活仿佛更巧妙一点。
你不用花时间去刻意迎合他人的生活习惯,不用假装饶有兴致地陪人看新出的好莱坞大片,不用挤地铁去吃根本不感冒的韩国炸鸡,不用怕没有共同话题去追热门的琅琊榜。
其实更多时候,你更愿意一个人安静地呆在家里,看看书翻翻旧物,发发呆想想人,看着时间一点点消耗流逝在渐没的夕阳里,心生莫名的悲壮,凄凉又幸福。
这时或许胃涌着热烈的波浪,仿佛自己就是自己生活的旁观者。孤独锻炼我们的不只是独立自主的生活能力,更是教会我们如何与自己独处,跟自己恋爱。酸楚却美好。
或许至少得那么一段时间,我们必须为自己生活着,倾听自己内心的声音才是对的。
会有那么一天,我们每个人都能够慢慢找到属于自己的生活方式,并且慢慢上瘾。
最终,你会感谢一路上这些独处的孤独。
(完)